“血皇大人,我們安插在‘反舊派’那邊的探子來報。最近幾日,他們的行動越發頻繁。似乎已經……蠢蠢欲動了。”
“是嗎?”那女人輕笑,“又想重蹈覆轍嗎?這次不用留給他們機會,率領血族的大軍,將那些亂臣賊子一舉消滅!”
玄衣血族暗衛帶着最新的命令離開了皇殿,這大殿又變得空落落了。曾幾何時,她坐在這血族至高無上的寶殿之上,俯視着這空無一人的殿堂——縱使豪華,鑲嵌珠寶,琳琅滿目。但也絲毫填補不了她空虛的心。
在她剛剛繼位時,還會有大臣來此諫言。可她天生愚笨,根本不是治理家國的料子,而血族皇室又無人——那些大臣也不知在何時被失望澆灌得心灰意冷。
與其面對着一羣怨氣頗深的血族智者,血·凊雨還更願眼睛清靜些。
所以,她索性廢除了這麼一項類似儀會的制度。可這個決策才真真正正引起了所以王親重臣的不滿。
她身邊再也沒有人了。
除了血族的那些暗衛。
可他們,忠於的是血皇而非她血·凊雨啊……甚至於,他們連她的名字叫什麼,都不曾知曉……
她勾起一抹無奈自嘲的冷笑,輕拍雙掌,一名侍從從旁側而出。
“召集所有權貴大臣來此議事,若有違命者,誅九族!”
……
血·凊雨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如此充實的大殿了。放眼望去,再也不是冷冰冰的瓷石地磚,是鮮活的人啊!
彷彿光是呼吸聲就能填充滿整個大殿。
他們低着頭,在等待着。
在等待自己發話嗎?血·凊雨頭一次感受到了,身處於這個位置才擁有的尊重和威嚴——從前,只有漫無邊際的孤寂。
“桑嵐迪組成了‘反舊派’又蠢蠢欲動了。諸位皆是當年主張放桑嵐迪一條生路的有功之臣,如今,可有什麼想法?”
沉默——依舊是漫無邊際的沉默。血·凊雨剛剛還覺得那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是如此美妙,現在她只覺得厭煩透頂。
“他反得就是你!”不知是何人,打破了這樣的局面。
血·凊雨也不生氣,她只是莫名覺得很開心。
沒有大臣出賣這個說話的人把他推至血·凊雨面前。而血·凊雨卻一步步走下臺階,走近那個說話的大臣。
“爲什麼這麼說呢?”她嘴角情不自禁的揚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笑,還笑得如此虛假。
那大臣霎時間怒了,皺緊的眉隨着脣角的張動而顫動着,“血族的異變你敢說你一無所知?五個月了啊!你不讓我們這些處於皇殿的人出去,也不讓外面的平民進來!你存何居心?”
“就是因爲這件事?所以,你希望我敗對吧。”說着,血·凊雨扔出一柄長劍,立於這位大臣面前。“我給你機會。我死了,一切都能結束。”
這一舉動無疑震驚了在場的許多人。就連那位怒氣沖天的大臣也癡愣的看着那把長劍。
她是最後一位皇室血統……
這把劍,怎麼拿得起來?
可這把劍最終還是被拿起來了——被血·凊雨。
冷鋒暗度的長劍刺穿了那位大臣的心臟。鮮血的顏色映照着血·凊雨赤色的雙眸。
“很抱歉呢,看來,你已經做出決策了……”她環顧四周,嘴角掛着的是難以捉摸的冷笑。恐懼錯雜着憤怒的目光交織,這讓她孤獨的心有了溫度……
桑嵐迪在整頓軍隊的時候,忽然被部下告知。他的封地,已經被血皇的大軍包圍了。
他們這裡有內鬼……有人向血皇通風報信……他怎麼不早一點想到!
這場戰爭的在所難免的,只不過是早一天和晚一天的差別。不過……桑嵐迪想起,在自己的封地內還保護着一羣手無寸鐵的血族平民——那些人都是在血蝶的侵襲下,倖免一難的可憐人。
他對自己的部下說,“抽出部分兵力,護送百姓離開。”
“大人,血皇的軍隊人數本就比我們多啊……這要是再抽去兵力,我們……”
“我知道。這本就是背水一戰,辛苦你們了。只不過,這場戰爭本就爲民而起,也終將爲民而終……去拿錄像設備,有些話,我必須說出來……”
不得不說,蓋亞來的很及時——桑嵐迪正愁着雷伊該何處安置。他終究是沒有醒來,而桑嵐迪已自覺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把音頻資料委託給了蓋亞。並告訴他,如若戰敗,就把這個秘密公之於世。哪怕,這是血族莫大的恥辱。
這宇宙向來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種族紛爭向來不允許外族人插手。所以就連星際聯盟也未把此事放入律法進行限制。
就算蓋亞想幫忙,他也無能爲力。
他只能站在遠方觀看,這一看就是三天三夜。
他看第一日,各色能量碰撞消綻如燦燦煙火。吶喊聲、擂鼓聲此起彼伏。烽煙飄渺,戰火紛飛。
他看第二日,桑嵐迪此方攻勢漸微。屍體堆起壁壘,鮮血灑滿疆場。亭臺樓閣變爲殘骸,美好不在,剩下的只有一片狼藉。
他看第三日,守軍仍做困獸之鬥。逐漸縮小的包圍圈,逐漸銳減的人數。此戰,成敗已定。他們苦苦強撐三日,仍是敗了。
換取的,只是那些平民百姓的平安撤離。
看着即將註定的敗局和身側出生入死的部下、兄弟。桑嵐迪仰望天際,戰火的濃煙籠罩着天空,叫人看不清它本來的模樣。
“好了,該認了。”
“認什麼?大人,只要有一息尚存,我們就會一直戰鬥下去的!”身側的人們不約而同的握緊手中的武器——他們只能肉搏了,他們已經沒有任何能量了。
“不要做無謂的犧牲,我的好兄弟們。”桑嵐迪看着他們,那眼神彷彿是想把所有人都深深烙印在自己的腦海中。
“身爲血族人,我曾也是一血族分族的族長。我們這一族不善戰鬥,爲善之事是空間系的精神力。”桑嵐迪的聲音沉重而滄桑。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在場的人還未反應過來,桑嵐迪手中便泛起了神秘的紫光。一道巨大的陣法恍然出現在這沙血交融的土地上。所有人被這層光芒覆蓋。他們恍然大悟,可爲時已晚。
“大人!我們誓死追隨於你啊!大人!”
無論再如何撕心裂肺的吶喊,苦求桑嵐迪不要送他們離開。可終究是徒勞。
“對不起……請繼續戰鬥下去吧。”——帶上我那一份。
那是他們多於這位相處多年的“革命者”最後的印象——灰塵撲撲的臉上洋溢着笑容,眼神中飽含希望。在他短暫的生命中,絕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血族的廣大民衆身上。
他沒有妻兒、沒有父母。他有的只是一顆對他的種族和他的人民的熱愛的心。
他的心永遠燃燒着,永遠在所有人的心中燃燒着……
桑嵐迪的頭顱在血族的皇殿之上懸掛了幾日。在這期間雷伊也甦醒了過來,只是仍然很虛弱。
當他知曉了桑嵐迪的離世後,沒有痛心疾首。只有由衷的敬佩——他贊他的生命是“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他贊他“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的情懷。
“他比我小,可我卻真心佩服他。我們嚮往的是公平正義,他嚮往的是血族人民的權利和自由——也不正是對公平的一種嚮往嗎?”雷伊的話彷彿是他在說給自己聽的。蓋亞其實並不能明白。他不明白這幾百年來雷伊的迷茫。
他的信仰是公平和正義,可這幾百年來,雷伊從未停止過對公平和正義的質疑。實現這條道路很難,而打破它往往只需要一個人的一念之差。
布萊克也曾開導他——甚至是略帶威脅。
而現今,他在找到了自己心底真正想要的答案。
後果不是他應該去想的,他要做的,只有全力以赴。
“喂,雷伊,所以我們接下來該幹些什麼?總不可能就這樣回去吧。”蓋亞有些憤懣,這幾日的戰爭看得着實讓他心裡不好受。
“去找到那些撤離的血族人民吧。桑嵐迪不是有留下東西嗎?”
他們花了半天的時間找到了血族的人民羣衆,還未靠近,他們就隱約聽到了那些人的爭論。
“就是應該撤離,這種地方絕對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遲早會被蝴蝶殺死!”
“是啊,我們全村都是被蝴蝶給……可是,我們能去哪?”
“去神瞳一族!神瞳和血族本是一家,況且,神瞳的少主還是戰神聯盟的一員,她一定會收留我們的!”
“撤離撤離撤離?說得輕鬆!我寧可死在故土也不會去異鄉苟活!”
“你這人真是不知變通……”
嘈雜的聲音被一句低沉而微怒的話語給制止,“神瞳一族的少主的確會收留你們,可是,不爭取就放棄你們的家園……難得就不遺憾嗎?”
太陽逆光之下,他們隱約看見天空之中似有神明緩緩而降。他的話的確引人深思,可恐懼戰勝了一切。
雷伊和蓋亞就這樣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看着一臉不可思議的人們,雷伊沒有廢話。
“桑嵐迪已經死了,頭顱被掛在了血族的皇殿之上。你們的生命是他還有他的部下兄弟爭取來的,你們就沒有一絲懊悔或者是感謝嗎?這麼急着想要離開?”
幾個人慌忙從人羣裡衝了出來,驚恐的向雷伊詢問桑嵐迪的狀況,一遍又一遍的確認着,不甘相信這樣一番事實。
蓋亞看那些人眼熟,都是前幾日戰場上的熟面孔。
“你們是誰?”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話。
“不是誰,是我們自己而已。我們只是來傳遞桑嵐迪最後的話。”雷伊說着,蓋亞便拿出來桑嵐迪所錄製的視頻。
在視頻中,桑嵐迪詳細的揭露了血蝶的所有已知的真相——包括幕後黑手,血·凊雨。
這無疑是對在場所有人最大的震驚和諷刺。
他們所臣服的皇,竟然是殺他們親友,毀他們家園的幕後黑手!
她是血族的皇啊!竟然會親手毀去她所統治的這片土地……
爲什麼?
沒有人能明白,就連死去的桑嵐迪也不明白。
看完視頻,最激動的是那些曾追隨桑嵐迪的部下。他們從前是信服於桑嵐迪的人品,而現如今,知曉真相後才更明白了桑嵐迪的良苦用心。
“怎麼!現在還想走嗎?!”
“毀我們家園的人殺了一個拼了命爲我們爭取權益的人!她現在還坐在血族皇殿逍遙自在!”
所有人的眼睛都爲之顫動着,他們嘴脣微啓,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要戰鬥!血皇利用蝴蝶殺了這麼多人,她不應該苟活!”這稚嫩聲音的主人,雷伊看着面熟——他似乎是叫琪拉爾。
孩子的話,打開所有人心中那個叫恐懼的閘門。憤怒、不甘的洪水涌出。
若說,那些蝴蝶是天災,他們也就認了。除了抱怨老天的不公以外,他們別無選擇。
可現在不一樣了,那些蝴蝶是人爲啊!那幕後黑手現在就在血族皇殿啊!當心中的悲傷轉變爲恨時,人便有了戰勝恐懼、不惜一切的力量。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雷伊恍然想到,這或許就是桑嵐迪留下這麼一個視頻的原因吧……
這麼說,桑嵐迪他最愛的其實並不是血族的人民,而是他雷伊現在腳踩的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