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的氣氛縈繞在這處,兩人都格外安靜。
這般寧靜如水的姿態在豐卿身上很是常見,可落在小魔女身上就不一樣了,這般情形若是讓銀澤龍族那些人見了,一定會驚呼,這丫頭是轉性了麼?
待整理好,豐卿的眸光落在案桌的“長生”上,專注的盯着,再沒有了其它表情,他臉上若有若無的孤寂,即使雲貝貝還小,這一刻也清晰感覺到。
“美人哥哥,你要彈琴麼?”她偏着腦袋,眨巴眼問道。
豐卿的身子怔了怔,然後緩緩移開目光,取過一邊的琴譜看了起來,一道輕聲幾不可聞的落到屋子裡。
“不彈了。”縹緲如雲,散去。
雲貝貝的小臉皺緊,心頭有些怪異的感覺,她偏頭再問:“爲什麼?你的琴這麼漂亮,不彈不是可惜了麼?”
豐卿的眸從琴譜上移開,緩緩落在她精緻的小臉上,似憶起了什麼,半響才緩緩道:“沒有聽琴的人了,所以不彈了,長生它也會懂的。”
這話說的有些深奧,小傢伙不是很懂,她只是繼續望着豐卿,再望着桌上的長琴,道:“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彈。”
只是這一句,便讓豐卿一怔,眸中深邃的光芒綻開,他不用問爲何,眼前的小傢伙已經說道:“你把它擦的很乾淨,每天都放在一眼可及的地方,而且它的旁邊還有琴譜,你每天都在看,你一定在期待,期待什麼時候再彈起它,所以你把一切都準備好,隨時都準備着。”
一字一句,讓豐卿的心難以平靜,無法想象這竟是一個三歲孩子口中說出,她竟有何等通透的心思,看穿了這一切。
豐卿望着她,她笑望着豐卿,一大一小,這一刻詭異的心靈上產生牽絆。
“嗯,我很想彈,可是聽琴的人還沒有來,所以……”
他話沒有說完,小傢伙已經打斷:“聽琴的人沒有來?爲什麼沒有來?那我也可以聽呀,你彈給我好不好?”一邊說道,一邊舉起他的手放到琴絃上,這般美麗的手,若是彈起琴來,一定會很美吧。
熟悉的觸感落在指尖,讓豐卿怔了怔,耳邊是雲貝貝的銀鈴嬌笑。
她也可也聽嗎?她是他的聽琴人嗎?
半響,一聲“好”如雲縹緲在屋子裡,散去。
這一刻,精緻的小臉上更璀璨的光芒。
房間外,樓裡熱鬧着,紛紛嚷嚷,與這裡的靜悠顯得格外不同。
月光照在芸房閣的房檐上,熒暉點綴,生着靜謐鉛光。
“叮……”一聲清脆的琴音落出,讓整個芸房閣都突然一靜。
這琴聲與凡音不一樣,它的出現讓大廳裡本在演奏的琴聲皆是一滑,不受控制般消散,彷彿在迎接它們琴中貴人。
“叮叮……”又是兩聲琴音,觥籌交錯的聲音停了,醉笑的聲音靜了。
不自覺的有人豎耳傾聽,有人坐直了身子。
就連本還在與芳嬤嬤吵鬧的鐘天甲也禁了聲。
芸芳閣的人則是望着,望着那處,芳嬤嬤的眼裡更是有淚花打轉。
琴聲密密麻麻的響起,如珍珠落玉盤,清脆叮嚀,迴盪在芸房閣,隨着一陣輕風捲入,散在夜空裡,落在整個琉雲城上。
何時,這芸芳閣居然有了此等的仙樂?
大街上,正尋到此處的風揚等人一怔,這琴音好像……他的。
如美玉般的手指拂過琴絃,每一個輕柔的動作看的雲貝貝睜大了眼,好美,真的好美,原來彈琴也能是如此的賞心悅目。
臉上的笑越來越深,豐卿的嘴角似乎緩緩勾了起來,窗外的冷風吹了進來,繾綣捨不得離開,將豐卿身上的華袍吹起,寬大的袍角上曼珠沙華綻放,包裹住雲貝貝,落在她身側,越發妖嬈而美。
婉轉琴聲終歇,樓裡的人都驚呀着,愣怔着,回不過神來。
芳嬤嬤顧不上眼前的繁瑣事,急急向着樓上走來。
她步到門外,並沒有衝動的衝進來,而是整理着衣裙在門外輕身一俯,拜禮道:“主子。”
靜,靜了好一會,豐卿的聲音才落出。
“嗯。”
芳嬤嬤慌忙推門。
看見雲貝貝的一瞬,詫異了一瞬,又瞬間覺得理所當然,她的主子是不會改變的,定是有什麼事觸動了他纔會……動琴,三年了,這長生終於再生了魂。
雲貝貝看着芳嬤嬤出現,眼睛一眨,小臉興奮的笑了起來:“漂亮姐姐,美人哥哥的琴聲是不是很好聽?太美了,我都聽入迷了呢。”
許是人小,能用的形容詞太少,只能說着美,說着好聽。
聽着她嘴裡所喚的稱呼,芳嬤嬤一怔,頭上生出些許虛汗,然後關門慌忙走進,道:“主子贖罪,屬下這就帶她離開,定不會再驚擾了主子。”
說着就去抱雲貝貝,雲貝貝也沒有反抗,由着她從桌子上把她抱下來,也任由她牽着手向屋外走去。
豐卿的素指還落在琴絃上,眸光輕微的閃過流光,終是沒有動作。
“漂亮姐姐,我選好寶貝了。”剛走到門口,雲貝貝忽地偏起腦袋出聲。
這一聲,兩人一怔,芳嬤嬤低
首看去,不解:“嗯?”
就見小丫頭忽地鬆開她的手,然後重新跑回到豐卿旁邊,指着桌上的“長生”琴道:“漂亮姐姐,我要這個,這把玉琴。”她眼閃着光,是真的想要。
一瞬,芳嬤嬤頭上便溼淋淋,然後咚的一聲跪倒在地:“主子贖罪,主子贖罪。屬下枉言失了口,主子贖罪,主子贖罪。”
她惶恐着。
豐卿的神色沒有變化,而是轉首將視線落在雲貝貝身上。
雲貝貝不解,難道不能要琴,她靈動的大眼轉轉,小臉忽地生出更燦爛的笑容:“那我不要琴了,我要這個哥哥,這個美人哥哥。”
一瞬,屋子更靜了,芳嬤嬤錯愕一瞬後,頭死死的趴在地上,不敢有任何動作,整個身子都幾乎貼在地面。
而豐卿的眼裡流光滑過,他眼角的曼珠沙華因爲月光透過窗戶照入,更是妖嬈而美。
靜,屋子裡只有三個人的呼吸聲,很淺。
忽地外面一陣噼裡啪啦的動靜,打亂着這一刻的靜謐。
豐卿和雲貝貝的眉羽間同時一皺,異常的相似。
芳嬤嬤也是一愣,還不等她去看怎麼回事,外面的砸門聲已經響起。
“出來,出來,給本大爺再彈一曲,這麼好聽的曲子,居然跟我說樓裡沒招待人的琴姑娘,這不是唬弄人麼。”
粗鄙的話讓屋裡的人齊生煩躁。
只聽聲音,芳嬤嬤便知是誰,皺眉迅速稟道:“主子,是西域來的人,已經出現過兩次了,非要在這裡玩樂。”
前兩次她已經明裡暗裡的威脅暗示過了,沒想到這人這麼不識趣,今晚上居然還來,不僅來,還帶了人手,真當自己是秦可惜的裙下臣有點勢力就無法無天了。
豐卿招了招手,示意她出去處理,芳嬤嬤領命,迅速站起離開。
不過一會,屋外便傳來吵嚷聲。
“鍾公子,我勸你還是快些離開的好,莫要在這生事,另外,這琉雲城你以後還是莫要進了。”也不再打擦邊球,這一次芳嬤嬤徑直道,惹惱了主子,還能活着,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不過,這世上最有些人,聽不懂話。
“喲呵,威脅我了哈,還莫要進,我怎麼就不能進了,這城又不是你們樓建的,我不僅進,我還到這來呢,快,懶得跟你說,把這房間彈琴的姑娘給我叫出來,我今兒非得再聽她一曲不過。”
吵嚷,不知死活。
房間裡一大一小坐着,豐卿臉上依舊是冷漠淡然的神色,倒是小丫頭的臉上氣鼓鼓,很是生氣的模樣。
“真討厭。”她嘟嚷着,因爲生氣,小腿下意識蹬着桌子。
豐卿把她的小動作收在眼裡:“什麼討厭?”聲音如曼珠沙華,總有那麼些妖冶的味道。
“討厭琴聲被他聽了呀,這麼可惡的傢伙居然聽了你彈的琴,可惡可惡,因爲再也不讓你隨便彈了。”她一邊道,一邊繼續蹬着桌子,腦袋上的鈴鐺不斷搖晃着。
豐卿聽着,聽着鈴鐺的聲音眸子裡的光一點點綻放,對於聲音他總有異於常人的敏銳力,這清脆的聲音他很喜歡。
想着,修長的手指擡起,摸上她的腦袋,停留在水晶鈴鐺上。
“這個,給我好嗎?”
雲貝貝一怔,轉頭望着他,小手摸上自己腦袋,徑直就把鈴鐺扯了下來,拽着上面的雪錦搖晃:“你喜歡這個?”
“嗯,喜歡。”
靈動的大眼轉了一圈:“那我們交換好不好?”
豐卿一怔,第一次有人跟他換東西,即使那人,也只是從他這拿的,拿的理所當然,隨意,不過他很願意。
視線轉動,將眸光落在面前的“長生”上:“你是要換它嗎?”若是,也可以,因爲,他還有一把從當鋪尋回的“鳳鳴”,只是從未動過。
誰知,對面的小腦袋猛搖,一把將手中的鈴鐺塞到他手心,軟糯的觸感讓有一瞬間愣神,就聽耳邊她的銀鈴嬌笑響起:“不要,我不要琴了,我要美人哥哥你跟我走,你以後是我的了。”
這一刻,外面的轟的一聲巨響,似乎是打鬥聲起。
而這裡卻似乎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腦袋裡只有那句“不要,我不要琴了,我要美人哥哥你跟我走,你以後是我的了。”
外面的打鬥聲越來越響,似乎亂作一片,驚慌的尖叫聲傳的老遠,驚響在夜空。
豐卿沒有回答,緩緩站了起來,面上說不清什麼表情,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拖着華麗的曼珠沙華長袍,流光傾瀉,推門,走出,一路熒光。
身後,雲貝貝還待在原處,偏頭看了看桌上的長琴,再看了看他留在桌上的鈴鐺,然後從椅子上跳下,追了上去。
月照下,落在“長生”琴上,落在水晶鈴鐺上。
月華偷泄,大廳,只是這一會,樓裡已是支離破碎,遭了劫難一般。
嬤嬤身上掛了彩,對面的人也掛了彩。
鍾天甲雖然仍然是耀武揚威的架勢,但縮在角落裡,縮在一個氣息雄渾,不可估量的老者身後。
而芳嬤嬤等人也是在這人手中吃了虧。
看着
豐卿下來,芳嬤嬤等人迅速站好,輕喚了聲:“主子。”
而對面秦可惜的人則也打望着豐卿,似乎在估量他的實力,只是他周身沒有任何氣息,看起來像一個平常人般。
越是這般,那老者越是凝重。
“羞羞羞,居然打女人,還打這麼漂亮的姐姐們,羞羞羞。”
正想着,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雲貝貝從豐卿的身後跳了出來。
精緻的小臉,淘氣的樣子,她沒有乖乖站好,而是一飛,從衆人頭頂飛過,然後又飛了回來。
停下時,手裡已經多了衆人的一撮頭髮。
這身手讓衆人一驚,豐卿也是意外的瞥了一眼。
“哪來的小丫頭,滾,若是惹惱了我,我照殺不誤。”老者身後,鍾天甲惡呼道,三年,這人變的越來越沒大腦了,以前還懂的隱忍,現在就是蠢貨一個。
雲貝貝的臉忽地暗下,龍爺爺說過,叫人滾的傢伙都不是好東西,這人不是個好東西,想到便呼出:“你不是個好東西!”
這一呼,氣氛靜謐一瞬,芳嬤嬤身後的女子嬌笑了起來:“對對,他就是不是個好東西,不是個東西呀。”
“你纔不是好東西,你們全家都不是好東西!”鍾天甲氣的臉色一惡,站出來罵道。
敢這麼罵她,不是罵了爹爹孃親還有哥哥了麼?
小臉一惡,就要咬破手指送他跟閻王大叔聊聊天。
“砰!”一道力量先她而出,落在鍾天甲的身上,然後鍾天甲整個人都飛了出去,落在寬闊的青石道上,砸的煙塵肆起。
原處的秦可惜其他手下大驚,他們站在原處,眸光落在老者身上,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那老者也是一臉凝重,顯然,剛剛那一手,他壓根就沒有看清豐卿的動作,這人的實力在他之上,而且是遠遠超過,他不敢動作。
思量一瞬,忽地收了架勢,拜禮道:“我們乃西皇的屬下,在此也是有事要辦,生了點誤會動了點手,公子莫怪。”
他有禮的態度並沒有讓衆人好感,芳嬤嬤等人更怒了,什麼生了點誤會,明明就是仗勢欺人動的手,若不是她家公子實力不凡,這人會有這種嘴臉?
他們明白,豐卿當然也明白,連雲貝貝都明白,鼻子一哼,出聲道:“假人,兩個面孔,一會裝好人,一會裝壞人。”
一會友善,一會惡聲,這不就是假人麼?
被一個小鬼如此說,那人的臉色有點掛不住,眼底閃過陰狠的光芒,暗想着,什麼時候收拾了這小雜種。
他的惡他的狠,雲貝貝還有些不懂,不懂這人爲何心腸這般殘忍。
但是她感覺到了這人對她的不喜,這感覺很強烈,讓她忍不住後退,一個踉蹌差點栽倒,還是豐卿扶住了她。
看着小傢伙似乎受了驚嚇的表情,豐卿的眉頭忽地一皺,什麼都不用說,拂袖,強大不容人反抗的力量瞬間包裹住老頭。
還等不到他驚訝,整個人已經被送了出去。
砰的一聲砸在剛起來的鐘天甲身上,他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就見一道道人影落下,唰唰砸來,全是他們的人,不過瞬間,他人已經被再砸了三次,身下的鐘天甲便更慘了。
“哎喲……”
滿地的痛呼聲悽喊聲落在這片。
周圍還沒有徹底離開的人看着這一幕齊齊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敢在芸芳閣鬧事真不想活了呀。”
“是呀,居然還敢動手,要我說他們今晚還活着,就是撿了條命。”
“是呀,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西皇又怎樣,這裡就是芸芳閣說了算。”
“就是就是。”
衆人議論着,紛紛譴責着,好不容易有一方淨土,可不想被這些人給攪亂。
確實撿了條命,若不是豐卿嫌麻煩會直接要了他們的命,可這些人是西域秦可惜的,他討厭麻煩。
地上的人終於扭曲着身子站起,他們望着芸芳閣已經關掉的大門,一片狠色。
“走!”招一招手腕,老頭惡呼道。
一旁的人迅速領命,擡起地上快被砸成肉漿的鐘天甲迅速消失在街道盡頭。
人羣裡,一波人馬面面相覷。
“是秦可惜的狗腿子吧?”赤影道。
風揚點頭,望着天邊的影子道:“沒錯。”
“那要不我們跟上去把他們給……”赤影繼續道,話未說全,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雷霆也是一臉興奮躍躍欲試的模樣,這些狗東西,他早就撕碎了。
風揚擰眉思索一瞬,決定道:“不,還是找小主子要緊,他們中的那個老者咱們也打不過,讓驚拓查查這些人來這琉雲城幹嘛?”
這麼厲害的高手,一般不會輕易出山的,除非有重要的任務。
赤影思索一瞬,迅速領命去辦。
夜淒涼,月色皎潔。
衆人繼續行動着,芸芳閣裡。
芳嬤嬤也稟道:“主子,查清楚了。”話沒有繼續,而是轉頭看着蹲在椅子上眨巴眼望着他們的雲貝貝。
豐卿拂了拂袖,示意繼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