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記得那是十一二歲的時候,父皇在朝堂上當着文武百官和母后的面問了他們一個問題。
“你們誰想當皇帝?”
他毫不猶豫的接道:“我,我要做皇帝,像父皇一樣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而他的兄長,北雲蒼思量半響道:“那我要當將軍,我要替弟弟守護好權力。”
北雲嵐從母后懷裡跳了下來:“那我要跟哥哥弟弟們在一起,永遠。”
父皇看了他們好一陣子,才退了朝。
結果第二日,他被立爲太子,入主東宮,皇兄被封爲將軍,守護耀天,皇姐擁有一個特權,婚姻做主,絕不聯姻外嫁。
“你應該慶幸,慶幸你是雲蒼王的兄弟,是北雲霄的叔叔,是長公主重要的親人。”
景袖的話聲輕柔,北昊風的全身卻猛地顫抖起來。
從始至終,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最重要的人給的,可是,他也努力着,努力去做好一個皇帝,天明上朝夜深入寢,沒日沒夜的批着成堆的摺子,即使病重也未歇過一天,可是,他們每一個人都依舊歌頌着皇兄的赫赫戰績,父皇母后臨終時,召見的也不是他,是皇兄。
他明知道不是皇兄的錯,可是卻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去想,若是沒有皇兄,衆人是不是更尊敬他,父皇母后是不是對他更慈祥,他們會說,你作爲皇帝,千萬不可任性,以後的路還很長,一定要守護好耀天。
他的要求不高啊,他只是想得到一句肯定而已,可是,每個人都只看到皇兄,每一個人都只注意到他的功績,連唯一可以親近的皇姐都成日的往蒼王府跑。
他孤寂,又無奈着。
所以,死訊傳來的那一剎,他慌亂,更多的卻是欣喜,他想,這下有人會注意到他了吧。
可是,走了個北雲蒼,又生了個北雲瀾,這簡直就是場永遠無法甦醒的夢魘……
“朕慶幸?朕有何需要慶幸的?你以爲你說了這些,就能動搖了朕的的心思。”森冷的語氣透着猙獰,北昊風的內心從震撼再變的憤怒,景袖的話他無可反駁,可是,若讓他放手下去,他怎麼做的到?
他只覺得心中堵着一股濁氣,幽暗深邃的瞳孔裡迸發出刀鋒寒芒,殺念不消,大殿透着股驚心動魄的美麗。
景袖指尖握的泛白,恍惚一笑,心中生出股蒼涼,北雲霄,你到底是用什麼心思面對着這個夜夜都在算計的人啊。
天邊已翻起魚白,晨日的風格外寒人。
寬大的衣袍獵舞,皓影鍍着銀暉上前,深邃黝黑的琥眸,生着懾人寒光,北雲霄語道:“天翼,東西呢。”
他話落下,一旁的天翼迅速上前,從懷裡掏出個巴掌大小的錦囊,錦囊有些久了,明黃的色澤已經磨退,錦囊兩邊的繫繩已經泛白:“主子,這裡。”
“給他吧。”
天翼迅速閃身遞上:“皇上,你的東西。”
北昊風怔望着,眸子裡依舊充滿着疑惑警惕,天翼低垂的眸裡一閃諷刺。
佈滿線條的指節終於取過錦囊,一張泛黃的布帛從裡面取出,棕色昏沉的眸子只是隨意一瞥,整個人全身遏制不住的顫抖起來,急切的挨着看去,詫異,震撼,難受,心梗,極致的痛……一一而來,陡然,像是全身精力被泄,北昊風整個癱軟在龍椅上。
景袖眸閃疑惑,什麼東西?居然這麼大反應。
不僅是她,整個大殿的人都好奇着。
“父皇,你……”
太子疑道,就想探頭看去,神色猛地一怔。
淚,兩行晶瑩的淚珠竟從北昊風眼睛裡流了下來,寫滿歲月的眸子,沁着複雜光色。
像是秋風裡被攔腰截斷的古木,一圈圈年輪描着它道不盡的過去。
只是幾個呼吸,這人像是油燈枯盡,渾身散出一股滄桑的淒涼感。
“喂,你給的什麼?”景袖偏頭對着北雲霄低語道。
“遺者,先皇遺旨。”
“遺者?”景袖驚詫,又忍不住道:“什麼內容?”
琥珀色的眸子流光盈盈,北雲偏頭看着景袖,脣角輕掀,似笑似嚴的打趣道:“袖袖,窺探先皇遺者可是會誅九族的喲。”
景袖微吶,摸摸鼻尖癟嘴哼道:“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還不就是些江山社稷,百姓爲重的話。”
北雲霄笑笑,不語。
“王妃,你別生氣,主子從沒打開看過,所以他也不知道。”天翼在一旁小聲解釋。
“沒打開過?”景袖就更好奇了,沒打開過就敢拿出來,也不怕這皇帝看着不該看的,剁了他們。
“嗯。”天翼輕應,這東西是老主子留下的,只說是先皇聖旨,迫於無奈時交給皇上便可,也沒再說其它的。
“砰!”
一拳砸在殿柱上,千盛使者暴吼:“耀天,你們到底玩什麼把戲?我們千盛公主的事你們到底還管不管了!”
衆人驚回神識。
北昊風的神智還胡亂着,手腕微微一招,滿殿青衣暗衛瞬間退去:“此事就教給霄王處理吧。”
他袖腕一拂,竟從上首站了起來,不管不顧皇后太子的呼聲,拖着華麗的龍袍從鑲金色的紗幔後退去。
走了,就這樣走了,這到底看了些什麼?
衆人面面相覷,齊齊轉首看向霄王,交給霄王處理,那這事……
千盛使臣的臉忽地陰的可怕,若是面對這人,哪怕他們千盛再有理,也會輸了氣勢。
果然,整個大殿氛圍一變,反倒像北雲霄爲主,千盛衆人被壓。
“來人,給我捉了霄王妃下跪。”戾呼,竟是上首的皇后出聲。
女人神色陰鬱,杏目裡滿是狠辣,皇上不管,她管!這耀天絕不可能讓北雲霄做主。
衆人惶恐,這皇后是要……
驚訝的一剎,殿內涌進一批黑衣人,各個殺氣濃郁,渾身冰冷,肖想權力多年,怎會沒點勢力。
“捉我?”景袖滿臉冷色,一道“殺”先她而出。
是北雲霄,只見男人滿臉冷酷之色,周身寒息肆虐,雙眸迸發出懾人寒光。
剎那,天翼等人動了,寒劍鋒芒,遊走而上。
不過三人,卻有力壓千軍的實力。
暗衛?他們就是暗衛的終結者!
對待北昊風,北雲霄尊父命留情,對待其他人,就從沒有留情一說。
皇后?這耀天即使沒了皇后又怎樣!
剎那,血色染滿整個金鑾殿,誰也未想到霄王會這般直接。
皇后跌坐在鳳椅上,目露恐懼,太子周身顫抖,臉色變得蒼白。
“來人,皇后干預政事,打入冷宮,太子病癢,送回東宮修養。”他又呼道,衆人更加驚悚了。
這是要廢了皇后?軟禁太子?
如此雷厲風行的做法,連景袖也微微側目,北雲霄,你就不怕落的個逾越皇權的罪名嗎?
琥珀色的眸子凝望着景袖,他薄脣微啓,一字一句的道:“袖袖,這天下誰也沒資格動你。”
澈眸一怔,心頭涌起驚濤駭
浪。
爲妃廢后,這是爲妃廢后呀!
朝廷百官驚詫着,不少太子一方的大臣開始出聲勸阻,卻是瞬間被擁護北雲霄的勢力打壓下去。
他們多是武將,沒有那麼多的大道理講,直接出口罵人,磨拳霍霍。
什麼皇后!誰規定皇后可以干預政事了?
下令捉拿霄王妃?沒聽見皇上說交給霄王處理嗎?
忤逆聖上旨意,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們端着這點,使個勁的發難。
“憑什麼,北雲霄你憑什麼廢我,你這該死的東西,跟這賤人一樣都是狼子野心的東西!”聲嘶力竭的謾罵,皇后臉色猙獰的恐怖,這場罪責來的太快,壓的她無從準備,無法回擊。
“憑什麼?就憑我戰神之權!”他厲喝,銀衣無風自起,氣勢外放,神抵之姿。
對呀,先皇許諾的戰神之權,先斬後奏,謀臣皇族不誤,一時間,即使心有異議的大臣也噤了聲。
戰神廢掉皇后,當得。
天藍雲清,陽光剛剛露出暖意,這場由千盛公主之死引發的朝廷對弈居然讓耀天皇族發生如此大的改變。
霄王府暗衛架着皇后太子兩人終於退下,大殿再次安靜下來。
一時間衆人看着銀袍素裙交纏的兩人,滿心複雜。
內憂解決,那麼外患?
千盛衆人青黑着臉,在他們看來,這場廢后軟禁太子的戲,簡直就是在給他們下馬威,明明是他們佔了優勢,怎麼就成了這樣?陰霾,怒火,壓抑不住的狂發。
忽地,北雲霄身側,景袖款款走了出來,她裙角飛揚,像是翩躚而舞的雪色蝴蝶,帶着美幻的白光。
紅脣輕啓,露出個風華無雙的淺笑:“那麼……現在就讓我們再給千盛使者個說法好了。”
氣定神閒的姿態,仿若江山天下盡在手裡,這一切,不過是執子落棋罷了。
她話一落,衆人面面相覷,說法?人都死了?怎麼給?
“來人,將千盛公主擡上來。”輕語道,景袖袖腕向着殿外一拂。
遠處的殿樓頂上,血瞳閃爍,莫名一股不好的感覺涌上。
谷玉三人瞪眼,錯愕,擡那女人幹嘛?
琥珀色的眸子微閃,北雲霄也是面露疑惑,忽又生出個灼灼妖華的淺笑。
衆人詫異間,風揚子馬甲迅速出現在殿口,衆目睽睽之下,擡着被白布遮掩的屍體上前。
“嘿嘿,擡來了,擡來了。”子馬甲搖着爆炸頭笑的一臉猥瑣。
風揚冷臉站到將軍一邊。
將軍許是太困,鬧得這般厲害的場合居然打着呼嚕在軟榻下睡的正香。
“喂,這是要玩啥呢?”谷玉攀着風揚肩膀哥倆好的問道。
冷眼斜睨了下肩膀,不理。
氣的谷玉牙癢癢,斥道:“面癱!”
“怎麼?不看看你們公主嗎?即使是屍體也該拜見下吧。”景袖悠哉語道。
千盛使臣青黑着臉,摸不準景袖要玩什麼把戲,向旁邊的侍衛打了個眼色,對方迅速上前,小心翼翼的將白布揭開。
精緻的容顏,如瀑的青絲,纖細的身形,不是絕美的齊沐芯公主是誰?
全身素裙依舊緋紅,周身血腥味格外刺鼻。
“霄王妃,你玩什麼把戲!”千盛使者厲喝。
卻是猛地一聲“啊!”叫驚起,就見上前查看的侍衛驚慌跳開。
“你亂叫什麼!”訓斥的話還未說出,衆人瞳孔齊齊驚悚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