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
人未到,聲先至。
周分曹氣喘吁吁地衝到縣衙上:“公子,快馬回報了沒?正有數千難民往涇縣來呀。”
他本來已下鄉,負責押解周里正一行遊街示衆。當聽到了難民蜂擁而至的消息後,立刻吩咐衆人回城,第一時間來面見陳三郎。
難民是什麼,堪稱洪水猛獸,極爲棘手。稍稍處置不當,便會釀成災難性的禍害。
本來揚州邊境設有關卡,有兵甲巡邏把守,不允許大批量的難民同時入境。只是不知怎地,竟有如此多的難民出現在涇縣境內,只怕邊境之上,定然發生了事故。忽而想及,揚州邊境皆由虎威衛負責,難不成是得了元文昌授意,故意爲之?
先有修羅教,後有難民羣,這是要將陳三郎置於死地的步驟。
上位者手段,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只在一念之間,好毒的心腸。
堂上,陳三郎嘆息一聲。以前揚州方面的態度,其實還算剋制,除了派遣莫軒意喬裝山賊外,別的並無太大舉動。可現在一波接着一波,就差直接讓虎威衛入主涇縣了。
當然,要是修羅教與難民的事沒有處理好,相信虎威衛的旗幟很快就會出現在城外。
由此可知,元文昌已經越來越沒耐性,他要將整個揚州徹底控制把握住,決不允許涇縣這麼一塊異己地方繼續存在。
周分曹忍不住又道:“公子,難民很快就到城下,必須早下定奪。”
“先生,你看要如何應對?”
“數千人口實在太多,咱們涇縣根本接納不起。依我之計,應該派人出城,將他們進行分流,讓一部分人轉道去別的縣城,而或直接去南陽府。”
陳三郎摸了摸下巴,面露苦笑:“難民潮來。背後自是有人授意驅使,只怕難民羣中也有着耳目和主使人,他們豈會如我們意?”
周分曹咬着牙道:“勸說無效,那就殺雞儆猴。免不得斬殺些人來示威驅逐了。”
陳三郎嘆了口氣:“那很容易激發民變,當民衆喧譁,一發不可收拾,難道要將他們全部殺掉嗎?”
周分曹臉色發白,民變。那是爲政者面對的最可怕局面。誠如陳三郎所言,總不能全部殺個乾淨,再說了,即使要殺,那可是數千人呀,涇縣衙役加上兵丁,再加上陳家莊的兵勇,也就幾百罷了。拼殺起來,未必就能鎮得住場面。
況且,最重要的是擊殺百姓。這罪名太重,重得根本不是陳三郎所能承受得了的。
一旦刀口上染了血,陳三郎的聲譽名望便會付之東流,再無法挽回。
人根本者,唯名與器。
元文昌爲什麼一直沒有正面來除掉陳三郎,不就是礙於朝廷之名嗎?要是他真得決心反了,區區涇縣,彈丸之地,鐵騎踏破,不過一聲令下。
“然而讓難民入城。更是不行,該如何是好?”
涇縣纔多大,纔多少人口,被數千難民涌入。那不得立錐之地都沒了,根本管理不來。
饒是周分曹心性沉穩,面對如此境況,也是感到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咚咚咚!”
外面擂鼓聲響。
有衙役慌張來稟告:“大人,外面來了很多鄉親父老。情緒激動,要面見大人。”
周分曹一跺足道:“他們肯定是來勸公子,要公子關閉城門,不準讓難民入城的。”
難民入城,本地居民首當其衝,大受其害。可如果城門緊閉,堵難民在城外,又能堵得多久?涇縣只是小城,城牆低矮,說誇張點,臨時砍些樹木做成簡易梯子就能攀爬上來了。
當難民們無處可去,沒東西填肚子,又有人暗中煽風點火的話,只怕他們會直接撞開城門,衝進城來。
“公子,你不能到外面去,內焦外困,還是不冒頭爲好。”
陳三郎呵呵一笑:“這一關避不過去的,沒事,我去跟大家說一下。”
邁步出縣衙,朗聲說起來,不外乎安撫人心的話,並承諾一定不會讓難民進城來。
得了應諾,一衆父老們這才散去。
周分曹面有憂色:“公子,不讓難民入城,又無法分流,可該如何安置。”
陳三郎斬釘切鐵地道:“那讓他們到陳家莊去。”
“陳家莊?”
周分曹一愣,他明白公子雖然坐鎮縣衙,可最關鍵的基業無疑卻是在陳家莊那邊,不可動搖,當下遲疑地道:“雖然陳家莊那邊地廣人稀,可以安置下數千人口,然而這麼多人,每天張口都要吃喝,消耗驚人,哪裡承受得起?”
幾千人口,每天光吃飯就嚇人得很,即使這段時間來,在陳三郎授意下,周何之等四處求購糧食,不過並沒有買到太多。這麼點兒庫存,基本都是用來備急,要是拿出來供應難民吃喝,也就幾天的分量,便會吃個精光,難以爲繼。
那以後呢?
燃眉之急解了,可屁股又燒了起來,終究不是辦法。
陳三郎緩緩道:“其實一直以來,莊上都缺乏人口,開荒,耕種,招募兵勇,都缺人。”
周分曹苦笑道:“這話不假,要是來個幾百人倒沒什麼,可現在是幾千人呀。一旦接納下來,吃喝拉撒,樣樣都要管,如何管得了?”
陳三郎一擺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不了也得管,也許,還會是一次機會。”
周分曹搓了搓手,只得應命,快步離開,出去安排了。
……
南陽府,城門打開,猛地馬蹄聲急,得得得,行人們慌忙閃避,兵戈聲起,一隊兵甲整齊有序地出城。隊伍前頭,一杆旗幟隨風飄揚,上面虎威衛的標誌鮮豔奪目,威風凜凜。
這是虎威衛的兵甲,數目足有五百之衆。
“怎麼回事,這麼多虎威衛出城?”
“難道蠻軍真得打過來了嗎?”
“噓,不要亂說話,聽說他們是去涇縣的。”
“涇縣?涇縣怎麼啦?”
好像有幾千難民在那邊作亂……”
“原來如此……”
低低的議論聲,從兩邊的房屋說着,慢慢低了下去,再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