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要救我?”
莫軒意站在那兒,不顧臉上流淌着的泥水。頂點小說,
陳三郎呵呵一笑:“我出手的時候沒有看清楚,沒發現是你。”
這個倒是實情,先前一片亂鬥,莫軒意又戴着斗笠,見到情況危急,下意識便出了劍。
莫軒意默然片刻,緩緩道:“不管怎麼說,我欠你一條命。”
陳三郎一擺手:“不必了,無意之舉,舉手之勞。說實話,救的是你,我正懊悔呢。”
說着,臉色有些冷淡。
此人曾經接受元家密令,前來涇縣圖謀不軌,甚至直接行刺,要陳三郎對他有笑臉,實在辦不到。
莫軒意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一拱手,神情堅毅:“我莫軒意乃堂堂男子漢,頂天立地,恩怨分明。以前莫某對陳大人不利,乃是忠於人事,受命爲之。但現在,若非陳大人出手,我早已成爲冤死鬼,這份救命恩情,無論如何我都會報。”
竟然跪倒在地,行大禮。
陳三郎一皺眉。
莫軒意站起身,慨然離去,在這細雨蒼茫的夜色中,顯得有些意興蕭索,頗爲落寞。
陳三郎目送其背影,心想:難道這人刺殺自己失敗,故而被驅逐出了揚州?只是賓主一場,怎地不依不饒地一路追殺到揚頭渡來?
對於那些無所不用其極的門第內幕爭鬥,他始終沒有切身經歷過,只是猜測了個大概。具體如何,無法想象。
此刻見到離去的莫軒意隻影形單。拖着一條傷腿,一瘸一拐的。很有些英雄末路的淒涼,不禁心中一嘆,大步追上去,掏出一個小包袱塞到莫軒意手裡,也不說話,轉身與逍遙富道上船。
莫軒意一愣神,拿着包袱,捏一捏,感覺到了裡面的堅硬。分明是一包銀子,掂一掂重量,估計有二十多兩。
這個數目,換了平時根本不會被莫軒意放在眼裡,他隱居洞庭,被元哥舒誠意邀請出山,那是要幹一番大事業的。在元哥舒身邊,更是深受重用,來往結識的人物非富即貴。尋常時候在揚州酒樓吃一頓飯,而或在秦淮聽一聽曲兒,花銷的銀子便過百。隨便打賞給下人,一出手就是幾兩銀子。
只可惜。凌雲壯志,錦繡富貴,轉眼便成爲雲煙。
現在落魄的他。全身上下都湊不出一兩銀子了,陳三郎給的這包銀子。簡直是雪中送炭,救命錢。
實在不敢想象。如果沒有錢,他如何能穿過雍州返回中州洞庭去。
這一條逃亡路線,是莫軒意精心思慮後才制定下來的,不曾想還是被人追上,差點命喪揚頭渡。
“元文昌,你逼人太甚!”
刺殺陳三郎失敗,一身武功又被廢,莫軒意其實還心存幻想,畢竟沒了武功,他還有滿腹韜略,最起碼能留在元哥舒身邊出謀劃策,當個幕僚。然而萬萬沒想到,回到刺史府後被問責,隨即被驅逐出去。
那時的他,滿懷悲憤,覺得元哥舒實在軟弱,自己還想着追隨這樣的人逐鹿天下,實在看走了眼。
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更讓莫軒意內心冰涼,有殺手尾隨,要等他出揚州後刺殺。
不用說,這些刺客肯定是元文昌派遣出來的。
殺人滅口!
莫軒意雖然效力的時間不長,但作爲元哥舒的心腹,因而知曉不少政務上的事情。
正是因爲如此,給他招惹到殺身之禍。
元文昌不會允許知曉秘密的人離開麾下,除非是死人。
莫軒意不知道此事元哥舒知不知情,是否參與其中,但已經沒有意義了。至此,他對元家徹底死心。
失去了武力,不代表莫軒意便是任人拿捏的麪粉,憑着機智,其擺脫了第一撥的刺客,暗暗離開揚州。只是元家刺客始終陰魂不散,一路追索。在逃亡過程中,莫軒意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最後要通過雍州進入中州,本來該路線出人意表,如今雍州又大亂,一旦進入境內,徹底擺脫刺客的希望大增。
可到頭來,還是在揚頭渡被追上了,這才發生了被陳三郎施以援手的一幕。
雨點冰涼,撲打在臉上,有風吹着,揚起他的亂髮,連鬍鬚也飄舞起來。走到了鎮中,見邊上有賣餛飩麪的,聞着熱騰騰的香味,頓時覺得飢腸轆轆,百年走過去坐下,叫道:“老闆,來碗餛飩麪,要大碗的,多加肉,加蛋。”
一路逃亡,幾乎沒吃過一頓安穩飯,今晚,也不知怎地,突然間像是解脫了,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放鬆感。
不多久,一大海碗的餛飩麪端上來了,上面擱放着大塊的肉,還有一個滷蛋,再撒上蔥花,瞧着讓人食慾大開。
莫軒意捻起筷子,大口大口吃着。過不多久,一大碗麪落肚,讓身體有了充實的感覺。他又叫了一碗湯,慢慢啜着,突然間有眼淚掉落,滴在麪湯上,泛起一圈圈細微的波紋。
曾經的意氣風發!
曾經的指點江山!
曾經的躊躇滿志!
現如今,竟不如一碗餛飩麪來得實在。
只是明天呢,何去何從?
按定原計劃返回洞庭隱居,那樣的話,便等於白白繞了一圈,最後又是返回原點。
鎩羽而歸,帶一身傷,真不甘心呀。
那樣的話,先前在陳三郎面前說要報恩豈不是空口白話,根本無法實現?
莫軒意其實並不瞭解陳三郎,以前爲了方便刺殺所進行的摸底調查,事實證明謬誤百出,完全是被表象迷惑。否則的話,早就刺殺陳三郎成功,後面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既要報恩,何以爲報?
莫軒意坐在麪攤上苦苦思索,看着邊上奔走來回的人羣,一個個神色悽然,都是要逃難的百姓,急着離開雍州這個戰亂之地。
“雍州……”
“戰亂……”
莫軒意嘴裡喃喃道,眼睛慢慢亮起來,最終拿定主意,扔下銀子:“老闆,結賬!”
他決定了,不回洞庭,而是選擇留在雍州。
折戟沉沙鐵未銷,捲土重來未可知。雍州之亂,或許正是一個天大的契機,亂世出英雄,那時隱居洞庭的他,不正是韜光養晦,等待亂世來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