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那時矢志創新的龍嘯峰最缺的就是時間。
精靈女王忒麗克茜婭雖然沒讀過《資本論》,但壓榨起龍嘯峰的剩餘價值來照樣是皮笊籬一樣滴水不漏。龍嘯峰先是在訓練營裡當教官,接着又當了亞龍軍團的軍團長,除了睡覺,他時時刻刻都被弟子們和部下所包圍,根本沒時間去反思去剖析自己。
這一回逃婚逃進了時間不同步的獅鷲世界,也算是了卻了龍嘯峰的一樁心事,正好借這個機會,將自己的實力做一番系統的整理。
以人類的力量來說,龍嘯峰已經將自身的潛力開發到了極處,萬物生靈中不敢說天下第一,但能與他相抗手的已是鳳毛麟角。但龍嘯峰有野心,自從他見識過神靈的實力後,神靈的力量就成了他下一步追求的目標,自己既然繼承了恐怖騎士的破虛之眼,那麼登上神壇就不是夢想。
今後要走的道路龍嘯峰已經決定,除了繼續參習破虛之眼,更求精進之外,就是設法將家傳武學融入破虛之眼所映射出來的神之法則中,在這個鬥氣與魔法的世界上,獨闢出一條別具特色的蹊徑。
此後,龍嘯峰腳步不下險峰,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懸崖邊盤膝而坐,若有所思。每見飛花落水,峭石穿空,獅鷲之動,風雲之變,往往就要牽掛到自身的武功上去。有時想到通達處,便站起身揮拳踢腿一番,身與心彼此印證之時,險峰之上便見罡氣縱橫。
當龍嘯峰把心思徹底沉入一項事業中時,包括奇薇在內的別的一切,都被他暫時置之度外了。時光遷移,龍嘯峰鬚髮日長,不知不覺間獅鷲世界險峰峰頂的果樹已經結了七回果實,七年過去了,但沉浸在自身世界中的龍嘯峰卻是恍然不悟,確實是做到了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這一日龍嘯峰修煉破虛之眼已畢,仰視浮雲,俯觀流水,更見有獅鷲輕舞飛揚,蹁躚於穹宇之上。這一剎那間,龍嘯峰福至心靈,豁然有悟,數年間困惑於心頭的最後難題,一時間盡皆迎刃而解,心中暢快之下,忍不住仰天長笑。
這一笑,只笑得獅鷲險峰間霧氣飄搖,風雲變幻,一時間自獅鷲王和葛瑞絲之下,無不爲之驚動。
等大家雲集於龍嘯峰閉關的險峰之上後,正見到神采飛揚的龍嘯峰出浴完畢,把自己洗滌清爽後,在臉畔頭邊揮掌一引,長長的糾結鬚髮紛紛斷落,整裝後的龍嘯峰依然是從前那個英風銳氣的瀟灑青年。
只不過,他的眼神更加澄澈,更加深邃,就象頭上青碧如洗的長空,雖有流雲舒捲,陽光燦爛,光影轉折間似乎單純一色,但用心看時,卻是越看越深,竟無止境。
獅鷲王和葛瑞絲見到龍嘯峰這般模樣,就知道他在這一次閉關之後,修爲已經又進了一層,當下葛瑞絲便上前向他祝賀。
龍嘯峰喜氣洋洋地說:“葛瑞絲嬤嬤,光是口頭上的祝賀,那可不行,你得來點兒實際的。”
葛瑞絲疑惑不解:“要怎樣纔算是實際?”
龍嘯峰拍了拍肚子:“我餓了!”
葛瑞絲笑了起來:“好!我這就去給你做好吃的,藉此來慶祝你功成圓滿!”
這七年裡,龍嘯峰只顧潛心思索,除此之外凡人不理,雖然在葛瑞絲照應下他三餐無缺,但心無旁鶩之下,龍嘯峰的飯卻是吃得有一頓、沒一頓,飲食之不規律,簡直已經破了人類有史以來的紀錄。現在的龍嘯峰,如果說他形銷骨立那算是誇張,但如果說他相貌清奇,應該就沒什麼誤差了。
所以現在的龍嘯峰志得意滿之下,決意要把自己身上乾癟下去的十幾斤肉狠狠地補回來。
葛瑞絲忙着排盛宴給出關的龍嘯峰接風洗塵去了。龍嘯峰轉頭向獅鷲王看去,一目之下,心中就是一震,因爲現在的獅鷲王不但精神上是意氣風發,就連身體上也長出了新的翎羽,他衰老的身軀這些年裡照樣穿空裂雲,爲獅鷲的迴歸四下裡奔忙不已。
別的獅鷲和葛瑞絲都因他們的王突然煥發了生機而欣喜,龍嘯峰卻感到了一陣悲哀。獅鷲王身上發生的返老回春的奇蹟,其實是一場最後的輝煌,就象將逝之人的迴光返照一樣,透支完僅剩的生命力之後,他的生命之焰就將如風中的殘燭那樣,火苗突然間一個接一個的跳蕩後,就此熄滅於嫋嫋輕煙之中。
如果是從前,龍嘯峰絕對不會看出這種喜慶之下潛藏着的悲哀來,但現在他的破虛之眼又進了一重,見微知著,眼光流過便已知獅鷲王時日無多。
龍嘯峰深深地向着這位將逝的王者鞠下躬去,他忘不了這個朋友在同自己訂立盟約的時候,那雖然廉頗老矣,但依然神駿威武的風采,但現在,龍嘯峰知道,自己的這位新朋友雖然看着龍精虎猛,但他隨時都可能倒下去。
雖然大家相交時間不長,但並不妨礙彼此間的意氣相投,這就是所謂的傾蓋如故。這種好友將逝的哀傷,龍嘯峰以前就嘗過一次,但那回蛻皮的不戒和尚到底沒死,讓他白哭了一場,可這一次,卻是實實在在要經歷一回生離死別了。
“請原諒我耽擱了太多的時日吧!”龍嘯峰用最真掣的語氣說着,“現在的我,隨時聽候獅鷲之王的命令!只要你一聲令下,我馬上就遵令而行,帶着獅鷲們從這個囚籠裡出去,絕不會有任何藉口!”
現在的龍嘯峰已經什麼也不管了,哪怕奇薇就堵在獅鷲世界的出口處,正等着他自投羅網,他還是豁出破頭,什麼金鐘,他也要撞!獅鷲王已經時日無多,他必須讓老朋友能在有生之年重回故土,在闊別已久的天空中飛一飛看一看!
獅鷲王感受到了龍嘯峰的誠意,而這正是他所希望的。獅鷲王一邊向龍嘯峰迴禮一邊說道:“這些年來,獅鷲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都可以出發。但在出發之前,我還有另外兩年瑣事,不得不慚愧地請求你的幫忙。”
龍嘯峰站直了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不必客氣,朋友之間,有什麼事情就儘管吩咐吧!”
獅鷲王道:“第一件事,是關於那些被困於蛋白石石像鬼之中的獅鷲之魂。儘管有大部分獅鷲的靈魂都已經迴歸,但還是有少數蛋白石石像鬼沒有被打碎,一部分獅鷲的靈魂依然被困在那個齷齪的地獄裡。由於某個原因,獅鷲無法對光明教廷出爪,所以,我們只好拜託你,希望你能打碎那些剩餘的蛋白石石像鬼,釋放所有的獅鷲靈魂。”
“責無旁貸!”龍嘯峰淡淡地說道。說到拆光明教廷的臺,正是他的強項所在。
“第二件事,是關於那件曾經封印獅鷲一族的神器。葛瑞絲當年的調查發現,那神器是一件隨着當年的召喚術流傳下來的古老連環手釧,神靈在手釧中開闢了我們此刻容身的獅鷲世界。但後來這件神器被光明教廷所利用,將它變成了封印獅鷲的牢籠。我請求你,獅鷲的恩人,找到這件神器,讓它從此遠離光明教廷,這樣獅鷲的悲劇纔不會再次重演。”獅鷲王用歉意的目光看着龍嘯峰,畢竟讓朋友在光明教廷的手中搶東西,實在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但對龍嘯峰來說,搶光明教廷的東西,更是他喜聞樂見的一項業餘愛好。上一次搶了騎士的法則之手後意猶未盡,這回再搶個召喚的連環手釧,也算是用實際行動教誨一下光明教廷,什麼叫做福無雙降,禍不單行了。
“沒問題!等我拿到那個連環手釧後,交給葛瑞絲嬤嬤好了,她是召喚師,裝備那個玩意兒正合適。還有別的要求嗎?”龍嘯峰很熱心地問。
“這兩件事已經是非常抱歉了,再得寸進尺,獅鷲先祖的英靈也會對我們這些不肖的子孫降下怒火的!龍嘯峰,深深感謝!”獅鷲王說着,向龍嘯峰深深鞠躬,擡起頭來時卻發現龍嘯峰杵在那裡深深發呆。
獅鷲王一怔之間,卻聽到龍嘯峰慢慢地說道:“也許,我已經知道了那件封印獅鷲的連環手釧所在的位置!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要將它拿到手,真的是易如反掌!”
“你的意思是?……”獅鷲王對龍嘯峰的尋寶效率感到了震驚。如果這個人去打怪爆裝備,阿卡德帝國以此爲業的傭兵團就得集體去要飯了。
“啊!只是猜測而已,不過我有七分的把握。等我們出了獅鷲世界,是對是錯,真僞立判,現在嘛……還是不要管它的啦!”龍嘯峰一邊賣着關子,一邊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當然,龍嘯峰絕對不是自殺,險峰雖高,想摔死他卻沒那麼容易。他的身影如雲一樣流蕩在峭壁間,比起從前來,更少了三分煙火氣,飄逸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