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步所臨,萬衆俯首。
在小水和小火的翼護下,龍嘯峰心中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他正在走向祭壇,同時也在步入神話。
踐踏着香料之路來到祭壇前了,凡爾西諾的酋長火眼帶領着長者們恭敬地分成了兩列,把中間的通天之路留給了龍嘯峰。
高高的祭壇顯得很陡峭,狹長的三道階梯並列於其上,中間那條凸起的棱道顯然是爲龍嘯峰準備的,光滑如鏡,筆直如鐵錢,走在上面時大沙漠的烈風席捲而來,如果是沒有長着凡爾西諾三趾利足的普通人,在上面站都站不穩。
龍嘯峰不是普通人,他是恐怖聖徒!他向着祭壇的棱道踏步而上,走得不疾不徐,正是於從容中見功力。
凡爾西諾酋長火眼和凡爾西諾聖女襲人分開左右,帶領着凡爾西諾的長老們也踏上了通往祭壇之頂的通道,不過他們走的道路要低於龍嘯峰落足的棱道,從遠處看過來,就好象是龍嘯峰走在所有凡爾西諾的頭頂上一樣。
在祭壇四面凡爾西諾們的萬衆矚目之下,凡爾西諾的領袖們象雁翅一樣,排開在龍嘯峰的背後,簇擁着他向祭壇的頂部攀登了上去。
小水和小火展開火焰的鳳羽,象給高高在上的龍嘯峰頭頂加上了一頂殷紅燦爛的冠冕。
所有的凡爾西諾都屏住呼吸,記住了這一刻。他們是幸運的一代,能夠親眼見證傳說中的預言在自己眼前變成現實,並追隨在偶像的足下。在這一段時間裡,每一個凡爾西諾代表的都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個個傳承三萬年的家族,無數的凡爾西諾先祖們都在通過他們的眼睛,默默地注視着眼前曾經的夢想。
龍嘯峰終於步上祭壇頂端,消失於凡爾西諾們期待的目光裡,所有的凡爾西諾都以期盼的目光凝聚在那個彷彿與青天相連接的點上,想像着那裡在進行着什麼樣的儀式,他們的心同時也雀躍着,冀望能出現什麼樣的奇蹟。
祭壇的頂部,塑立着一根沙柱,沙柱象一隻手臂那樣撐起一座沙盤,沙盤中只放了一隻龍嘯峰所熟悉的骨質盒子。
沒錯,就是他曾經在阿卡德帝國的光明教廷總部,從首席光明聖女脖子上搶下來的那個骨質盒子;就是襲人追蹤幾百萬裡,也要奪回的部族聖物;就是光明神那個臭不要臉的傢伙,千方百計想要據爲己有的神器。
現在,這個盒子靜靜地躺在沙盤上,從裡到外綻放出瑩白的光,象一粒璀璨的星星掉落到了人間,龍嘯峰所感應到的澎湃的無形壓力,就是來源於這個盒子裡隱藏的東西。
高高的祭壇頂上,大沙漠罡風勁烈,但再狂野的風,吹到那個盒子前的時候,都會突然化作虛無。或許在凡爾西諾長者們的眼睛裡,那些風是神奇地消失了,但龍嘯峰以他的破虛之眼看得明白,那不是消失,而是斬斷!
盒子裡安放的那個騎士法則之手的組件,鋒利得可以斬斷一切有形和無形的東西!
這是連寂靜森林守護神小金都無法看穿的存在,而今天龍嘯峰就要正式面對它!
“讓我們開始吧!”凡爾西諾酋長火眼如癡如醉地看了一會兒那個盒子後,如夢初醒。無數代先祖的夢想,今天就要在自己這一代人手中達成,讓人熱血沸騰的同時,卻又令人幾乎想要愴然涕下。
祭壇上所有的凡爾西諾都點點頭,在酋長的帶領下,單膝跪倒在骨質盒子之前,就象是三萬年前對抗亡靈天災的戰場上,他們遠古的先祖正在向偉大的恐怖騎士行軍禮一樣。
高高的祭壇上,現在只有龍嘯峰一人,昂然矯立,和骨質盒子中傳出來的無形壓力對峙着。
然後,龍嘯峰就聽到,在火眼酋長的帶領下,凡爾西諾的長者們開始吟唱起一闕虔誠的獻歌——
“茫茫的大漠中,我靜靜地等待你的到來。
我面前是一瓶淨水,那是我生命的斤兩,但——
我要將它祭獻給你
我在風沙的脈搏中,期盼聆聽到你的足音
你說你要來,但你將如何而來?
是從乾涸的大海中踏着新潮而來嗎?
還是劈開晦暗的天脊躡空而來?
抑或是撕裂枯槁的大地,駕着熔岩戰車而來?
但無論你如何而來,我也要將這生命祭獻給你
即使它不過是一瓶淨水。”
火眼酋長的精靈語之歌蒼茫而悠遠,四下裡的凡爾西諾們各以不同的音調相和,雖然沒有樂器,但仍然醞釀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龍嘯峰彷彿能看到,虔誠的心願就象倒入玻璃杯中的美酒,那一個個掛杯的晶瑩氣泡,明如朝露,豐滿在這片美妙的氛圍裡。
似乎是在迴應這種虔誠的呼喚,骨質盒子中,有一道白光沖天而起,象一把利刃一樣直指穹空,一剎那間,彷彿連天穹都要被分成兩半,露出那浩渺的宇宙星光來。
祭壇四周的凡爾西諾們紛紛拜伏——這是神蹟!
虔誠的吟誦聲再次響起,這一回領誦者換成了襲人——
“你把你的骨刀放在了路上,象一彎橫倚的蒼白之月。
細密的磷火旋繞着它,那是被囚禁的靈魂徒勞的掙扎。
最輕柔的風掠過它的鋒刃時,也會發出驚悸的嗚咽。
無論聽到還是看着,都是可驚可怖的。
我帶着敬畏觸摸了它,那一剎,我如遭雷擊——
指尖上流過的不全是血腥與煞氣,更多的是眷戀和慈悲。”
襲人吟誦到最後,骨質盒子越來越亮,白熾的光芒已經將整個祭壇都包裹到了其中。
此時已經沒有凡爾西諾敢仰視這神臨一般的威光,他們紛紛俯首,以自己的背脊來承受這威嚴的鞭笞。
在這片白光裡,沒有人能睜開眼睛,就象沒有人能拒絕面對死亡的邀請一樣。
唯一的例外只有龍嘯峰,他眯着破虛之眼,可以看到原本渾然一體毫無破綻的骨質盒子上面,出現了一道攔腰的黑線,這個盒子終於有了可以打開的蛛絲馬跡。
“恐怖的繼承者,請你觸碰它吧!將你的生命和它鏈接,將你的意志加載於其上,將你的心靈和它融爲一體,將天地萬物的奧秘都覷破於眼下!”襲人的聲音在龍嘯峰耳邊響起。
深深吸一口氣,龍嘯峰大步上前,一指點在了白光深處的那個骨質盒子上。一股若有若無的內力在指尖流動,然後順着白光的脈絡傳導了過去。
“叮”的一聲輕響,曾經的骨質盒子已經碎成了片片的白光,象羽毛一樣飛散入周圍的光幕,並很快與光幕融爲一體,再無痕跡可尋。
空間中只剩下一柄小巧的骨刀,象是沒有絲毫份量一樣飄浮在空氣裡,在它上面纏繞着細密的磷光,光華流轉如日月逡巡,星漢燦爛。龍嘯峰忍不住眨了眨眼,在剛纔的一瞬間,他有誤入了一個星系的錯覺。
龍嘯峰心靈劇震,現在的世界上,已經很少有東西能夠影響到他的心智了,但這柄小小的骨刀卻讓他感受到了那種可怕的宇宙孤獨感,剛纔的那一瞬間,他孤零零飄流在某個浩瀚無邊的星系,讓他幾乎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曾經的黑暗瓶子裡,寂寞可怕得象要把人室息了一樣。
但再一瞬間後,龍嘯峰的心馬上安定了下來,這是他的戰場,他必須面對一切,不管前方衝過來的是什麼。
深深地吸一口氣,龍嘯峰伸出了手,一股渾厚的真力佈滿了他的手掌,雖然無法做到聖騎士那樣的鎧甲化,但卻也絕對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將手伸過去時,龍嘯峰有一種感覺,那柄小小的骨刀就象是有生命一樣在睥睨着他。這種感覺不陌生,小金也曾經這樣幹過,但小金很好說話,而眼前的這個東西,卻讓龍嘯峰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而最倒黴的是,他的靈覺一向都很準。
龍嘯峰的手穿過最外層的白光時,他手上起了雞皮疙瘩,他有一種把手伸進食肉恐龍嘴裡的感覺。只要這傢伙上下顎那麼一合,自己的這隻手就算是廢定了。
“小金,你的這個兄弟或是姐妹跟你好象不是一個媽生的,這脾氣比你暴多了!”龍嘯峰心裡一邊暗暗調笑着,一邊豁出去一手抓住了那柄小小的骨刀。
他就是這麼個脾氣,要倒黴,也要笑着倒黴!
空氣中“嗡”的一聲轟響,好象空氣一下子實質化成了一張大毯子,被造物無形的巨手揪着狠狠的抖了一下。
龍嘯峰心中響起一個冷厲的聲音:“時間到了嗎?”
龍嘯峰愣了一下,他真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個聽不出是男是女的冷厲聲音又問道:“你做好準備了嗎?”
這回龍嘯峰不能不回答了,但他的回答是反問:“什麼準備?”
冷厲的聲音中無悲無喜:“準備接受我的考驗吧!你是主人的傳承者,就生!不是,就死!”
龍嘯峰心口一痛,低頭一看,那柄骨刀已經插進了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