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五 拉攏鄉紳二三事,我欲大權獨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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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連子寧到了鎮守府的時候,門口一大堆鄉紳已經在那兒等着了,他們在寒風中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一個個都凍得鼻涕冒泡,臉色發青。
見到連子寧過來,除了幾個穿着長衫,帶着蹼頭,書生摸樣的還站在原地之外,其它一大幫足足有七八十號兒人跪倒一片,齊聲道:“草民參加大人!”
“好了!無需這些虛禮,都起來說話!”連子寧跳下馬來,呵呵笑道。
大夥兒嘩啦啦站起身來,都在偷眼打量着這位現在,也可能是未來很長時間這片地區的最高主宰。大夥兒在來之前,都只聽說這位連大人乃是一員赫赫有名的戰將,手底下殺了幾千的白袍軍,剛毅狠辣,再加上又是少年得志,以未曾弱冠之年而居如此高位,定然是個不客氣的。卻都沒想到,竟然就是這樣一位臉上帶着溫和笑意的俊朗青年,看上去脾氣好得很,說話也和氣。
連子寧瞪了那守門的小旗一眼,道:“怎麼不請客人進去說話?”
那小旗面露委屈,剛想說話,鄉紳隊伍中便走出來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高瘦清癯,穿着一身灰鼠皮裘,老者向着連子寧拱拱手:“大人莫怪這位軍爺,是小老兒等不進去的。”
“你是?”
“小老兒孟繁謙,是利津縣人氏,我等人數太多,和大人您對答未免不便,小老兒年紀大些,便給推了出來。”那老者孟繁謙笑道。
連子寧這些日子的作爲。大夥兒也都看在眼裡,說句良心話,雖然有些收買人心的意思,但是卻是也是做的爲民所想的大好事!大夥兒都是明白人,心裡頭都還是有譜兒的,但是讓他們擔心的是,只怕這位大爺爲了收買人心,這次把他們叫來就是要從他們腰包裡掏銀子。此次前來。大夥兒心情都是忐忑,畢竟之前讓周興波給折騰怕了,想不來吧,以後要在人家手底下過活,還不敢不來。
大夥兒於是便共推出一個德高望重的,指望能在連子寧面前說上話,給大夥兒求求情,大夥兒合計着,只要是這位連老爺心別太黑,要的少點兒。大夥兒也就咬牙忍了!
“哦?孟老爺子?”連子寧心裡自然門兒清,他呵呵笑道:“山東孟氏,可是古之名族,老爺子家傳淵源吶!”
孟繁謙趕緊謙虛幾句。連說不敢。山東孟氏,傳承千年,乃是地方上一等一的大族,分出了不知道多少分支,利津孟氏,也是其中實力中上的一支。家資數十萬不在話下,當年是黃河以北能和張家、宦家媲美的大家,白袍軍肆掠以來,他們見機得快。早早的就攜帶細軟逃到了黃河以南,此時回來,雖然損失了一些財物,但是元氣未傷。
一番寒暄。連子寧很客氣的把這些鄉紳都請到大堂中,給一些地位高的,德高望重的,身上有功名的看了座,上了茶水。連子寧回後宅換了一身常服,回到廳中,衆人分賓主坐下。
看到連子寧這般客氣,大夥兒心裡也都輕鬆了些。
連子寧環視四周一眼,大夥兒眼睛都盯着他呢,頓時便都安靜下來。
“本官其實還要謝過諸位。此次白袍軍大亂,各縣守土文官被屠戮一空。到現在繼任者也沒派來。這些日子,各縣能不亂。保的一個安穩之局,卻是要多虧諸位了。”連子寧舉起手中茶盞,笑道:“此處無酒,本官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大人客氣了!”
“這是咱們理當做的,不敢當大人謝!”
衆人亂紛紛的應了,都喝了茶水。
“這次把大家叫來,主要是爲了三件事兒。”聽連子寧頓了頓,大夥兒都是心道戲肉來了,趕緊把耳朵豎直了,就是生怕聽到錢字。
“第一件事兒,是要曉諭大家明白,本官是何等樣人。”連子寧微微一笑:“這些日子,我武毅軍在六縣如何行事,大夥兒定然也看的分明,當知道本官如何行事。本官已經向朝廷上了摺子,請免了今年的秋糧。你們中有些門路,應該也知道本官的根底,本官在京城也很有些生意,富甲一方不敢說,總是衣食無憂,是以錢這東西,看的很淡,總不會從百姓身上搜刮一分不義之財就是。本官可以在這裡說的清楚,本官不會巧立名目讓你們捐錢,更不會盤剝百姓,你們回去之後,大可以向百姓說開,安定人心。”
衆鄉紳本來已經做好挨宰的準備了,卻沒想到連子寧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個個面面相覷,竟都有些不敢置信。這年頭兒,還有不吃腥的貓兒?
他們當然不知道,連子寧只吃大魚,他們這些小蝦米,卻是不放在心上的。
還是孟繁謙反應的快,起身道:“大人宅心仁厚,體恤生民,咱們代表六縣百萬百姓,在此謝過了。”
連子寧擺擺手示意他坐下,接着道:“第二件事兒,便是重開馬政。”
一說到這事兒,大夥兒頓時都有些色變,白袍軍爲何起事?爲何起事之後聲勢如此浩大,幾乎一夜之間便聚攏了上萬人馬?表面原因自然是山東民風彪悍,桀驁不馴,周興波爲官不仁,盤剝百姓,但是說到根子上,卻是隻有兩個字——馬政!若不是苦於馬政,就算是周興波再怎麼周扒皮,他也沒法子沒由頭兒盤剝啊!別說這次的白袍軍起義,數十年之前那場聲勢更加浩大,幾乎席捲整個中原的劉六劉七白袍軍大起義,不也是因爲馬政太過於酷烈麼?
這個原因,朝廷知道,連子寧知道,他們這些鄉紳,自然也知道。
連子寧看衆人神色。也唯有苦笑,他擰了擰眉心:“本官這衙門叫什麼名字,大夥兒都清楚吧?提督六縣鎮守兼理馬政衙門,馬政,這是朝廷給本官派下來的任務。本官知道諸位心裡想什麼,但是,就一句話,馬政。必須得重開!”
“不過嘛,馬政酷烈,本官也是知道的。”連子寧話鋒一轉道:“所以,此次本官自己做主,把各位請來,便是讓各位參贊一下,拿出個章程來,免得到時候再把百姓給逼反了,本官也得人頭落地。”
底下一片寂寂,針落可聞。連子寧這話說的大膽,近乎誅心,他能說得,他們卻不敢接口。只是卻也卻也覺得新奇。活這麼大了,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事兒,大老爺自個兒不獨斷專行,反而是讓大夥兒一塊拿主意。
“這事兒大夥兒都要放在心裡,本官可不是說說就算的,三天之內,諸位都得拿出一個章程來。”連子寧又是說道。他這也是沒有辦法,馬政是個大大的燙手山芋,但是卻又丟不得。他心中雖然也有了主意,但是那樣做,必然會觸犯這些鄉紳的利益,定然會遭到他們的反對。反倒不如這樣。讓他們拿一個章程出來,到時候若是沒主意,連子寧再把自己的想法提出來,他們也沒的說。
“第三件事兒,乃是關於政事的,現在本官總理六縣的大小軍政事務,此乃皇上厚望,朝廷信任,本官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以後哪怕是那些縣太爺給派過來了,地方上的事兒。你們也可以寫了條子,由當地駐軍快馬送過來。本官給你們拿主意!”
說完這些,連子寧端起茶盞,低眉斂目,靜等他們的反應。
廳中鄉紳反應不一,絕大部分渾然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兀自在那兒交好,迎合連子寧。而有些心思靈透,看的清楚的,頓時就是一哆嗦,這位爺,這是想幹什麼?
這纔是連子寧這次把他們請來的最終目的!
他這樣做的目的便是一個——拿權!拿到本來屬於六縣守土文官的權力。
權力是個好東西,足以讓人爲之不惜殺身喪命,但是連子寧從來心裡清楚,不屬於自己的權力,他絕對不會拿,不過這一次,他必須要拿到!他比誰清楚,這個突然的任命,成爲六縣鎮守,無論是對他個人,還是對武毅軍都是一個絕佳的發展契機!武毅軍已經拿到了朝廷允許擴大的命令,依託六縣之地,百多萬百姓,富庶的魯北大平原,連子寧可以一手把他們打造成一支強軍!
五個千戶所,一個衛,標額五千六百人的兵力,已經算是一支不大不小的武裝力量了,若是用得好,也是不容輕視。
而做到這個的前提,只有一個,那便是掌握六縣的絕對權力,毫無制肘,才能充分調動一切人力物力,爲武毅軍的壯大服務!但是這是不現實的,這裡不是官道劉鎮,也不是武毅軍大營,六縣之地,方圓數百里,面積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想要做到唯我獨尊,何其難也。
所以,連子寧才決定這樣做,既然你們文官是不可能一門心思聽我的,那麼我就通過拉攏六縣的鄉紳,來架空你們!
鄉紳在這個時代的力量是可怕的,明朝的統治只到縣這一級,縣以下,完全就是無政府狀態,縣太爺完全都是你依靠這些鄉紳統治着。想要把這個官兒安安穩穩的當下去,上任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拉攏這些地方鄉紳,沒有他們的配合,縣令的政令,出了縣衙就沒人認。
太祖皇帝精簡官員,以至於明朝一個縣得到吏部承認的官兒就四個:七品知縣、八品縣丞、九品主簿,還有一個未入流的典史。想想後世一個縣得有多少公務員,就可以知道爲何明朝基層統治如此薄弱了。
所以說,通過溝通鄉紳,架空縣令,是完全可行的。
大廳裡亂紛紛,孟繁謙正自猶豫不決,忽然看到連子寧一雙冷電似的目光向他看來,頓時心裡便是一凜。心道,管他的,縣太爺咱不放在心上,這位爺能是輕易得罪的麼?他想如何就如何吧,只要不造反就成,咱們管這麼多幹嘛?
心中有了決斷。當下便出列,大聲道:“大人爲肯爲六縣百姓操勞,那是咱們的福分,請大人放心,草民等,定然盡心竭力,將大人交代的事情辦好!”
一衆鄉紳也是隨之表態,唯連子寧馬首是瞻。
見大家都表態。連子寧滿意的笑笑:“好,既然大夥兒都同意了,那這事兒,便這麼定了。”
他語氣變得森然:“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說出來的話,定然是不會變卦的,是不是?”
衆人哪裡敢說個不字兒?自然又是一番賭咒發誓,這時候纔是心裡發涼,這位連大人心狠手辣,明裡暗裡的爭權。卻非要把咱們給拉上。這位倒是不要錢,但是若是違逆了他,只怕就是要命啊!
大事既定,連子寧心裡也是舒坦。道:“諸位,剛纔勞駕各位久候,本官心裡也是過意不去,現下在偏廳中擺下了宴席,請各位過去,咱們開懷暢飲,也算是給諸位賠罪了!”
衆人被他一根大棒一個甜棗的,給整治的七葷八素,玩弄於鼓掌之中。此時心裡卻都是感激的很,紛紛道大人客氣了。
在偏廳之中,幾十個侍女穿花蝴蝶一般來回走動,手裡端着紅漆托盤。上面放着一盤盤精美的菜餚。這些侍女大部分都是原先周府的家僕,當初白袍軍亂,她們也是四處零散,現在也都回來了,這些老家人對這座府邸熟悉無比,做起事來也很順手。連子寧便把他們都給留了下來,對於他們來說,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只不過是換了一個主人而已。
偏廳中,已經開了七八桌宴席。衆人按照地位高低坐下,連子寧和孟繁謙等五六個人做了一桌。這些鄉紳都是頗爲的拘謹,畢竟在這個年代。官員的地位,實在是比平民百姓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能夠跟一位從四品的朝廷大員同桌,對於他們來說,是極大的殊榮。
席間觥籌交錯,卻也是熱鬧的緊,連子寧說話風趣,很快,這些鄉紳便是去了膽怯之心,談笑風生起來。其間說到山東魯北的一切趣事,卻也是連子寧所不知道的。
酒過三巡,孟繁謙沉吟片刻,還是道:“大人,老夫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連子寧道:“說。”
“您也知道,現在廳裡頭這七八十號人,都是家中頗有些田產的,不客氣的說,咱們這些人的田產加起來,佔到六縣的三成還多!今年白袍軍作亂,百姓苦啊!咱們商量了一下,便準備把今年的租子給免了。”他看了一眼連子寧,笑道:“大人您現在可是六縣第一號大地主了,您看是不是?”
要不然爲何說連子寧這個位置是個大大的肥差,這才上任了沒幾天,就已經撈好處撈到手軟。別的不說,單單是土地一項,就已經夠把連子寧給撐死的。六縣數得上的大地主都讓白袍軍給殺了個乾乾淨淨,連個遠房後人都找不着,這些土地變成了無主的田產,理當說,戰後這些土地都應該是戶部重新統計,然後劃歸國家所屬的。但是這年頭兒,當官兒的佔了國家的便宜哪有再吐出來的道理?所以大夥兒壓根兒就是壓着沒往上報,分別駐守六縣之後,這些田地就都成了各部將領的私產。而他們各自回駐地的時候,連子寧又以超低的價格買了過來。
現在連子寧名下,足足有超過五十萬畝肥沃良田!六縣之地,大片大片的土地都是他的,有的甚至是綿延幾十裡,光是手下的佃戶就有幾萬人!當然,連子寧也不敢獨吞,其中五萬畝是屬於張燕昌的,不過是他暫管着。而五萬畝土地的地契上,則是寫着戴清嵐的名字,已經着人送到了戴府。
減免佃戶的地租,倒也是應有之意,像是影視劇中那般苛刻慢待佃戶,甚至是肆意打罵的地主,其實極爲少見。明季,佃戶和地主之間,更多的是契約合作關係,而不是奴隸關係。就像是現在的大公司員工一樣,不但老闆能炒員工,員工也能炒老闆。東家若是太苛刻,人家還不給你幹了!這年頭兒伺候莊稼伺候得好的,可是很得地主青睞的。所以說,鄉間地主鄉紳,收的租子不是很多,而且逢災年還會減免,也是很人性化。
連子寧點頭道:“這個是自然,諸位都能有此覺悟,本官當然要做個表率。”
宴會終了,連子寧親自把這些放下心來的鄉紳們送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