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府大城外面,昔日的荒涼早就已經不見,十餘萬遷移至此地的百姓把附近變成了處處良田,一眼看去,沃野萬里,膏腴豐肥。
本來聚聚成一團的十餘萬百姓早就已經被總辦衙門分成了一個個的村落,遷居到各處。東北肥沃的土地有的是,而喜申衛周邊更是一片沒怎麼開墾過的肥田沃土,都是無主之地,隨意連子寧分配,所以總辦衙門出手也是格外的闊綽。按照魏晉古制,每個男性壯丁發給田地七十畝,每個健壯婦女發給田地五十畝,家中有耕牛的人家,每頭耕牛另行發給田地五十畝。
三五百戶一個村落,按照他們被劃分的區域所在,將他們遷移到那裡,就形成了三五里一個村落的格局。
春耕工作已經結束了有一段日子了,發放的玉米種子都已經播了下去,現在已經是長出來不到一尺長的蔥綠色玉米苗,風一吹過,鬱鬱蔥蔥一片,煞是喜人。
農民們總是保守的,這也可以理解,事關一家老少的吃飯問題,自然要慎重一些纔是。他們本能的對玉米這種從未見過的農作物抱有一絲懷疑,但是在官府的強力壓制下,不得不種植,不過官府做出的如果收成不好便發放糧食的承諾,還是讓他們心中略感安慰。
不過現在許多人都已經放下了心,這些叫做玉米的新玩意兒長勢這麼喜人,怎麼看怎麼也是一副好莊稼的光景,說不定真像是那些大人所說,一畝地能打個五六石!
老天爺爺。五六石?咱們聽都沒聽過,做夢的時候倒是夢見過。也別五六石,能有個三石的產量咱麼就去將軍府給武毅伯爺磕頭去。
一陣暖風襲來,綠苗如波浪一般起伏,不遠處的村落中傳來一陣雞鳴鴨叫,其間還夾雜着孩童的嬉笑,大人的笑罵,一棟棟簡陋卻是厚實的土坯房子矗立着,能看到農人在地裡彎腰耕作的勤勞身影。
一片富足安樂,誰也想不到,去年這個時候。女真大軍正在這裡縱橫馳騁。幾個月之前,這裡還是一片荒涼瘡痍。
連子寧在城外的莊園有足足有二萬頃,也就是二百萬畝地,是一個極大的田莊,方圓數十里。
和關內不同。他在這裡的土地多是水田,松花江支流非常的密集,在喜申衛附近尤其如此,整個喜申衛附近,水流縱橫,到處都是河流小溪。更別說,還有大片的湖泊沼澤了。
所以關外水田不少,東北產的大米一直是在國朝享有盛名的,由此也可見一斑。
而連子寧的土地。自然是佔據了最好,最肥沃的一片。
他從來就不認爲自己是一個多麼清廉高尚的人,能夠在不損害別人利益的情況下爲自己謀取私利的事情,他是絕對會做的。喜申衛周圍這些本就是無主荒地,誰佔不是佔?能分給那些平民,我爲何就不能佔一些?
當然。這事兒他自己是不用動手的,連子寧露出一點兒意思之後,總辦衙門的人心領神會,把附近最肥沃膏腴,水網縱橫的一大片水澆地劃在了武毅伯爺的名下。同時還選出一些精於耕作的老手當佃戶,在這附近,分佈着二十六個村落,一共一萬多戶人家,全都是連子寧的佃戶。
二百萬畝,說起來很多,其實也不盡然,對於一般百姓來說,自然是想象不到的天文數字,但是對於豪門大戶來說,也只是一個數字而已。
蜀王府一脈鎮守成都百餘年,有田地十餘萬頃,其田產莊園遍佈湖廣、四川、雲南、貴州等布政使司。萬曆年間福王就藩洛陽,萬曆皇帝和鄭貴妃疼極了這個大胖兒子,一張嘴就要封洛陽附近三萬頃良田給他,後來到了地頭兒才發現,洛陽附近的良田已經被當地的權貴豪紳們給瓜分的差不多了,當地官員東湊西湊也才湊出來一萬頃,沒奈何,福王便親自動手,硬是從歸德府等地硬搶了兩萬頃土地來。
北地和南方不同,北地基本上是一季麥子,然後種一些其它的農作物,而南方現在是一季麥子一季稻子,或是兩季稻,有的地方,比如嶺南地區這些格外溫暖的地方,還種植着三季稻,這樣一來,收成就比北方高的多。
打的糧食多了,自然就富裕的多了。
南北自然環境不同,水利、肥料、地力等諸多方面造成了收成的多有不均。
西北一畝地收半石糧,甚至更少,有的慘淡的時候,打出來的糧食不如播下去的種子多。北方從陝西往東這一片,大部分畝產是一石一石半,江南兩湖產米的地方就是一畝最高六七石,差距太大了。
當初,連子寧在山東的五十萬畝地,收五成的租子,一畝地能交上來七鬥半的脫了殼的麥粒,已經算得上是肥田。
整個北方河流都不多,所以水田彌足珍貴,水,是一切的源泉,有了水就可以種值水稻,可以養魚,然後挖塘泥爲肥料,在沒有農業工業的時代,大量的河流就是財富,在中國,起初是黃河流域,接下來是長江流域成爲財富和文明的中心,有明一代,進士最多的是江南,財富最多的最富裕的地區,亦是江南。
但是東北不同,這裡水脈縱橫,水資源非常豐富,並不缺乏水田。再加上玉米本身就是高產量的作物——後世一般能到兩千斤左右,就算是在在工業肥料還沒有普及的建國初期,都能到達一千五百斤,如果再加上東北的肥沃加成的話,還會更高。
一千五百斤,大明一石是一百九十斤,那就是將近八石的產量。不過這個數字有些駭人,連子寧只說在五石左右。
“琥珀,看看咱家的地,收成都不壞。”
連子寧側了側身。向一邊馬車裡面的琥珀說道。
五月份兒,儘管是涼爽的關外。天氣也已經炎熱,連子寧穿了一件兒單薄的青色綢緞做的勁裝,利索的很。二百多萬畝地,周圍百里,只在外圍溜達了溜達,走走看了看,還騎着馬,也是熱得他滿頭大汗。
琥珀和野奈都坐在車裡,野奈本來也要騎馬的,被連子寧攆了進去。說是女孩子家家。要有些嫺靜的樣子。儘管如此,她還是很活潑,馬車的簾子掀開了,琥珀和野奈都往外探頭看,一邊看還一邊指指點點的說。
自從隨連子寧來次之後。她們就很少能出城,尤其是琥珀,更是呆在將軍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回出來走走看看,看看着藍天碧野,看看自家地裡的收成,一股滿足感油然而生,就已經是開心的很了。
大軍都在外征戰,該安排的事情也都安排下去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那邊戰局如何了。如果可木山地面底定,一切順利,那麼接下來的路就好走許多,如果達成僵持之勢,那麼一切休提,還得重新謀劃。
這樣一來。連子寧發現自己竟然很罕見的閒了下來,左右窩在府中也是無聊,便乾脆帶着琥珀和野奈出城轉轉,又叫上了石大柱等一干親衛,還有洪朝刈這個總辦,再加上王大春和岡薩雷斯、奇薇等人,就當是老夥計們出來散心了。
衆人都懶懶的騎在馬上,四處瞧着,數十親衛在外圍鬆鬆的護衛着,一派放鬆。
本就是出外踏青的,也不必弄得那麼緊張。
幫着連子寧打理田莊的名叫戴賢,六十來歲了,很是老成可靠。他家幾代都是戴府的家生子,後來戴章浦入京爲官,把他也帶了來,戴府在京城外面也有不少的莊園田產,一直都是他在打理,幹這一行四十多年了,經驗很是老到。後來連子寧大婚,他們一家作爲陪嫁都一起過來,連子寧回關外的時候,清嵐特意遣他一起過來。
管莊田可不是件輕鬆的事,其中門道也是極多,和佃戶的相處,按時徵收租子,過年過節的時候給佃戶發放寫東西收攏人心,甚至若是田莊的規模大一些了,還要操心引水灌溉,耕牛農具等等事情,其中瑣碎之處,不次於管理一城。
常在後世的電視劇中看到佃戶被地主逼得家破人亡的場景,事實上,並不是所有的地主都能幹的過佃戶的。主家被佃戶矇騙甚而有的刁悍的佃戶抗租不交的事兒並不罕見,單單是如何按時把租子收齊收好,就是門兒大學問。
管莊要得人,一樣米養百樣人,不是所有人都踏實肯幹,也頗有耍奸躲滑心情不良的莊客。不要以爲小民百姓就好欺負,算算自己一家夠吃了,接下來就是任事不理的也大有人在,田主和莊客是對半分成,收的少了,狠心的田主就逼迫莊客,哪怕餓死佃戶也再所不惜。有的則是佃戶欺負老實的田主,少繳瞞收,故意耍賴,這種事也不是沒有。
所以,管莊的人是否得力,也就是一年收成的關鍵所在了。
種地能不能賺錢?
當然能,要不然那些豪門大族拼命的兼併佔有土地做什麼?別扯什麼國人最看重土地之類的瞎話,若是不賺錢,一個勁兒的白瞎銀子,再怎麼強大的傳統都會消亡。
其實這個年代,除了遠洋貿易,最賺錢的就是種地了。
很多豪門大族,家中都是幾千上萬頃的地。
收成有多少呢?這個說不準,碰上災年,甚至是入不敷出,白白的往裡面搭上了牲口耕牛的錢。但是若是大好的年景,一收就是幾十萬上百萬石的租子,這些糧食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正因爲有了這豐厚利潤的刺激,所以那些有權勢的人家才拼命兼併,積攢雄厚的資金,然後開錢莊,當鋪,絲廠,大車店等等,多方取利,但就其根本來說,還得落在耕地上。
戴賢騎着一匹大青驢,穿着一身地靛青色的長衫,帶着六合統一帽,雖說年歲不小了,但卻是很精神,在他身後,十餘個田莊管事跟着。
見連子寧伸手抹汗,便笑道:“姑爺,可是累壞了吧?”
按理說入了連府應該叫老爺纔是,但是隨着清嵐過來的這些下人有的喊老爺,有的喊姑爺,連子寧也並不在意,反倒是覺得很有些親近。
這會兒春耕完了,莊稼長勢正好,他們也不太忙,連子寧出來的時間正好。
“不累不累。”連子寧呵呵一笑,問道:“你老這麼大歲數兒了還忙活,纔是真累。”
戴賢趕緊道:“姑爺您這麼說可是讓小的承受不起,給您忙活,有什麼累的?便是累些,看看這些田地,想想那滿囤兒的糧食,咱心裡也是高興。”
他壓低了聲音道:“別人不相信,咱可是親眼去山東見過的,照小的看啊,以咱們這些地這般肥沃,別說是一畝地五六石,就算是七八石,也不是不成。”
他是去過山東的,自然知道在山東種植玉米取得了多大的豐收,山東地面不算肥,猶自一畝地產量都在五石以上,連子寧那五十萬畝,光是租子就收了一百多萬石,別說這兒了。
連子寧自然是知道的,他笑道:“戴老,我有個問題要請教。”
“哎喲,您這麼叫可是折煞我了。您叫我老戴就行,有什麼問題您儘管問。”戴賢趕緊擺手道。
“那成,就叫老戴吧!老戴,我問你,咱們這些地,就算是畝產五石,到時候我收兩石的租子,這不算多吧?收了這些糧食之後,卻是如何變賣,通過什麼渠道,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變成現銀?”連子寧問道。
對這些事兒,他確實是不怎麼清楚,去年收的那些租子一粒都沒賣,全都拉到這邊當糧種分發下去了。
前世時候見到的糧賤傷農的事情實在是太多,現在眼看着要有大量的糧食打下來,心裡總是覺得有些沒底兒,生怕無法變成現錢。
而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現在又缺錢花了。
第八卷 松花江將軍 四二零 田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