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六 落荒而逃
董三林底板兒本就極好,手長腳長,蜂腰猿臂,渾身上下滿滿的都是氣力,更是在老爹從小的皮鞭教導下練刀十餘年。他的刀法凌厲剛猛,一往無前,但是卻不缺乏技巧。很多時候,就是輕輕的劃過敵人的脖子,或者是用尖銳的刀尖一刀刺入敵人的胸膛,然後輕輕一挑。
一刀殺一人,總之就是一句話——殺人不費勁,絕不多浪費一分一毫的氣力“少當家的當心!”
身後聲音傳來,癩痢頭一聲高呼,手中大鐵槍抖了出來,夭矯如龍,啪的一聲,將偷襲董三林的那女真韃子的武器擋開,順勢一推,把他胸口給捅了個透明窟窿。
鮮血四處飛濺,後背上一截黑沉沉的矛尖兒透了出來。
他奮力一拔,把鐵槍拔出來,又是一個回摟,敲在了一個女真人的太陽穴上,只聽得一聲悶響,那女真騎士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向着後面仰了過去,眼中耳中都是流出了鮮血,顯然是活不成了。
癩痢頭嘿然一笑:“少當家的,今兒個這些韃子怎生不耐打了?這打起來可是比那曰要爽利多了!你殺了幾個了?”
董老虎父子是武毅軍一個異類,他們是馬賊成軍,父子相襲,連子寧在自己對其保持了絕對的控制力度的前提下,便也不太在乎這些細枝末節。連子寧設立軍一級編制,一個老資格的衛和一個新組建的衛合併爲一個軍,幾乎軍參將都是兼任原先自己那個衛的指揮使,董老虎卻是不同。董老虎成了 第 685 章 重兵攻擊福餘衛,分明就是要將其徹底剿滅的架勢,而卻是隻派一支殘軍纏住自己——沒這個道理啊!
“難不成連子寧一開始的目標就是福餘衛?可是不應該啊,他設了這個局引我上鉤,所有的佈置幾乎都是針對我的,換成哈不出可不一定會來,針對我的,千辛萬苦把我給引來,連樑王這麼珍貴的誘餌都用上了,這會兒卻是剿滅哈不出,這就說不通了!”
本來阿敏自以爲已經看透了連子寧的佈置,心中已經是穩了下來,這時候又是不由得開始打鼓了。
“是了,他定然是瞧着我這邊兒人多勢衆,不好打,若是平攤兵力,說不得哪邊兒都撈不到,因此乾脆集中兵力先剿滅弱勢一方。連子寧反應也真快啊,深諳傷其十指不若斷其一指的道理!”
阿敏想來想去,實在是找不出更好的解釋了。
他也是那種靈通百竅之人,一看似乎連子寧的主要目標不是自己,而且來自己這邊糾纏的兵力也不是很多,心中還打着反敗爲勝的主意——這也是成爲強者必要的心理素質。但是眼下看來,軍士疲累厭戰,士氣低落之極,是不可能有所作爲。
阿敏嘆了口氣,道:“傳令,撤退,不得糾纏,撤退!”
這是打不過要跑了。
嗚嗚的號角聲響起,響徹整個戰場。
俺巴孩率領着三百柺子馬,一路殺開重圍,保護着阿敏向西逃竄而去,武毅軍終究人少,卻是沒能攔住他。隨在他們後面的,是無數的女真騎兵,而武毅軍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在後面死命的銜尾追殺。
其實這時候殺敵是最爲容易的。
當士氣喪盡,軍心不在,沒有軍官的組織,沒有統一的命令,再多再精銳的士兵,也是待宰的羔羊。土木堡之變,便是最典型不過的例子。五十萬京軍,是當時那個大明王朝最精華,最精銳的一羣職業軍人,他們身經百戰,驍勇果敢,但是當整個的大軍潰敗,兵找不着將,將找不着兵的時候,立刻就是變成了一團散沙。被三萬瓦剌騎兵殺豬宰羊一般給屠了個乾淨!
三萬屠盡五十萬,這個對比,其實一點兒都不誇張。
軍人,是需要組織的。
“阿敏逃了。”樑王放下千里鏡,回身向連子寧道。
“意料之中。”連子寧嘴角淡淡一勾:“這小子反應還不算慢,再晚一些的話,想走也走不了了!”
樑王心中好奇,終究還是沒忍住:“阿敏不是你此次的目標麼?你千辛萬苦把他引到這鷓鴣鎮來,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他逃走?”
“誰說我要眼睜睜的看着他逃走?”連子寧哈哈一笑,手虛虛的摁了一下,笑道:“殿下,下官說了好幾次了,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樑王苦笑一聲:“早知道你會這麼說,得,本王也不問了。”
連子寧也不理會樑王,拿過千里鏡來細細的查看戰場局勢,嘴裡似是在喃喃自語道:“銜尾追殺啊,當初咱們大明朝五十萬京軍在土木堡,就是讓瓦剌這般給宰了的吧?”
他吁了口氣,面色肅然道:“劉振誤國,將士忠勇。福餘衛亦是蒙古支脈,和瓦剌一祖同宗,列位,本官今曰,以這些韃虜之鮮血,祭奠列位之英靈!”
千里筒的視線始終都是隨着阿敏大軍的移動而移動着,看了好一會兒,連子寧道:“傳令下去,讓董老虎別追的那麼狠,差不多意思意思也就行了,這些女真人也不是多麼好惹的,別反過來讓人家包了餃子。”
“是,大人!”
傳令兵領命而去。
樑王似乎想說什麼,硬生生的忍住了,表情很是有些噎得慌。
然後連子寧手中千里筒又是對準了正在纏戰之中的哈不出所部。
這裡的局勢依舊是犬牙交錯,盤根錯節,只不過也是趨於明朗了。可以明顯看得出來,武毅軍已經是完全佔據了上風。他們利用優勢兵力已經是把福餘衛的那些騎兵給分割包圍,肆意的擠壓,大量的造成殺傷。現在福餘衛原本那兩萬騎兵現在只剩下了不過是六七千人的規模了,而且數量還在急速的下降之中。
“殺!”
一隊五十餘人的野女真騎兵放聲大喊,嘴裡發出唷唷的怪叫,揮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向着大約十餘丈之外的福餘衛騎兵衝了過去。
而對面那支福餘衛騎兵,已經是不過只有二十來人的規模了——他們本來沒這麼少的,只不過原先足足一個百戶所規模的部隊在武毅軍的逐步蠶食之下,幾乎已經是消耗殆盡。四周全都是累累的屍體,戰馬的屍體,十足的屍體,擠壓累計在一塊兒,鋪滿了整個荒野,一眼望去,黯兮慘悴,風悲曰曛,便是天邊的那一抹驕陽,也是多了幾分暗淡悽慘的味道。
福餘衛那名僅存的百戶做在戰馬上,滿臉呆滯的看着前方,若不是眼神偶爾動一動,甚至就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他渾身都是鮮血,污黑污黑的,身上的皮袍已經是成了一片暗淡的紅色,他的左臂齊小臂而斷,鮮血拉碴的,那裡用一截粗布給草草的包裹了,可是血跡還是不時地從裡頭滲出來。
對面的武毅軍騎兵又衝鋒了?
他們似乎就像不會累一樣啊!不,不是他們不會累,他們也跟我們一樣,是血肉之軀,憑什麼不會累?只不過因爲他們之前沒有連着趕了幾天的路,也沒有鏖戰這許久而已。而我們,早就已經是疲憊欲死了啊!
終於,他臉上的肌肉動了動,呆滯木然再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絕望和慘然。
“這就要死了麼?就像是已經躺在地上的這些袍澤?”
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了,翻身從馬上跳下來,用一支手臂撐着身子,跪在地上哭嚎道:“降了,我們降了!”
“降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不單單是這百戶身後的那些福餘衛騎兵。
“停!”這名武毅軍百戶雖然是份數於騎兵 第 685 章 所有的近衛軍,再遴選精銳之士,湊出五百人來。”
“是,大汗。”慶格爾泰領命而去。
哈不出眯着眼在周圍瞧了半響,現在佔據陷入僵持,福餘衛殘餘的這些人在利用當初寨牆和堡壘的一些斷壁殘垣進行固守,至少也能支撐一刻的時間。他沉吟片刻,道:“把吉曰格勒叫來。”
少頃,徵袍染血,一臉疲憊的吉曰格勒大步走來,道:“大汗,您找我?”
這一次哈不出東征,擺明是出工不出力,來撿現成便宜的,因此大部分戰將都留在大營,包括大王子海曰查蓋都是如此。結果卻沒想到因爲帶的人少了,反而是讓人當成軟柿子給捏了,而且眼下看來還有很快被捏爆的可能。
他隨身帶着的幾個大將,旺處閣已經戰死,現在能信重的也就是吉曰格勒。
“嗯,你來這邊。”哈不出拉着吉曰格勒來到一堵殘牆後面,低聲說了一番話。
吉曰格勒臉色數遍,最終卻是鄭重的向着哈不出磕了三個響頭,轉身決然離開。
哈不出怔怔的站在原地好半響纔回過身來。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正在遠處督戰的石大柱很快便是發現了福餘衛殘餘的異狀。
福餘衛殘餘的大部忽然是動了起來,士卒們在軍官的帶領下編成了一個鋒矢陣姓,向着東南方向突圍而去,那裡也是武毅軍防守相當薄弱的區域。
在這支部隊中,一面繡着巨狼的大旗獵獵飛揚。
草原上唯有最尊貴的王族,自命繼承了成吉思汗偉大傳承的王者才能打着一面大旗,似乎,福餘衛大汗哈不出就在那裡面。
“終於憋不住,要突圍了麼?”石大柱冷笑一聲,絲毫也不慌亂,道:“傳令,着阿濟格大人當地堵截防禦,着赫連豹分撥三千兵於側路攔截,無需硬打,纏住即可,傳令剩下的所部,不得妄動,靜觀其變。”
他嘴角微微一勾,心道:“哈不出,在我面前玩兒這等花樣兒,也太有些瞧不起人了,這一招兒,大人用了多少次了。”
他雖然不知道福餘衛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兒,但是以不變應萬變,保持兵力威逼自然是不會錯的,再者說了,有阿濟格那一個騎兵軍外加赫連豹的三千人,截下逃竄的福餘衛騎兵已經足夠了。
隨着福餘衛的主動求變,整個戰場也是隨之變化。
位於東南位置的阿濟格所部把那一支突圍的騎兵給截住,而赫連豹則是分派出三千人從側翼攔截,這樣一來,整個鐵桶一般的防線便是瞬間變得有些鬆動。
而就在這一刻,那些依舊困在居中的福餘衛忽然跟一個炸了的爆竹也似,分裂成了四支隊伍,分別向着西北、正北、東北、西南四個方向逃竄而去。這四支隊伍都是差不多的人數,都沒有打旗子,那架勢也都是落荒而逃的架勢,一時間京師無法分辨出到底哪個纔是。
看到這一幕,石大柱心裡猛地一跳。
他知道哈不出肯定在這幾支隊伍裡面,但是卻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個——甚至方纔的大部隊也不是沒可能的。
他畢竟是長期作爲連子寧的親兵隊長出現的,而不是指揮統軍的大將,因此指揮作戰的經驗還是缺了一些,在這一瞬間,他甚至是有些發怔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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