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煩中軍大帳。
“大人真是好箭法,看來那個李叔同還算是有幾分真本事。竟然能夠製作出如此強勁的長弓,可以狙殺三百餘步開外的大周軍官。那個李叔同果然不是與別的中原人是一心。”【注1】
一個樓煩人千夫長上前,接下那副約有兩米左右的長弓,諂媚的道。其餘的百夫長、千夫長一見有人搶了先機,頓時無不是暗自惱怒,但嘴上卻是沒有半絲清閒。句句溢美之詞猶若滔滔河水一般,不見其止。
對於屬下們贈與的高帽,巴拉是面不紅、氣不喘的照單收下。那猙獰的面孔露出一抹冷笑,不屑的道:“中原人有句俗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對於中原人,我們是萬萬不可掉以輕心,疏忽防範。”
隨即邁開虎步,轉身道:“今日的攻城就到這裡了,憑藉着我們這萬餘人、可沒有那個本事打下這座千年雄關。畢竟能夠令我們先輩們無數次鎩羽而歸的雄關,可不是我們想象的那般簡單。”
隨即,樓煩人鳴金收兵,整齊劃一樓煩軍隊,開始一隊一隊的後撤, 畢竟還要防着大周白虎關士卒,趁機出關的追擊。
……
“讓開!讓開……”使用無數乾枯木樁圍成一片的柵欄轅門外面,突然出現七八個光着膀子,精壯的中年士卒,共同頂起一張長約有九尺、兩尺之寬的胡楊木板。上面還躺着一個鬢若刀裁、長相清秀的年輕軍官。但看上去給人的感覺、更像一個久居煙花巷柳之所的風流才子,那般的陰柔。只是其渾身似乎是被鮮血浸透的征衣,讓然感覺刺目的異常。
腳步一陣凌亂,七八個光着膀子的中年人,任由胡楊木板上面流溢下來的殷紅鮮血,肆意的滴答在面孔、胸膛之上。
一頂灰色的半舊帆布營帳之內。幾個精壯的中年人,迅速的將那名躺在胡楊木板上面的少年軍官,安置在一處營帳內部的正中間。七八個人迅速的整理出一處用幾張棉被重疊的榻鋪,再次將那名少年軍官小心翼翼的放置上去。
“大鬍子,你他孃的快去,將隨營的老軍醫喚來。”老刀滿臉的陰沉。看着已經是奄奄一息的林嘯。心若刀絞,殺機迸現。
要知道要是林嘯真的有了個什麼三長兩短,那老林家豈不是徹底的斷了香火,沒了根?畢竟剛剛老當家的纔剛戰死,就連屍體都未寒,而現在唯一的一根獨苗卻……
“諾!”隨即大鬍子領着三個光着膀子的精壯中年士卒,急速離去。
幾吸之後!!!
“水水……水……”躺在營帳中間的林嘯先是微不可查的痙攣了一下,隨即那雙丹鳳眼微微的一陣跳動。
沉思在悔恨中的老刀頓時一驚,隨即下意識的跳了起來。趕緊上前握住林嘯的右手,激動的道:“少當家你醒了?”
“水……水……我要水……”林嘯繼續着那細弱蚊鳴的喊道。
“什麼?水……”老刀將耳朵貼在林嘯那乾燥的脣角處,才微微聽到內容。
瞪了一眼身後的一名士卒,不善的道:“還不速速舀水過來。”
“諾!”
半吸之間。手下的士卒遞來一個枯黃色的葫蘆瓢,舀來了半舀清澈的井水。
在老刀的緩緩喂飲之下,林嘯微微睜開雙眼。但剛想爬起來,陡然胸口之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疼。
看見林嘯想要坐起來,老刀先是驚嚇一跳,隨後制止道:“少當家的莫要亂動,你身上的箭傷還沒有喚來軍醫前來醫治,萬萬不可再出什麼亂子。”
“箭傷?什麼箭傷?”林嘯有點迷糊,左右細細的打量一番,才漸漸緩過神來,自己與大鬍子等人剛要撤退的時候,竟然被該死的婁煩人放了一記冷箭。
循着痛疼一看,乖乖,竟然是一根有手指粗細的雪亮三棱箭簇,已經被從半截折斷。而且還正好與自己心臟擦肩而過。要是微微的向裡稍稍偏那麼一點點,自己豈不是……
想到這裡,林嘯不由自主的一身冷汗,原本就煞白的臉色也是變得更加沒有半絲人色了。心裡瞬間以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將三清、如來、耶穌、穆罕默德……默唸三遍,但是又感到不夠踏實,又將蒼老師在心頭默唸三遍,才稍感心安。
同時又想到那個一直都當自己是親兒子待的林天南,林嘯的雙眼不由的有些微微泛紅。對於上輩子從小就從孤兒院一直被欺負着長大的林嘯來講,這份隔着一個世界的父愛,是那麼的彌足珍貴。但這一切似乎是一個新開始的時候,竟然被樓煩人的一陣箭雨,帶走了那點點熾熱星火的痕跡。
“樓煩人,只要林嘯還活着一天,就絕對沒有你們一天的好日子過。”想到這裡的林嘯一拳狠狠的砸在牀榻的邊上。
這一砸可好,林嘯瞬間面色又是一陣潮紅,劇烈的咳嗽起來。直至被老刀先是撫胸,後是捶背的才緩過氣來。
老刀感受到林嘯的那股恨意,爲老當家的戰死而悲傷過度,一陣的急火攻心。心裡不由的感到一絲老懷甚慰,還有一絲傷感。畢竟這麼多年風風雨雨都挺過來了,從馬賊到官軍,從士卒到軍官。而到最後,竟然讓樓煩人一陣箭雨就給……
……
“你說什麼……”大鬍子一怒,一手抓住面前這個平寇校尉郝俊手下親兵屯長的衣領,面色帶着不善。
瞬時間那名親兵屯長後面的三十餘名士卒,也是紛紛抽出一柄柄雪亮的單刃腰刀,迅速將大鬍子四人團團圍住在營門處。
“你還敢殺了老子不成?”那名親兵屯長面不改色,仗着自己人多。神情自若的冷笑的望着大鬍子那蘸着血漿與泥水的長髯:“告訴你,老子可不是嚇大的。想當年老子在死人堆裡掙扎的時候,你他孃的還不知道在哪裡吃奶呢。”看着滿臉怒火中燒的大鬍子,那名親兵隊長彷彿是吃定了對方似的。
臉色帶着一股股煞氣,眼神淨是猙獰之意。大鬍子手上的力道不由的又大了幾分,按住對方的脖子,緊貼在營門的木樁之上。瘋狂的道:“那今天老子就看看你是不是嚇大的。”瞬時間單刃的腰刀往對方脖子上一靠。
那名親兵屯長驟然一陣潮紅的臉色,瞬時間微不可查的變了一變。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隨後聲音有些陰沉的道:“你真的想清楚了?要知道你們可只有四個人,而在我身後的可是站着三十餘人。只要你敢輕舉妄動,必將被他們亂刀分屍。”
“嘿嘿……亂刀分屍?告訴你,老子自從過着這刀口舔血的日子以來,就沒有想過有個善始善終。”急紅眼的大鬍子瞬間將雪亮的單刃腰刀再用一分力度,在對方那古銅色的脖頸上割下一道血紅的口子。
感受到來自脖頸上傳來的陣陣痛疼,感受到大鬍子雙眼中的那抹瘋狂,那名親兵屯長最終還是選擇了屈服。不甘心的道:“算你有種。但是你能不能將那老傢伙帶不帶的出來,還要走着瞧呢。”
“哼!這些休要你來管。”雪亮的單刃腰刀入鞘,將那名親兵屯長推到一邊。大鬍子帶着那三名光着膀子的屬下,大步流星的快速走進平寇校尉郝俊的大營,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視剛纔那三十餘名劍拔弩張的親兵爲無物。
“屯長大人,你看是不是……”一名什長陰着臉走過來,看着已經走遠的大鬍子,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但在那名親兵屯長搖頭制止之下,那名什長才作罷,將隱藏在手掌中的柳葉鏢重新收回腰間。
【注1】8尺=1米6,與"步"接近。"周代以八尺爲步,秦代以六尺爲步,舊制以營造尺五尺爲步。"此處的步,選擇秦制,約爲六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