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過得分外漫長。
小樓在外間,翻來覆去睡不着,耳畔聽着裡屋金紫耀細微的動作,不知爲何她的耳朵竟如此敏銳了,所有聲音被放大,連他輕輕翻書的聲音,她都聽得一清二楚,甚至不知不覺地在心底幫他數着翻過的頁數。
毫無睏意。一直到自己翻滾的連自己都看不過眼,她才強迫着讓這個身體不要再跟泥鰍一樣的扭動,儘管難受,儘管心底不安,還是忍着,彷彿裝死一樣直挺挺躺着。
然而大腦還是清醒的,身體不能動,眼睛卻開始作怪,睜開,閉上,再睜開,瞪向黑洞洞的屋頂,憤怒地閉上,過了一會兒,眼珠在眼皮底下滾動,滾來,滾去,一如方纔沒有束縛自己的她的身子。
細微的腳步聲,響起。
小樓呆了呆,旋即緊緊地閉上眼睛。
那腳步聲向着這邊而來,然後慢慢地停住了。
她彷彿能感覺到某人的呼吸,就在跟前。
緊張,好生緊張,彷彿缺氧一樣,彷彿隨時都能昏過去。
有什麼,輕輕地探過來,蜻蜓點水,在臉上摸過。
小樓感覺自己的魂魄已經按捺不住,自這具身體裡出竅,受驚似的飄起半空,望着牀上僵硬而木訥的自己,望着牀前這個夜深不寐、以爲她睡着了的……金紫耀。
他地手指自她地臉上輕輕地劃過。
她地心底滿是害怕。
想幹什麼?以他地能力。要做什麼都是輕而易舉地吧。
緊張到混亂地時候。她想起那本書:《三千傳奇之春山傳》。腦中浮想聯翩地是今日正好看到地那書上地一幕:
寶寶在王爺跟前守夜睡着了。便是那王爺。偷偷地過來……
小樓有些忍不住了。
縱是跳起空中地魂魄也忍不住了。
他當真是在學那《春山傳》麼?可是……
爲什麼?
沒必要是不是,不需要是不是?
你的心底,到底打着什麼主意?
她不知道。
只感覺,那手指離開,那人也離開。
小樓沒有睜眼看。後來不知不覺地竟睡着了。
本來以爲會一夜無眠的。竟沒有,莫非是這兩年過了,神經強悍了許多麼?上不知不覺睡過了。醒來的時候,正聽到外間有人對話,聽聲音,卻正是萬民敬仰的國師大人。
少不得先豎起耳朵偷聽。
“究竟是什麼事?”
他問。
那人壓低了聲:“回國師大人,宮中說是急事請國師大人前去。”
“會有什麼事呢……”他自言自語,“我昨日已經告假。”
那人不語。
他沉吟片刻:“也罷,那就去看看。反正……”
語聲一頓。那邊領會了。已經去備轎子。小樓聽着那邊,折騰妥當,人都離開,這才長長地嘆了口氣,怏怏地起身來。
陽光爬過門檻。照落地面。小樓信步出門,心頭盤算,要不要趁着這互不干涉地狀態下,她爬牆一番回攏翠袖探望一下衆人,心頭的記掛始終放不下,尤其是聽雨南樓的那個人。她離開的時候曾思量過他會作何反應,上次她被騙來國師府,他冒險前來帶她回去。這次她甘願前來,雖然並不希望蘇懷南再來,然而心底……卻也有過這樣的預料的,不料,這麼幾日過去,竟全然不見動靜。
她是容易胡思亂想的,而解決地最好辦法就是回去,看一下他到底怎樣了。
小樓想的出神,等發現眼前一個熟悉的人正站在自己跟前的時候,想躲都來不及了。變了臉色。卻不知說什麼好,怔怔地只是看着。
半半望着小樓。微微一笑。
清晨這麼溫暖的陽光,小樓卻自半半地笑中看出了一絲冷意。
“半……”她張口。結結巴巴,說不出口:叫半半姐姐,或者新夫人?然而在這種尷尬的境況下,多說一個字,便是一個字的錯。
半半什麼時候來的?她的表情不見驚訝,顯然是早知道自己在這裡,但她怎麼會知道自己在國師府?又知不知道自己爲何而來?
心亂如麻。
“爲什麼?”半半開口。
小樓莫名地覺得心虛,雖然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我問你爲什麼!”半半大聲地問。
小樓垂着頭,不敢看她面色,沉默了片刻纔在臉上扯出一個笑來:“半半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我……”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
“事情是這樣的,”小樓說:“半半姐姐,國師大人擔心你一個人在這裡孤單,所以讓我到府裡來……伺候你。”她胡亂說。
心底知道自己是瘋了,但是除了這樣的說辭,又怎麼?說國師大人賞識自己的人才?半半以爲她是男子,更以爲她跟樓主不清白,若是說國師賞識自己地人才,不如說是看上了自己來的更加直白。
也更加傷人。
而她不想傷害到半半。半半不過是喜歡一個人而已,得不到對方的心已經夠辛苦……雖然小樓在最初就勸說過她,也預料到這一段姻緣不會有什麼好的發展……可是,以前是女未嫁男未娶,現在木已成舟,說那些又有什麼用?只好盡力,能叫她少受一點傷的話,就少受一點。
於是說謊。宛如滾動雪球一樣的謊話開始。
“哦?”半半卻絲毫不退讓地望着小樓,說,“那我怎麼沒有見到你,反而你這幾天都是在國師這裡?”
小樓心底一跳:糟糕,怎麼知道的這麼多呢。
於是又陪笑:“國師大人擔心我毛手毛腳的沒有經驗,對半半姐姐不利,所以先讓我伺候他一陣子。等訓練的熟了,再讓我去跟着姐姐。”
半半本來氣勢洶洶,可見小樓說的天衣無縫,不知不覺有了幾分遲疑。可轉念一想昨日自己親耳聽到地那些,國師……他對自己也沒好到那份兒上吧。兩人相處地那份兒情形,簡直,簡直如打情罵俏一般,這是哪門子的訓練?呸!
忍不住面色又是一寒,冷笑問:“小樓,你來國師府,樓主可捨得?”
小樓一怔。沒想到她會提起蘇懷南來,心底迅速地盤算說辭:“樓主……他也掛着半半姐姐,所以,放我來……”
這話說地是假了。
就算是隨便用頭髮絲想想,蘇懷南昔日是何等的護衛她愛惜她。怎會捨得送她入國師府?
而半半算什麼?在樓中這麼多年,蘇懷南都不曾對她假以任何顏色,只當她如樓中任何一位姑娘罷了,蘇懷南自然是好人地,可是半半很有自知之明,他對她的好,遠沒有達到可以爲了她而能捨得小樓的份上。
而小樓這麼說,擺明是在遮掩。順帶着毫無疑問地將先前那些引得她半信半疑地說辭給推翻了。
雪球滾大,然後崩潰。
小樓心頭叫苦。
可是不這麼說,還要怎麼說?
就好像明知道不好,卻還要硬上一樣。
半半不怒反笑:“我真的不知道,樓主竟然這麼關心我,又是這麼大方,寧肯捨棄小樓你,也要照顧我呢。”
小樓知道她已經不信自己,事情已經無法挽回,臉上的笑再也裝不下去。慢慢收斂了笑意。垂頭不語。
半半卻問:“小樓……樓主對你不錯,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小樓不明白她的意思。卻知道她定是誤會了自己。
半半說:“你當初勸我不要嫁給國師,我還以爲你是一片好意。原來你心底是爲自己打算,不過就算我嫁了又怎樣?仍舊不妨礙你來勾引國師的對不對?想起來,這幾年我竟小覷了你了小樓,先是樓主,又是國師,小樓你怎麼竟喜歡做這種無恥的事呢?好好地當個真正的男人不行嗎?做小倌是這麼爽地事?”
這話說的絲毫都不留情面,比狠狠打了小樓一巴掌還狠。
小樓雖然知道自己不是她說的那樣,事實也不是如此的。可是聽到這麼難聽的言語,臉還是忍不住紅一陣白一陣,只好死死咬着嘴脣。
“半半姐姐,你誤會了。”艱難說。
先前她想將這件事遮掩過去,不惜說自己是金紫耀要來伺候半半地,不料卻被半半識破了,此刻再解釋又有什麼用?
難道要說出真相?她不想說,而就算說了,半半也未必會信。
“誤會,哈,你不用說了,”果然,半半搖頭,“你當我是傻子呢小樓,算是我瞎了眼,行不行?恩寵這回事,也是憑能力爭取的,小樓你有能耐有手段,姐姐我佩服你,只希望你永遠能如現在這樣順風順水……也是,背了祖宗豁出了臉面甘願雌伏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屈意承歡,當個比我們妓女還不如的小倌,若再落得個被丟棄的下場,那可真是會笑死人了。”
她顯然是極恨了,不惜貶低自己,也不放過小樓。聲音尖銳,句句如刀,削向小樓身上,說完之後,仰頭哈哈地笑着,不再看她一眼,一波三折花枝亂顫地走了。
小樓望着半半離去的身影,半晌才笑出一聲,聲音嘶啞,她後退一步,退在臺階邊上,無力地坐倒。
怕什麼,就來什麼……
命運,真是厚待她啊。哈。
半半大笑着離開,拐彎之後,眼淚才落下來。
心頭充滿了被背叛的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破碎了的感覺,何其難過。
原先以爲“他”多麼傻多麼好,樓裡的時候多照顧自己,在她眼裡,“他”宛如一個不懂事地小孩子。
可是就是這小孩子,竟處心積慮的,先是勾引的樓主魂不守舍,現在連國師大人也……
爲什麼“他”好好的男人不當,卻偏來做這種事呢。
方纔那些難聽的話,她說的惡毒說的痛快,此刻心底卻毫無任何痛快的感覺可言。
只覺得憋悶,覺得委屈,覺得噁心,覺得想……哭。
半半扶着牆壁,站住了腳:“小樓,小樓,你可知道你叫我很是失望麼……”眼淚濺落。
定了定神,眼前忽地出現一雙鎏金的靴尖,有個飛揚跋扈的聲音響起來:“你方纔念地,是攏翠袖地蘇小樓麼?他現在在哪裡?”
譁……誰來了?大家來猜哦。
那個《三千傳奇之春山傳》,正是大家熟知的偶另一本書《壓六宮》哈,爲了低調,爲了含蓄,所以這裡小小滴改了名字。
大家:嘁,瞧你改地那叫啥名兒……
蹲地,抱頭……
粉紅還有3張加更,今天能加嗎?左右觀望中。
另外再cos一下知了:熱啊熱啊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