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丈坐在河邊釣魚,他想起來了,他好像睡過頭,就忘記了參加護國公主的喬遷之宴了?
“阿香啊,我記得好像去了公主府吧,那天我還給公主送了一條大魚呢,”賀老丈拿着魚竿,笑着說道。
“老郎君,並沒有,那天阿香提醒您的時候,您又睡着了,”阿香彎着腰恭敬地回答道。
“原來是這樣啊...沒去成唉,那就是做夢的時候送了一條魚,反正也是去了,不管那麼多了...”賀老丈牢騷地抓了抓白花花的頭髮,老眼中帶着一點昏花,“我多少歲來着?”
“呃,這...老郎君快到耄耋之年了,今年八十又四。”阿香蹲下身子,半跪在賀老丈身邊,面色沉重。
“哦...拿酒來,我要飲酒到醉!嘿嘿,不能負了剩下的好韶光啊!”
“是,阿香這就去!”
武月綾給小白虎和小猞猁喂零食吃,這倆貨,最近身體長得特別快,也盡是吃一些肉片肉乾。不過長起來了也不錯,一個是在雪地裡撿到的,一個是在孃胎裡撿到的,也算是緣分吧。
公主府外,停下了兩駕車馬,下來兩個小姑娘,看樣子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
一個穿着白色的襦衣裙,短短的齊劉海恰好遮到眼眉,走起路來躡手躡腳的,生怕踩到地上的螞蟻和其它活物。
另一個一身粉色的襦衣裙,裙袖隨着主人而翩翩舞動,拉着白裙少女的手,快步奔向公主府前的鞦韆旁,這東西她在之前來時見過,不過那時是給新晉公主慶祝喬遷之喜呢,並沒有在意那麼多,現在有機會來瞧瞧自然是要來研究研究。
公主府門前站崗的兩名公主親衛見那車駕上下來兩名女子坐到了鞦韆上,互相對視一眼,兩人齊齊走向那兩名衣着華麗的女子。
等在兩位少女身邊的幾名宦者見公主府的親衛過來,先是帶着微笑拱拱手,行個禮,畢竟這護國公主可是賞戶五千五,作爲下人見到公主親衛還是要先行禮問候才行,隨後將兩位公主的身份告知了。
兩名公主府親衛見到這幾名宦者,也拱手回禮,行到鞦韆旁,對着坐在上面的兩位公主叩拜齊聲道,“見過兩位公主,請兩位公主各繳付一文錢...”
“啊?”廣寧公主回過頭,看向這兩名軍士,她確信沒聽錯,“爲什麼坐鞦韆要一文錢?”
“稟公主,這是我家公主要求的,凡是盪鞦韆者,必須付一文錢。”
“這樣啊,還真是稀奇的規定啊,”廣寧公主朝着服侍自己的宮女招了招手,隨後付了兩文錢給這兩個軍士。
“這個怎麼玩?”
兩位軍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準備答話時,聽到了自家公主的聲音,連忙起身朝着護國公主行禮並將兩枚銅錢交與了她。
“嗯,你們先退下吧,”武月綾走了過來,看向兩位公主。
這兩位,粉色襦裙的是廣寧公主李仙仙,白色襦裙的是靜樂公主獨孤蝶兒,都是十幾歲女孩子。早在喬遷之宴的時候認識了,武月綾自覺比人家大,於是就認了個姐姐。
“見過月綾阿姐,”廣寧公主跳下鞦韆,走上來摟住武月綾的胳膊。
“嗯。”
李仙仙一靠近,武月綾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味,看向慢吞吞走過來的靜樂公主,朝着獨孤蝶兒打個招呼,三人便聊了起來。
武月綾讓她們坐上去,在後面輕輕的推一把。盪來盪去的頗有意思,那蝶兒害怕裙子飛起來,怯羞羞地下了鞦韆,在旁邊看着武月綾還有李仙仙自在的蕩着鞦韆,有些羨慕,於是又偷偷坐上去蕩一下再羞着臉下來。
武月綾得知她們倆是來嘗炒菜的,那日的炒菜太香了,光是在旁邊看都流口水。
“按這麼說,蝶兒你在家饞了好幾天,那豈不是流了好多口水...”武月綾聽完李仙仙的講述,朝着獨孤蝶兒調侃道。
獨孤蝶兒本來一直在緘默,聞言擡起了小下巴,聽懂後臉色微紅,抿着嘴朝着武月綾點頭,等確定她們的目光不在自己這裡的時候,從荷包裡掏出一個紅色棗子,放嘴巴里嚼着。
來到公主府,武月綾讓她們帶來學習的廚子去廚房報告,自己領着兩位朋友進到天賜閣,來到閣後面的小花園,這裡種滿了菊花。
菊花一片一片開得正盛,金黃的,白色的,紅色的,爭相在秋陽下競放。
“哇,月綾阿姐,你閣樓的後院竟然種滿了菊花,好漂亮啊,”李仙仙發出開心的笑聲,撲到了菊花叢中,聞着菊花的淡香味,摸着花兒,“這實在太美了。”
獨孤蝶兒也走上了前,蹲下身子,雙手捧着菊花,小小的臉蛋上洋溢着一個可愛的笑容,親到花朵的面前,聞着花兒的香味,閉上眼睛十分的享受。
武月綾也不打攪二人,坐在院子裡的椅子上,靜靜地看着她們在花叢裡行走。
“公主,”葉氏聽說公主召見她,連忙抽身跟着小春來到天賜閣。
“嗯,”武月綾起身,走向院子裡新建好的廚房,這裡的竈不太一樣,有煙囪,燒火也不容易冒煙出來,武月綾設計的後府廚房就是這樣的設計。
“小葉,這樣稱呼你應該沒問題吧,”武月綾挽起袖子,與葉氏一起洗着菜。
“沒有問題,公主決定就好,不過這些粗活還是奴婢來吧,公主千金之軀...”
“嗨,什麼千金不千金的,你們呀,一個個把我當做寶貝一樣。”武月綾無奈的被小春拖走,坐到了椅子上,“待會菜我來做啊。”
“公主,那兩位是廣寧公主和靜樂公主吧,”小春將砧板和菜刀洗乾淨,問道。
“是啊,所以我來做菜啊。”
“公主,我們什麼時候可以把廚藝全學過來啊,這樣公主就不用下廚房了。”葉氏換上一盆清水,繼續洗菜。
“這個啊,是個大問題啊,”武月綾坐在椅子上悠閒地曬着太陽,迴應葉氏,看向正在給獨孤蝶兒別花朵的李仙仙,心中微微讚歎,正是青春好歲月啊。
做好飯菜,武月綾各菜都留了一碗,讓葉氏和小春就在這裡吃,不必再去廚房,也不用拘束。
天賜閣二樓,這裡有一個類似小陽臺的空間,這樓是許築成設計的,空間寬廣大氣,向陽通風,武月綾住了這麼久,也不得不稱讚一聲這個許築成,能當上皇宮建築師也是有本事的。
坐在這裡吃飯,可賞到下面的菊花地,還有遠處的園林。只不過,李仙仙跟孤獨蝶兒眼中只有桌子上燒好的肘子還有炒好的鹹菜炒蛋等。
起初獨孤蝶兒坐在椅子上十分的不自然,但是聞到了菜餚的香味,背挺直了,拿起食箸就是夾,不復當前的斯文樣子,也就忘了坐椅子的不習慣。
吃過飯,武月綾帶着兩人在府內逛了幾圈,順帶讓她們調戲調戲小猞猁。至於小白虎,有些不喜生,見到兩位陌生人過來,直接躲開回到了武月綾的身邊。
“公主,”魚朝恩帶着幾人過來,朝着武月綾行禮,發現還有另外兩位公主時,再度行禮,“見過廣寧公主,靜樂公主!”
李仙仙迴應了一聲不必多禮,帶着獨孤蝶兒走到一邊,她認得魚朝恩,這傢伙以前是高內省的小跟班。
“什麼事?”武月綾問。
“稟公主,這是李右相送來的一雙翡翠食箸,希望能在這三位廚子能在公主府學習炒菜,”魚朝恩說完讓那三人向武月綾行禮,再將精美的木盒子遞上去。
“筷子?”武月綾打開盒子,拿起這一雙鵰刻得精緻的翡翠筷子,筷子頭有清晰的螺紋,看樣子是爲了方便夾菜才這樣打造的,心中也是微微驚訝,這個李林甫真夠奢侈啊,用翡翠筷子吃飯。
“嗯,知道了,讓他們去廚房跟着學。”武月綾復看了看這雙翡翠食箸,筷子中間雕有獸紋,筷子頭還雕有字體,好像是山中青竹箸。
“這李林甫可不是個好東西,月綾阿姐你要小心啊,”李仙仙走過來,看向正在觀察着食箸的武月綾。
“翡翠箸!”這時,花楚兒從房樑上探出半個腦袋,盯着小娘子手上的翡翠箸,賊眼閃亮。
武月綾擡頭,看向朝着自己眨眼睛的花楚兒,把這雙翡翠筷子拋了上去,“送給你了!反正有你在也藏不住...”
花楚兒靈巧地躥出房樑,接住兩根筷子,輕盈地落地,把筷子捧在手心,貼近眼睛,細細地觀察着上面精細的雕文,嘻嘻一笑,“楚兒就不客氣了。”
武月綾看向有些吃驚的李仙仙和蝶兒兩人,笑着解釋,“這傢伙,是我婢女,你們不用驚訝,那個李林甫確實不是個好人,我會注意的,走,帶你們去盪鞦韆。”
“小娘子,等等我,我也要去...”花楚兒聽到去盪鞦韆,快速收起食箸,跟在了後面。
夜裡,長安西市的一處摩尼教酒坊中,潮溼的石壁在昏暗的燭火下閃爍着微微的壁光,一股稻子皮腐爛的味道充溢着整個監禁人的地窖中。
地窖上的通氣孔偶爾會帶進一些新鮮的空氣,不過也是充滿了酒糟的味道,這裡,昏暗潮溼,不見天日,幾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被關在一起,她們是摩尼教買來的或者是殺人搶來的。
囚壁中,有細小的聲音響起。
“你叫什麼?我叫蘭兒,相信我,會沒事的,我們會被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鬟,過上好生活的...”清秀的小臉上洋溢着一個善良的笑容,對着剛剛被抓進來的同齡人笑道。
“我...我叫李十三...”李十三緊緊摟住這位少女,感激地微微抽泣,心中稍稍的找到了安全感。
噠噠噠,腳步聲在昏暗的環境中尤其的清晰,牢室中的少女們蜷縮着,用地上的稻草遮住瘦弱的身軀,有的拼命往角落中擠去,她們知道,惡魔來了。
哐,鐵欄門轉動的嘶啞聲尖銳不堪,朝着囚壁中的少女們鋪卷而來,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一隻粗大的手臂從黑暗中伸了進來,朝着李十三旁邊的一個少女抓去,這個少女驚懼不已,含着眼淚本能地把李十三推了上去。
遭受到外力的李十三脫離了蘭兒的懷抱,看着那隻大手緩緩抓來。恐懼和未知滲透了她的骨髓,漸漸控制了她顫抖的四肢。
這時,蘭兒沒有猶豫地衝了上來,撲倒了李十三,卻被大手擒住,一瞬間消失在了牢室中。
喳喳哐,鐵欄門重重地關上併發出了短促的嘆息。
李十三淚眼模糊,望向灰暗的窖中。蘭兒哭喊求饒的聲音不斷的響起,最後漸漸的變成了哽咽。直到最後哽咽都不復存在,聽到的僅剩禽獸一般的狂叫猖呼。
李十三在灰暗中看到的是一張無比絕望的臉,還有一雙黯淡如死灰的眼眸。
這時,地窖頂端傳來了開窖的聲音,一個白面書生提着燈籠走了進來,那些正在蹂躪榻上少女的摩尼教小頭目皆穿戴好站起來,退到一邊。
司空明雖是書生氣質,卻是老道的江湖,眯起眼睛審視着那羣小頭目,淡淡的瞥一眼榻上的裸體,也沒有多說什麼,提着燈籠走到了牢室面前,用燈籠裡的燭光照亮了這關着女孩子們的囚壁,他的影子就像魔鬼一般延伸向外側,掏出了懷裡冒着熱氣的半隻燒雞,淡淡地問向貼在鐵欄上失神的李十三,“你叫什麼名字?”
白面書生的聲音很快就泯滅了,周圍再度寂靜起來,李十三這纔回過神,帶着恐懼望向這個看上去有着一副好皮囊的男人,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聲若細蚊,“李...李十三...”
“嗯,平康坊的公孫大娘要收徒弟,價錢還挺高的,說是出價十金,小丫頭,你命不錯啊...”司空明把她提了出來,把半隻雞又放回了懷裡,提起燈籠,朝着地窖口行去,半帶虛假的感嘆着自言自語,懶得管身後傳來的猖獗笑聲,最後合上了封鎖地獄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