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不要驚慌,此人確實是風雨派來的,在下不便現身,就此別過,這裡的事情可以全部推託給血衣衛,萬萬不要暴露仇緒的行蹤!”
正當卓不凡略略猶疑,不知道這次來人是真是假的時候,便聽見仇緒以傳引入密的方式講話語送到了卓不凡的耳中,然而待卓不凡回頭看時這位年輕的丐幫幫主則早已經不知所蹤了。
“桓大人請進!”
卓不凡定了定神,將來人請入。
近來的是一名非常年輕的軍官,而且從所穿的服飾來看乃是出自風雨的近衛軍,而不是那帶着神秘威嚴的血衣衛。
在給謹慎起見的卓不凡驗明瞭自己的身份令牌之後,那年輕的軍觀望着地面上打鬥的狼籍,不無驚異的問道: “卓老將軍,莫非有人騷擾!”
“沒事,不過是一些鼠輩罷了,幸好風侯早有安排,還請大人代老朽向定涼侯致謝!”
卓不凡省起仇緒的吩咐,因此顯得若無其事的輕描淡寫道。
“血衣衛……”
果然,年輕的軍官聽了之後立刻略略皺眉的輕呼了一聲,想當然的將事情和令風雨軍上下聞之色變的血衣衛聯繫在一起了。
和任何時代的正統軍人對待秘密的情報機構的態度一樣,這位名叫桓炎軍官顯然對於一直在幕後神神秘秘的血衣衛並沒有什麼好感,但同時也不願意摻和進取,因此有了如此先入爲主的印象之後,便不再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是立刻轉移了話題,恭敬的說道: “卓老將軍,風侯派卑職來請您前往黎縣暫避敵鋒!”
那軍官說話的語氣非常平和,言行舉止也很恭敬,但是眼神中卻分明流露出不容更改的堅定。
“黎縣?”
卓不凡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是迷惑。
黎縣是涼城西面的一座小城市,此時風雨竟然要讓他離開涼城前往黎縣,似乎說明了這位赫赫有名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已經沒有信心守住涼城了,莫非如今的涼城已經危在旦夕?
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僅僅從軍官口中的一言半語,卓不凡立刻聯想到了目前正在如火如荼展開的燕南天和風雨之間的戰爭。
燕南天的大軍風捲殘雲一般的壓過來,尤其是錦州的丟失頓時讓風雨軍陷入了嚴峻的局面之中。
在卓不凡看來,風雨至少犯了三個大錯誤,首先是一意孤行的試圖征服印月,導致了風雨軍內部的嚴重對立,不但無形中削弱了風雨軍的力量,同時也給了對手可乘之機;其次,戰略上掉以輕心,認爲燕南天陷在了東線自己就高枕無憂,忙於南征印月而忽視了東面的危險;此外,雖然抓住機會突擊了皇甫世家的大軍避免兩線作戰的部署本身並沒有錯,但是過分相信錦州的防守力量,沒有有效的部署縱深防線和備用應急方案,導致了重蹈當初東線慘敗的覆轍,非常不可原諒。
這一系列的失誤,引發了今天的危機,風雨不得不吞下自己固執和疏忽帶來的惡果,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面對燕南天傾其全力的猛攻。
然而,無論如何風雨似乎都應該會死守涼城啊!
作爲風雨軍的政治經濟中心,涼城是風雨的根本重地,囤積了風雨軍的大量糧草物資,一旦失陷勢必會對風雨軍造成極其沉重的打擊;換而言之,即便單純從軍事角度來看,一旦放棄涼城風雨軍等於放棄了西北最堅固的防守陣地,這對於目前正在爭取時間聚攏兵力的風雨來說,絕對是不智的。
風雨怎麼可能守不住涼城呢?風雨軍的主力尤存,涼城似乎還不至於這麼快就到了出現如此危機以至於需要轉移的地步;而以風雨的能力也應該不會看不到在同燕南天的作戰中,憑藉涼城這樣的堅固城池進行防禦反擊的大決戰,絕對是目前最爲有利的選擇。
卓不凡無法理解風雨的意圖。他儘管倒不是很在意風雨和燕南天的勝負,但是卻從心底裡不願意看見涼城會遭受戰火的摧殘。
一年來的生活讓老人見識到涼城是一座祥和安寧的城市。這裡秩序井然、百姓生活安定寬裕,鄰里之間也是和睦友好,尊老愛幼、互相幫助的行爲在涼城蔚然成風,這是卓大將軍數十年的生涯中所沒有見過的。他在佩服風雨及其部下治理有方的同時,也深深的喜愛上了這座只有在傳說中太宗皇帝的盛世中方纔會出現的城市,因此當他一想到這樣的一座城市,有可能會在戰亂中受到損害,平日裡相識的那些質樸善良、曾經對素不相識的自己尊重友好的百姓可能會在戰火中喪生,心裡就不由得一陣緊張和痛惜。
然而,老人明白自己無法改變這一切,因此沒有多說什麼,而是非常合作的跟隨在那個軍官的身後,走出了大門,卻看見門外早就停好了一輛馬車,平靜的淹沒在夜色之中,馬車旁邊則是一隊全副武裝約有百餘人的兵卒,可見風雨對卓不凡還是很重視的,當然這些護衛即可以說是保護卓不凡的安全,同時也可以算作對卓不凡的監視。
這就是寄人籬下的悲哀吧!
苦笑着的老將軍,心中不無嘲諷,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擁有着讓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不得不重視的聲名地位,還是應該悲哀堂堂一代名將如今卻落得受人制肘的地步,在這樣矛盾的心態下,老人忍不住苦笑着喃喃: “大戰在即,老朽不過是一個垂死之人,風侯未免太過鄭重了!”
這句話,即是無奈,又略帶着自嘲,更多的則是對燕南天、風雨、天池劍宗和“西門”這些錯綜複雜的突然之間如此重視自己的迷惑。
“老大人德高望重,天下誰人不敬?更何況如今輔政王即將登基,老大人更是地位尊崇,也難怪風侯會如此慎重!”
年輕的軍官則沒有多想,順口爲自己的主君解釋道。
“什麼!輔政王登基?”
卓不凡心中巨震,剛纔那個襲擊者雖然也說了相關的話,但一則是當時話爲說完就發動了襲擊,二來既然對方是敵人,所說的話當然得打個折扣,再加上後來仇緒、桓炎相繼登場,所以卓不凡並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直到此時在軍官無意中說了出來,方纔令老人敏銳的感覺到天下即將有一場更爲血腥的混亂。
“老大人不知道嗎?”
年輕的軍官原以爲既然血衣衛都已經插手,老人應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卻沒想到會有如此的反應,所以愣了一愣,不過繼而可能是認爲這件事情並非機密,很快就會天下皆知,因此略略猶豫之後便依舊和盤托出: “五日前聖上駕崩,燕賊留守在聖京的亂黨張兆在燕賊的授意之下準備立議政王爲傀儡,繼續擾亂朝綱。爲了與此對抗,公孫無用大人聯合東南各路節度使將擁立輔政王殿下登基。今天消息傳來之後,風侯已經向天下發布檄文呼應,共討篡權奪位的燕氏奸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卓不凡反覆喃喃了幾遍,終於明白了自己爲什麼突然之間成爲各大勢力爭相關注的目標——儘管蕭劍秋曾經打算和皇甫嵩聯手,但是畢竟先和卓靜雯定親,更何況皇甫世家倒戈反目以至於原本可能的聯姻也早就煙消雲散了,於是自己這個已經落勢的老頭頓時成爲了未來的國丈,再加上潛在的號召力和影響力,自然而然的成爲了一張很有價值的政治牌,由不得風雨、燕南天不對此打主意。
只是,明白了自身地位更加重要和矚目之後,老人沒有半點的高興,反而爲聖龍帝國的未來,以及已經置身於權力鬥爭漩渦中心的女兒更加擔憂起來。
……
馬車很快上路,在夜幕中伴隨着“吱呀”的聲音碾過道路,通往西面的城區。撩開了馬車上的窗簾,心思重重的卓不凡擡眼望了望天色,然後就是一言不發的看着沿途夜幕下的涼城,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老將軍,黎縣離這兒很近,用不了三個時辰就可以到了!”
可能是因爲卓不凡的合作,也可能是因爲有機會和自己所尊敬的老將接觸,奉命邀請老將軍的年輕軍官如今的心情很不錯,此時看見卓不凡的舉動以爲老人擔心車馬顛簸或者感到路上無聊,因此主動攀談起來。畢竟卓不凡將軍的地位和聲名在聖龍帝國還是非常響亮的,即便是定涼侯這樣的大人物也不敢怠慢,所以軍官原本也很擔心卓不凡可能會出現什麼抗議和不合作的行爲,讓自己不好處理,而如今眼見這位可敬的老將軍一點架子都沒有,心裡自然非常暢快。
“前線的戰鬥怎麼樣了?”
卓不凡笑一笑,彷彿很無意的問起。事實上這也是當前所有人見面最關注的事情,那隱隱約約傳來的廝殺聲,牽動着每一個軍民的心。
“放心吧,風侯一定能夠贏的!”
軍官不假思索的說道,彷彿這是天經地義的一般,年輕的臉龐充滿着自信和驕傲,沒有摻合半點的虛假和官面文章,完完全全是發自內心的認定。
軍官的態度倒是讓身經百戰的老將愣了一愣,繼而有些感佩。讓部下們無論何時何地都永遠毫不遲疑的相信自己的統帥能夠帶領自己贏得勝利,這是每一個將領所夢寐以求的事情,擁有着這樣的軍隊,則是每一個將領們所引以爲豪的驕傲。
風雨無疑擁有着這樣的軍隊,這也正是他在短短數年稱雄天下的資本。
老人的臉上現出了些許讚賞,些許羨慕,繼而代之的是落寞。曾幾何時,他也擁有過這樣的軍隊,他也曾經統率過這樣的軍隊馳騁沙場,只是如今卻轉眼成空,那足以傲視天下的雄師勁旅化作了雲煙散去,昔日的輝煌飛揚也變作了今天的老朽閒置,即便是那偶爾還涌起的豪情壯志,也在無聊空閒的虛度中逐漸淡去。
這樣想着的老人失去了旁敲側擊中探問前方戰事的興趣,在那一瞬間他驀然發現,風雨也好,燕南天也罷,無論誰勝誰負都已經是和他非常遙遠、毫無關係的事情了,屬於他的時代,屬於他的輝煌,早就成爲了歷史過去。
老人縮回了車廂,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馬車陷入了一片沉寂,唯有士兵們的腳步聲,車輪滾動聲,還有遠處的戰鼓喧囂聲,伴隨着老人的旅程,直到接近西門的時候,馬車方纔嘎然停下,也打破了這片沉寂。
“風侯下令封城,涼城所有軍民均不得出去!”
一名守城的校尉通報了情況,立刻引發了周圍的喧譁。
卓不凡好奇的再次拉開窗簾,只見城門附近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有一些是軍人,還有一些是官員,應該是奉令倒是富商和百姓可能因爲前段時日已經被歐靜下令准許離開,所以倒沒有看見幾個。
難道風雨要放棄涼城?
卓不凡心裡“咯噔”了一下,以風雨軍的嚴厲軍紀,這些軍人和官員應該都是得到了命令方纔敢如此,尤其是當他看到了這些官員中赫然有自己曾經認識的目前風雨軍內政系的紅人司馬淵,就更加進一步的驗證了自己的看法——風雨即便不是主動放棄涼城,也一定是意識到涼城岌岌可危,因此作了預備措施。
只是,風雨軍怎麼可能如此不濟?
儘管意識到自己已經遠離這場喧鬧的舞臺,但是多年的戎馬生涯,讓卓不凡終究不願意放棄觀摩這場由燕南天和風雨上眼的聖龍帝國規模最龐大的藩鎮之戰的機會。只可惜眼下手中的資料實在太少了,讓他終究無法猜測到燕南天究竟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讓風雨不得不考慮放棄涼城,而看來似乎做好迫不得已之際放棄涼城的風雨,又將會採取怎樣的措施來彌補損失和力挽狂瀾?
就在卓不凡暗自思索的時候,只見來接卓不凡的那名年輕軍官已經快步走上前去,推開前面堵塞的人羣,向校尉亮出了一枚令牌,有些焦急的說道: “下官是奉了風侯的命令出城!”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了在場很多人的同聲共氣,顯然這些人員大多都是奉了命令出城的,此刻見到有人擡出風雨的名頭,故而紛紛響應。
“風侯已經傳下令來,所有出城的前令全部取消,所有人等均不得擅自出城,違者以叛逆罪殺無赦!”
那名校尉卻表現得無動於衷,面無表情的冷冷說道,同時守城的士兵已經亮起了兵器,威懾那些圍在城門口軍民離去。
“你……”
那名年輕的軍官看來是一個非常盡責的人,對於自己沒有完成任務而感到萬分焦急,要不是周圍那明晃晃的刀槍在無聲的提醒,卓不凡還真是有些擔心這個年輕人會在衝動之下作出什麼來。
幸好,那年輕的軍官還算是理智,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退了下來,只是因爲考慮到自己的任務,滯留在城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桓炎!”
就在這個時候,卻見一名纏着繃帶、一身血跡的軍官拍了一下那名年輕軍官的肩膀,招呼了他的名字。
“小六?你不是在鎮守黎倉嗎?怎麼會在這裡?雅龍和秦大哥他們呢?”
名叫桓炎的年輕軍官顯然和被換作小六的軍官非常熟悉,因此不由高興的叫了起來,同時發出了一連串的詢問。
那被喚作小六的軍官微微一笑,卻突然身體一軟,差點暈倒在了地上。
“小六!”
桓炎急忙扶起自己的戰友,與此同時卻聽見馬車上的卓不凡說道: “你這位朋友似乎受了不輕的傷,不如先上馬車再說吧!”
年輕的軍官猶豫了一下,卻見身邊扶着的小六掙扎了一下,似乎很不願意的樣子,急忙對着自己的朋友說道: “這位是當年鎮守聖京力抗呼蘭大軍的卓老將軍!”
“啊,末將參見卓老將軍!”
看得出受傷的軍官對卓不凡非常尊敬,因此在聽說眼前老人的身份之後,立刻不顧傷重體虛便要行禮。
卓不凡急忙下了馬車制止了他,同時將他扶到了車內,這一次受傷的軍官倒是沒有反抗,僅僅是對卓不凡這樣的前輩居然來摻扶自己而感到有些不安。
“你怎麼會在這裡?”
剛剛上了馬車,年輕的軍官便急不可待的詢問起剛剛相遇的友人,只是話一出口卻聽見老人在一旁輕輕的咳嗽了一下,方纔醒悟自己似乎太過於焦急了,便轉而有些赫然的解釋道: “小六和卑職都是軒轅軍校的學生,目前軒轅軍校的學生軍主力都被派往黎倉,學生軍副指揮使更是卑職的表弟,如今那一線的戰事非常激烈,桓炎憂心同窗親人的安危,因此有些失態,還望老將軍見諒!”
“無妨,老夫也是沙場上下來的人,自然理解大人的想法!只是這位小兄弟似乎非常疲累,還是先喝一口水,吃點東西吧!”
卓不凡微微的一笑,從行囊中將水袋以及一些乾糧遞了過去。
其實如同所有癡迷於戰爭的軍人一樣,卓不凡如今也異常期盼了解到最新的前線戰事,好明白燕南天和風雨這兩位帝國強藩此次所對弈的宏偉戰局,究竟已經演變到了怎樣的程度;只是身經百戰的他一眼就看出來那個被換作小六的年輕人,應該是連續作戰脫力加上飢渴方纔暈倒,如果不馬上喝一些水、吃一點東西的話,隨時都有可能暈倒,因此卓不凡及時阻止了桓炎的問話。
“多謝老將軍!”
幸好,那個被換作小六的軍官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大口水,又嚼了一塊乾糧之後,先感激的謝過了卓不凡,繼而對着桓炎哽咽的說道: “今天黎倉的那一戰太慘了!事先根本沒想到燕南天的軍隊會來這麼快、這麼多。十多萬敵人烏壓壓的涌了過來,風天華都尉統率的四萬青龍軍弟兄,纔打了一個多時辰,就只剩下七千多人了,沒一個不是帶着傷的。
“我們負責守衛糧倉的學生軍也沒有想到敵人來得這麼快,措手不及的展開激戰,也折損了七成的兵力,不得不掩護着百姓退到了糧倉裡去,激戰中雅龍大哥丟了一條胳膊,幸好秦紀大哥率着騎兵及時趕回來,方纔救下了雅龍大哥。
“後來蒙璇統領的大軍提前從側翼掩殺過來,暫時擊退了燕家軍,燒燬了糧倉沒有讓燕南天得逞。受傷的兄弟和百姓在蒙統領的掩護下退到了黎縣,總算爲咱們軒轅軍校保留了那點血脈,只是風天華都尉全身上下受了七十餘處傷,雖然被部下拼死搶回來了,但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再加上這一次傷亡實在太慘重了,所以弟兄們的士氣都有些低。”
“那雅龍和秦紀大哥呢?”
桓炎一把抓住小六的胳膊,焦急的問道。
因爲被桓炎抓住有些疼,小六急忙安慰道: “眼下重傷的弟兄包括雅龍大哥都留在了黎縣,其餘的人馬都編到了蒙璇統領的麾下,由秦紀大哥的統領。至少我走的時候他們都很好,沒有什麼危險,只是雅龍大哥丟了一條胳膊,有些消沉。”
說到這裡,他嘆了一口氣,這才繼續說道: “我是奉了蒙璇統領的命令,隨秦紀冒死殺回來向風侯報信的,秦紀大哥正在風侯那裡。剛纔我在風侯的指揮部聽一個畢業的學長說燕南天甩開了秋帥的東線兵團,全軍壓到了涼城,將這裡團團包圍住了。桓炎,卓老將軍,恐怕你們已經沒辦法出城了!”
“他們沒事那就好,那就好……,哎呀,糟了!”
剛剛聽到雅龍和秦紀沒有什麼事情之後,桓炎鬆了一口氣,繼而卻想到自己的任務沒有完成,頓時又焦急了起來,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甩開了秋裡的東線兵團?”
一邊的卓不凡倒是無所謂出不出城,既然已經被變相的軟禁,對他來說到哪裡都無所謂,事實上戰場的烽火對老軍人的吸引力恐怕更大一些,倒是剛纔小六所說的戰局的演變,才更讓老人感到興趣。
“具體卑職也並不清楚,只聽說燕南天似乎用草人和火堆僞裝成大軍依舊駐紮,然後用捆綁的羊腿擊鼓,騙過了秋帥,連夜急行軍趕來的!”
小六聽到卓不凡的垂旬,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可能是受到風雨那種開疆拓土、抗擊異族的狂熱薰陶,風雨軍上上下下將士均以擊敗異族人爲榮,對於內戰的勝負反而並不感興趣,因此他們對燕南天、皇甫嵩這種內戰的藩鎮根本就沒有半點的尊敬,但是對於能夠力抗呼蘭大軍、守住了聖京城的卓不凡卻非常的敬仰,絲毫不因老人後來的戰敗以及如今手無兵權而有半點的輕視。
“哦,多謝相告!”
聽到小六的回答,卓不凡略略感到失望,他清楚以燕南天和秋裡這樣高明的統帥,他們的欺騙和被欺騙,一定是非常精彩的鬥智鬥勇,其間更是步步艱險、招招奇詭,絕不會像小六說得那麼簡單,只可惜以眼前這幾個年輕軍官的地位,不可能瞭解得太詳細,但是眼見小六對自己如此畢恭畢敬,不忍對方感到慌亂和不安,因此還是非常和藹的向年輕軍官道了一聲謝。
“應該的,應該的!”
樸實的年輕人見卓不凡這樣的大人物對自己如此客氣,不由有些手足無措,只會說一連串的“應該的”。
卓不凡微微一笑,卻沒有再言語,而是自顧自的陷入對當前局勢的沉思中。
風雨和燕南天都無疑是高明的將領,他們的對抗當然就是一場精彩的對弈,一生都戎馬倥傯的卓不凡,又豈能放過這樣的良機,此時的老人儼然重新回到了血肉橫飛的戰場,根據自己零星獲得的資料,開始勾勒起眼下的戰局來:目前爲止,風雨的處境很不妙,燕南天在局部戰場上獲取了相當大的勝利,包括佔領了重要的黎倉、甩開秋裡的阻截兵團、開始迂迴包抄風雨軍的根本重地涼城。沒有完美的實現燕南天補充糧草支撐整個戰爭的戰略目標,但總的來說還是一舉擊在了風雨的軟肋上,甚至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將風雨變作了甕中之鱉。
反觀風雨軍則乏善可陳,黎倉失守,精銳部隊損失慘重,涼城被徹底包圍,從風雨還一度動搖了堅守涼城的決心看,似乎即便在被圍之前,涼城就已經處境不妙,如今自然更是雪上加霜。
當然,形勢對於風雨軍也尚未絕望。至少蒙璇的軍隊正逗留在涼城的外圍,南下殲滅皇甫世家的風雨軍主力應該還沒有投入到戰場,北面包括秋風軍、黑狼軍和白虎軍在內的東線集團也實力尤存,而且面對的又是一個缺少糧草補給困難的敵人,因此這場戰爭的決戰尚未到來,風雨雖然可以說是被困絕境,但也完全可以用自己作誘餌,打一場漂亮的反包圍,總之風雨還沒有將自己獲勝的籌碼完全耗盡。
事實上,卓不凡發覺目前還有一些問題沒有搞清楚,那就是燕南天的主力究竟有多少兵力,目前正在幹什麼?風雨軍回援的大軍又如何部署?是否能夠及時粉碎燕南天的包圍,以及對付燕南天的後續招數?
——這些都將成爲影響戰爭的關鍵。
至於戰爭的最後結果,恐怕還是需要根據風雨和燕南天在接下來的調兵遣將上的本領了,只是相對於風雨來說將更加容不得有半點錯誤,否則就很難有翻身機會了。
如此想着的卓不凡,開始揣摩起燕南天和風雨後續的部署,以及整個戰局的走勢,一時間入了神。
而與此同時,桓炎則正在爲自己的任務而煩惱,小六則因爲勞累過度,在說完了之後竟然很快的進入夢鄉,打起了鼾來。
於是,馬車就這樣停在了西城的城門口,靜靜的隱身於夜幕之中。
只可惜這樣的平靜很快被一隊急促的馬蹄聲給打破。只見一隊騎兵飛速擁了過來,爲首的那略帶發福的文士赫然是風雨身邊的隨軍長史金岑。只見金岑剛剛疾馳到西城門口,便急忙的勒住馬匹,大聲的宣佈了風雨的命令: “風侯有令,出城令全部取消,所有軍民即刻返回,各司其責!”
由於金岑的特殊身份,再加上週圍聚攏來的軍隊表現出此事不容上涼的神情,讓所有抗議的人開始平息了下來,雖然心又不甘,卻也無可奈何的散去。
“請問卓老將軍在哪裡?”
正當年輕的軍官帶着無奈的神情悻悻然的準備返回的時候,卻聽見金岑對着人羣大聲的喊道。
“卓老將軍在此!”
年輕的軍官正有些頭疼如何眼看無法完成的任務,聽見金岑的喊話非常高興,急忙大聲迴應道。
“卓老將軍,如今城內有些動盪,風侯請您老人家前往一敘!”
金岑帶着恭敬的神色來到了馬車前,向卓不凡微微彎身行禮。
“但憑大人吩咐!”
卓不凡不動神色的說道。儘管風雨禮遇有加,但卓不凡清楚說到底自己不過是風雨手中的一枚用來拉攏正統派的棋子而已,尤其是目前傳言原本中央派一系的陳良背叛之後,自己的處境自然更爲微妙了。
儘管卓不凡並不相信陳良會投靠燕南天。他了解自己的這個前任侍衛長,雖然能力有限,但是爲人還是非常忠義的,而且正統思想很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對燕南天這個當代最大的亂臣有什麼好感。
只不過形勢比人強,很清楚自己處境的卓不凡,根本無力爲自己的老部下辯護,也無力影響當前發生的一切,唯有三緘其口,作爲一個旁觀者默默的注視着這場聖龍帝國權力糾紛的演變——這一點他倒是很有興趣,所以能夠見到風雨親眼目睹這位年輕的名將如何部署這場戰爭,對於老將軍來說還真是有些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