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丹桂飄香。後山上的幾個桂花樹有錢順跟大妞夫妻細心照料,長得格外好,遠遠的都能聞到香味。
月娘去摘桂花準備做桂花糕、釀桂花酒的時候還說,錢順夫婦倒是料理果樹的能手。吳玲玉他們也感慨,珍兒識人的眼光倒是不錯。
珍兒他們正在後面上山摘果子,就看到葉白果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珍兒,你快點過來,藺姐夫要走了。”
走?去哪兒?珍兒有些疑惑。
趙暘銘在旁邊低聲解釋道:“應該是要去京城。明年二月就是會試,接下來還有殿試。棘陽縣離京城遠,現在不走,等過段時間路上結冰了,就更不好走了。”
這麼一解釋,珍兒就明瞭了,藺城晄肯定是想早些去京城好準備應考,畢竟一個有志氣的讀書人都不願止步在舉人這一步。藺家家貧,全家人甚至是全村人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他大弟今年也十七歲了,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可家裡的條件在那兒,也沒說到什麼好人家,親事一直都沒有着落,肯定也指望着他這一次考中進士,好揚眉吐氣。
心裡這樣想着,珍兒腳下不停,先去屋裡洗了手淨了面,這纔跟着葉白果去了葉家。
堂屋裡藺城晄正跟葉老爺子他們說話,珍兒進去打了招呼,對藺城晄道了喜就退了出來。
她進門的時候就聽到東廂隱隱有說話聲,進去一看,果然葉白薇帶着小靜怡回來了。毛氏、孫氏、蔣氏還有胡氏他們都在。正在說話呢。屋裡氛圍很是熱鬧。
看到珍兒進來,一直捏着小靜怡小手逗她玩的小茵陳馬上跑過來,抱住珍兒,甜甜的叫道:“珍兒姑姑。”
珍兒把她抱起來,把帶來的橘子給她,又在她臉上親了親,她很乖巧的也親了親珍兒,惹得葉白薇吃乾醋。“小茵陳,姑姑剛剛回來,你都沒親姑姑呢。”
毛氏心情好,也打趣葉白薇,“都是舉人娘子了,還好意思吃小孩子的乾醋。”
葉白芷也一直想不明白小茵陳怎麼對珍兒格外親近,幫着葉白薇反駁,“白薇姐平時不在家,小茵陳跟她不親還能理解,我每天在她面前晃悠。還常常跟她玩,那她怎麼還是跟珍兒親一些?”
胡氏心裡一跳。忙道:“白芷妹妹這話可說錯了,小茵陳跟她姑姑可是很親的,你這吃珍兒的醋,可不能把我們小茵陳給賣了。”毛氏她們聽的都笑起來,也不計較葉白芷剛剛說錯了話。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葉白薇把睡着的小靜怡放到牀上,對毛氏道:“娘,我想去珍兒家跟月娘說說話。自從生了小茵陳,我好久都沒過來了,也挺想月娘的。”
毛氏想着剛剛葉白薇跟她說的話,點點頭,送他們出來。
“白薇姐,你怎麼看着這麼疲倦?”珍兒看着葉白薇眼下的青影,關切的問道。
葉白薇把耳邊的頭髮夾到耳後,澀澀的笑了一下,“你看出來了。”
這要看不出來很難吧?珍兒憂心的看着她。
進了門,跟方海他們打了招呼,走在往後院去的迴廊上,葉白薇才低聲道:“我今天來找你們,也是來討主意的。相公要去京城趕考,我婆婆說小茵陳還小,家裡小叔也要說親了。婆婆她年紀大了,精力有些不濟,想讓我接下家裡的事,讓相公能安心去京城。”
也就是說想讓藺城晄獨自一人去京城,而葉白薇留下來應付那些慕名而來的人。眼看着到了屋裡,珍兒也沒說別的,只帶着葉白薇進屋。
“你是個什麼想法?”簡月娘直盯着葉白薇問道,一直斂藏起來的犀利完全暴露了出來,葉白薇在這樣的威壓下,臉色發白,好像不論她說什麼謊話都能被識破一般。
“我不知道,我腦子裡很亂,我不想跟夫君分開,可是婆婆年紀也確實是大了。”葉白薇喃喃道。
簡月娘還是盯着她看。
吳玲玉拉着珍兒,小聲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啊。 ”
“有話就大聲說,偷偷摸摸的像個什麼樣子!”簡月娘一拍桌子,盯着吳玲玉冷冷道。
吳玲玉哆嗦了一下,還是抱着死不死的心態,道:“我是說,白薇姐應該跟着一起去京城。你看,那古詩上都寫了,好多窮困的士子去了京城,被京城的繁華迷了雙眼,知道了長安居大不易,就起了各種心思。有些人有些才華,又被高官們看中,想招他們爲東牀快婿,那些人爲了少奮鬥二十年,各個瞞着家裡有糟糠之妻的事,昧着良心停妻再娶。等如花美眷娶到手,又有了高官厚祿,當初的那麼點子良心也不知道喂到了哪個狗肚子裡,風風光光的帶着新婦回來。糟糠之妻的下場,那是可以預見的。”
葉白薇的臉色一白再白,渾身顫抖的連凳子都坐不住了,珍兒看着驚心,忙過去握住她的手。擡頭看了眼簡月娘,見她一臉的淡定,想來這件事之前她們也說過了,現在事情真到了眼前,葉白薇纔會六神無主來找月娘商量了。
屋子裡靜了一會兒,葉白薇受不了這種安靜,都快哭出來了,才聽到簡月娘的聲音響起。
“我看着,藺相公的人品還是不錯的。可是,他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品相貌都不差,這樣的人,即使他本身沒有這樣的心思,可也耐不住那些位居高官的人對他的欣賞。要是照我的想法你最好跟着去,可這樣一來,就得想找個什麼樣的理由才能讓家裡人心甘情願的同意你跟着去,要不然就是不孝了。”簡月娘淡淡的分析着。
吳玲玉也跟着猛點頭,“肯定是要跟着去的啊。你要是不去。就便宜那些號稱什麼賢良淑德的貴族女子了。”
珍兒輕輕拍了她一下。安慰的對葉白薇道:“這件事,你跟姐夫商量過沒有?你們要是好好說說,姐夫未必就會不同意。”
簡月娘也贊同的道:“對,這件事,你說十句未必抵得過藺相公說一句。而且,你婆婆也未必真的想讓你插手小叔的婚事。藺相公以後肯定不會在她身邊養老,她這次能把你留住,下次未必能留住你。以後你跟着藺相公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去任上。都不會在她身邊伺候。她肯定也想找個貼心的二兒媳在身邊。再說,我看你婆婆也不是那等不講理的,這事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
葉白薇聽的眼前一亮,她怎麼沒想到呢。
這邊說開了,幾人又說了些閒話,前面就有人來說藺城晄來接葉白薇了。因爲這是內院他不好進來,是讓方海來傳的話。
送走了葉白薇,簡月娘微微皺眉,這家裡還是得買兩個小丫頭回來。
吳玲玉以爲她皺眉是爲了葉白薇的事,跟着感慨道:“女人啊。這一輩子得多難!”
拍了她一下,簡月娘訓誡道:“什麼女人難的。你還是個小姑娘呢,以後別有的沒的什麼話都說。我讓你跟珍兒透露的話怎麼樣啦,我怎麼看她跟一點兒竅都沒開呀。”
吳玲玉揉了揉被拍的地方,嘟噥着,“我說了,可她不開竅,我也不能把她的腦袋掰開來看看呀。真是想不明白了,明明很聰慧的一個小姑娘,什麼都懂,可在這男女關係上面一點兒慧根都沒有,你跟她說了,她還覺得你說的是天方夜譚。我就告訴她,我以後的相公,除了我以爲,不能有通房,更不能有小妾,敢在外面敢花天酒地,我就讓他斷子絕孫。她跟看怪物一樣看着我,唉,我……”吳玲玉也是一肚子的埋怨。
簡月娘打量她一下,京城有名的悍婦家裡也有兩個通房呀,她敢說這樣的話,不是怪物是什麼?
“我是讓你跟她說說,姑娘家大了就要談婚論嫁了,這是天理倫常,不能違背。誰讓你說什麼通房小妾這些有的沒的?”簡月娘抱怨着。
吳玲玉一肚子的苦說不出,“我這不也是想讓她在開這個竅的時候順便知道,女人不必過的那麼苦麼。你看看咱們珍兒,這人品,這相貌,這家事,可全都是她自己掙出來的,有幾個男兒有她這麼優秀的,憑什麼這樣好的姑娘還要被糟蹋?再者說了,珍兒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瞭解,說她有原則吧,她有的時候寬容的都沒邊了,說她沒原則吧,只要她能忍的,只要不傷害到虎子的,她都能忍。咱們現在不讓她把這個觀念改過來,杜絕小妾通房的出現,她以後肯定是要吃虧的。還有,我聽管仲、方海他們說,珍兒有時候也挺潑辣的,我就喜歡潑辣的人,潑辣好呀,誰敢惹你呀!有本事的人幹嘛受了氣要忍着呀!珍兒就應該拿出點兒魄力來,看看誰還敢欺負她。”
簡月娘皺眉看着吳玲玉,過了半晌才嘆了口氣。她說的對,珍兒有時候是太寬容了,現在家裡這些人都是受了她的恩惠,而且本身沒有什麼壞心思,這要是碰到一個壞人,她早就吃大虧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運氣比較好!
“那這事我交給你了,你說話的時候小心着些,珍兒心思聰慧,你開了頭,她就知道你要說什麼,別話說太過,讓她反感了。”簡月娘叮囑道。
吳玲玉不在意的道:“你說的那是別的方面她聰慧,到了這裡,她就是個榆木腦袋,肯定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我就得一點點的給她磨出來,讓她知道一夫配一妻纔是最正確的。”
珍兒完全不知道後面有人正在談論她,正在爲她的未來殫精竭慮的操心呢。她這會兒正送葉白薇出門。
“藺姐夫大喜呀!”藺城晄坐在堂屋裡吃茶,方海在旁邊伺候着,小茵陳跟丫丫兩個在院子裡跟旺財、旺福玩,是不是發出歡快的笑聲。
藺城晄回了一禮,幾人寒暄了幾句,他跟葉白薇纔出了齊家。
珍兒送他們到門口,指着後面的作坊道:“那裡就是新蓋好的作坊,裡面還有些亂,到時候能做出糖了,送些給藺姐夫、白薇姐你們嚐嚐。”
葉白薇笑了笑,打趣了珍兒兩句,也沒有推辭。
藺城晄順着他們的目光也往後面看去,從外面看屋子還挺大的,怪不得他這次回來常聽到人提起珍兒,這個小姑娘真的很有本事。
人影一閃,藺城晄想着那個一閃而過的背影,心裡疑惑起來,看着真的很像!可是那背影比他高,而且,他一個貴公子哥,沒吃過苦不說,還一身的書卷氣,找個抄書寫信的活都能養活自己,又怎麼會出現在珍兒的作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