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社稷一人身
傻歸傻,這人還是有些能力的,宸王殿下心思一轉,從年輕人手裡接過剛纔被他拿走的那五十兩銀子,手中用了些力,沒捏動,若是他沒受傷,自然有力氣把銀錠捏開,變成成二十兩左右的小銀塊,但是現在這個樣子,他索性指揮着傻子自己來。
年輕人奇怪的看他一眼,不過還是把銀錠接了過去,只是隨手那麼一捏……銀錠成了銀餅,上面的掌紋清晰可見。
江翎被嚇了一跳,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這傻子並沒有練過內家功夫,他原本是想着讓那傻子用他袋子裡那匈奴大錘把銀錠砸開的,沒想到他居然用手就做到了,這得多大的力氣?
江翎雖然驚訝,面上卻沒露出太多,他讓年輕人把銀餅掰開,取了塊小點的,“這就是二十兩銀子了,拿去吧。”
年輕人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幾乎透出亮光來,江翎差點都要懷疑這傻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傻子了,不過下一刻,這人衝他笑了一下,把那個巨大的麻袋丟在一邊,珍而重之的接過他手裡的二十兩銀子,揣進懷裡,那嚴肅的表情幾乎讓江翎覺得他是久經沙場的將軍,正在領取無上的賞賜。
被這個想法逗樂了,不過該問的還是要問的,江翎可不允許自己的軍隊裡出現那傻子充軍的蛀蟲。
“剛纔聽你提到有兄弟,你家裡可還有什麼人嗎?你叫什麼名字?”江翎問道。
也許是經常被人問到這個問題,年輕人的回答簡單明確,“只有弟弟,周至青。”
江翎還準備再問,周至青忽然豎起了耳朵,沒等他問,一把把那巨大的麻袋抗到肩膀上,擡手把他背到身後,衝出了坑洞,朝着西邊發足狂奔起來。
隔壁肩膀上揹着的麻袋不時的拍擊着他的臉,迎面的幹風像刀子一樣,割得臉頰生疼,其實江翎真的挺想說,不用這樣揹着的,他不介意被人抱着跑路,好歹不用被麻袋砸也能擋臉,再這樣下去,等回到大營,只怕都沒人認識他了。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傻子平穩的呼吸聲和越來越快的腳步聲。
江衍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自家父親,他沒有穿着太子冕服,而是坐在承天殿的龍椅上,戴着帝冠,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目光是他從來沒見過的銳利。
“今日後,朕將天下蒼生交於你手,從此江山社稷擔你一人身,能擔否?”父親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江衍後退了一步,他,他……
“連江山社稷都擔不起,你還是朕的兒子嗎?”父親的聲音怒不可遏,帶着濃濃的失望。
江衍呆呆道:“我,父親,我從來沒……”
從來沒有被當做儲君教養過,爲了省去麻煩,他從小到大學的都是那些琴棋書畫,就連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們的官職,他都分不清楚。
父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輕蔑的笑道:“皇帝,是教出來的嗎?朕再問你一次,這江山社稷,你到底擔不擔得起!”
江衍怔住了,他擡起頭,看着龍椅上那彷彿帶着光的身影,不自覺的伸出手。
彷彿天地倒轉了一瞬,下一刻,就換成了他坐在了龍椅上,頭上戴着厚重的帝冠,身上穿着繁複的冕服,他低頭往下看,目光越過御階,越過龍紋璧,底下站着滿朝文武,齊齊下跪,連呼三聲。
“陛下千秋!”
江衍再次怔住了,這就是,原本該屬於他的東西嗎?他的目光微微下移,看到了左手邊的玉璽,他伸出手,打開了盒子,沒等看清裡面的玉璽,他就睜開了眼睛。
仍然是華麗到清冷的東宮,窗外一輪明月掛在枝頭。
果然,是夢啊。
江衍覺得頭有些疼,多少年沒夢見父親了,這一夢居然就夢見他做了皇帝,還要傳位給他,或許他是被這幾天的事情給弄得心思浮動了,這樣實在不好。
“公子?你醒啦,想吃點東西嗎?您都一整天沒吃了。”
周寧覺淺,一直睡在外間守夜,基本上只要江衍這邊一有動靜他就能知道,迅速的給自己穿好了衣服,周寧在隔着一道門問。
江衍摸摸肚子,他確實餓了,這些天一直跟着江嬰他們吃果子,吃得他頭暈眼花,他覺得他現在能吃掉整整一盤大肥肉。
小廚房平時是用來做糕點的,周寧無奈,又不能真把給宮人們吃的大肥肉端給自家主子,只好披衣服出了內殿,吩咐人去御膳房值班師傅那裡,讓他做一碗熱湯麪,裡頭多放幾塊肉。
大寧寺的貴人們吃了這麼些天的素食,基本上也不挑嘴了,爲了儘快吃到嘴裡,大部分要的都是這些,熱湯麪很快就做好了,江衍這邊剛剛穿好衣服點上燈,那邊也端來了。
濃油赤醬,蔥花點點,十來塊不肥不瘦的肉片搭在碗邊,賣相實在有點醜,但是江衍也顧不得了,抄起筷子就塞了一塊肉進嘴,吃得兩頰鼓鼓。
周寧張大了嘴,伺候江衍這麼多年,他見過自家主子憂鬱的能讓聖人心疼的模樣,也見過他笑容明媚的好似仙子下凡,臨風彈琴,對月唸詩,每一個場景都能入畫,就是沒見過他像餓死鬼投胎一樣往嘴裡塞肉!吃得嘴角流油!
吃到一半,肉全都吃完了,江衍這才發現自己有點失態了,他輕輕咳了一聲,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抿了一口湯,用完美的禮儀細嚼慢嚥起來。
秦王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本來他只是想來看看,確認他真的被救回來了就好,沒想到這麼晚了他還沒睡,在吃東西。
“王爺安好。” 周寧張大的嘴巴閉上了,趕緊行禮。
“出去,本王和承遠說說話。”秦王不在意的揮手,周寧看了江衍一眼,連忙退下了。
江衍其實還餓,他看了一眼沒吃完的面,漂亮的眼睛裡劃過一絲可惜,起身給秦王行了一個禮。
“二叔,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嗎?” 江衍給秦王倒了一杯茶。
秦王擺擺手:“你吃你的,我就是不大放心,過來看看。”
江衍內心喜悅,也不推辭,坐下就吃。在秦王面前吃東西比在周寧面前不自在多了,不過他實在是餓了,即使不自在,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東西的樣子,跟她一點都不像,是隨了大哥?】
秦王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不過江衍也沒驚訝,也許是因爲秦王的情緒很分明,容易感知,他經常能聽到秦王的心聲,有的時候壓根聽不懂,時間長了,他也就不在意了。
一碗麪吃完,江衍忽然感覺不好,他剛要去拿帕子,一股濁氣從胃裡上升,然後……他打了個嗝。
江衍內心痛苦捶地,他就知道!剛纔吃得那麼快怎麼可能不打嗝,他的臉都丟乾淨了!還是在一點都不熟的秦王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王爽朗的笑聲傳來,江衍的臉已經木了,他面無表情的說道:“二叔,深夜到此,不知有什麼事?”
“我是你二叔,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秦王笑夠了,這才說道,“不過我今天來確實有事情要和你說。”
江衍擡頭看着他,也許是因爲對着燭光的原因,他的眼睛亮亮的,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垂落兩道影子,看上去……更像女娃了。
秦王搖搖頭,把這個念頭丟出腦海,對江衍說道:“我的封地在東南,再過些日子就要回去了,我是來問問你,願不願意跟着我一起回去?”
江衍愣愣的看着秦王,他知道自己這個叔叔心思不深,基本上是心裡想什麼說什麼,但是,跟他去封地?他跟他之間的關係,有那麼近嗎?
秦王彷彿不知道該怎麼說,抓了抓頭,來回走了幾步。
“我知道鎮國侯跟老六商量好讓你去江南,不過承遠,江南是稅收重地,天下糧倉,不可能完全成爲你的封地,把你放在那裡,就等於一生都要受人監視,你真的覺得,裴家是爲了你好嗎?”
江衍後退了一步:“二叔……”
秦王繼續說道:“我知道裴家是你的母族,你相信他們,但是你好好想想,跟着我去東南,我能讓你過上自由的生活,我只有兩個庶子,等我百年之後,東南一地都是你的,還是聽裴家和老六的話去江南,被人監視着過一生,死後封地收回,子孫無繼?”
江衍能感受到,秦王的心裡確實是這麼想的,這實在是很讓人驚訝的事情,他和秦王真的不熟悉,他卻這麼爲他着想,但是他沒有辦法相信裴家會害他算計他,也沒有辦法相信六叔會防着他,他後退了一步。
秦王說道:“你就這麼信任他們,同樣是叔叔,你信老六,卻不信我這個二叔?”
不,不對,他的身份擺在那裡,六叔防着他是應該的,誰防着他都是應該的,六叔不能信,誰都不能信,這不是早就清楚的事情嗎?江衍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爲什麼不信本王》
秦王:說!爲什麼信他們不信本王!
奸臣甲:你黑。
奸臣乙:你醜。
奸臣丙:你蠢。
奸臣丁:你挫。
麼麼噠,謝謝大家的地雷,愛你們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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