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幾頁紙,江澈打了個哈欠,把手裡的茶盞放下,“冷了,去換一壺。”
“主子,天冷,早些入睡可好?”楊嚴一邊沏茶,一邊看着江澈的臉色,小心的說道。
果然就見那雙鳳眼微微上挑,不輕不重的聲音帶着一股懶懶的味道:“我不想睡。”
楊嚴無法,只得往邊上站了站,不過胸膛倒是努力的挺直了,想盡可能的擋一擋風口,江澈懶得管他,又翻了幾頁紙,不滿道:“現在的話本寫的都什麼玩意,才子佳人也就算了,丞相千金無媒苟合,公主還來搶婚,這個人是不要腦袋了嗎?”
他把話本丟開,對楊嚴道:“之前那本淮南客的呢?”
楊嚴心裡暗自道,能要這書生腦袋的人,除了主子您,誰有空去看話本?還這麼較真。心裡想着,不過還是乖乖的去拿書,同時經過窗戶的時候挪了挪,把窗戶關小。
江澈有了書看,倒也不管他的那些小動作,楊嚴鬆了一口氣,這下得寸進尺起來,整個人都擋在了風口,把窗戶擋得嚴嚴實實。
江澈嫌棄的看了他一眼,不過倒是沒說什麼,只讓楊嚴去把窗戶關上。
燭光柔和,但是看久了也會傷眼,勉勉強強看了一小半,江澈揉揉眼睛,就受不了了,乾脆起身,朝臥房走去,楊嚴連忙跟上。
“昨天抓的那個人招了嗎?”江澈漫不經心的問。
楊嚴連忙恭敬的回話,不過話裡還是帶着些許懊惱:“沒有,嘴硬得很,看樣子是經過特殊的訓練,除了那幾家,也沒別人了。”
江澈搖搖頭,彷彿隨口喃喃了幾句:“世家,江家……”
他一向不喜歡掌控之外的東西,如果當年按照他的想法走下去,江家是他的第一塊踏腳石,之後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讓人不得不懷疑,雖然沒什麼證據,但是不代表他不能憑着直覺將那幾個世家劃成敵對行列。
“前些日子趙家的人刺殺承遠,事情最後怎麼樣了?”江澈又道。
楊嚴小心翼翼的說道:“畢竟死的人牽連許多,看樣子他們大多把罪歸結到了江家的那個小子身上……”
江澈挑起眉:“他們家的人刺殺我兒子,還要問罪護他的人?”
不等楊嚴說完,江澈就道:“罷了,挑幾個好的,不拒手段,把趙家的少主廢了。”
楊嚴垂下頭,苦着臉應下這門差事,這是道難題,難的不是廢掉一個已經在沒落的世家的少主,而是隱藏好身份,趙家少主雖然行事不堪,但是資質天分着實不錯,對上這樣程度的人,想要不露痕跡很難。
江澈纔不管他,打了個哈欠,張着手等更衣。楊嚴無奈的跟進去,給江澈換了褻衣褻褲,解開發冠,洗了腳,直到蓋好被子,見他已然安心入睡,楊嚴吹滅了燈,站到門口去守夜。
幾年前他的功法就已經大成,很少需要睡眠,何況守着主子的夜,比他自己睡覺要安心多了。
楊嚴抱着劍站在門外,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不期然想起了剛纔遇見過的少年,那雙明亮的彷彿照進了星光的眸子,和主子真像。
嘎?和主子真像?
楊嚴眨了眨眼睛,心裡忽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同樣是夜晚,江南的夜美得讓人想念詩,漠北的夜卻是風沙狂嘯,別說星星,連月亮也看不到。
周至青夾着他的小猴子大步往自己的營帳裡面走去,身後幾個看守上氣不接下氣的在他身後追。
“周校尉!周校尉!這人真的不能給你帶走……”看守叫的一點底氣也沒有,事實上那天他也在混戰之中,見識了周至青非人的武力,誰都不敢攔着他,他只是在別人面前顯示一下自己真的在努力追了。
周至青根本沒有聽明白他在叫誰,他只有兩個可以讓人叫的名字,一個是周至青,一個是周列長,還有弟弟可以叫他哥,其他的,他只會當在叫別人。
“放開窩!窩灰自己走!”小猴子掙扎着發出叫聲來,周至青拍了拍他的腦袋,示意他不要說話,他剛纔聽說軍中許多人要把自己抓的小猴子拿去祭旗,他是看過祭旗的,砍下腦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儀式,最後剁碎了混進黃沙裡。
剁成那樣,還不吃,周至青覺得這實在是太殘忍了,他要救他的小猴子。
小王子被他那雙溫暖的大手拍了腦袋,含着眼淚看了他一眼,十分感動的……暈了過去。
由於升了官職,周至青在軍中的伙食待遇比以前好了不止一成,每次火頭軍都會給他多打一盆肉,沒過幾天,周至青原本有些瘦削的身形又重新變得高高大大,看上去威勢很足,也就更加沒人敢接近了。
見到周至青夾着個四肢軟軟腦袋低垂,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匈奴小王子大步走來,無論是在訓練的士卒,還是閒逛的將軍,無一例外的變成了睜眼瞎,茫茫然思考人生狀,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自拔。
“看看,看看,又鬧上了,這樣的人,怎麼能領軍打仗?”江翎站在不遠處,對身邊的裴越說道:“你竟然還讓他帶上萬的兵馬,遲早哪一天都搭進去!”
裴越搖搖頭,道:“王爺,最近的訓練結果是周營的人遙遙領先。”
江翎挑起眉,有些驚訝:“怎麼會?”
“王爺,原本我分去周營的都是軍中最弱的士兵,這些人有的是懦弱,有的貪生怕死,還有一些不服管教的刺頭,老兵油子等等,我也沒讓周校尉做什麼,只是給了他一頭白蒸豬,讓他坐在校場邊吃看着訓練而已。”
“……”
那天的場景是在太讓人印象深刻,一個徒手就能把人撕開成兩半的人坐在校場,一邊撕着白花花的豬肉,一邊看着他們訓練……
救命!將軍該不會吃人吧!啊!他看過來了!看我了!
萬一訓練不好,他把我們撕開吃了怎麼辦!
求上戰場!讓將軍去吃匈奴人吧!代表全軍沒有意見!
士兵們就像被狼看着吃草的羊羔,戰戰兢兢,戰戰兢兢,恨不得立刻就能練的一身合格本事,跟在狼後面吃肉,而不是被當成肉吃。
有了這樣的想法,整個周營都陷入了一種不訓練就會死的自我催眠狀態,沒過幾天,就連年紀最大的士兵跑上十里路也不喘了,年輕些的更是一個比一個精銳。
周至青對此一無所知,他把小猴子放進自己的營帳裡面,和他的那些裝滿金子的麻袋放在一起,爲了不讓人找到,他在小猴子身上蓋了一張布擋住。
然後……去伙房領了一隻白蒸豬,繼續去看訓練了。
追着他一路的看守差點沒笑出來,他覺得今天可以交差了,只要偷偷的進去把人帶回去就好,他旁邊的看守卻是白了臉。
“我看我們還是去稟告王爺吧,周校尉的營帳是進不得的。”旁邊的看守白着臉說道。
“怎麼了?爲何進不得?我們只是去把小王子帶出來。”
“周校尉可以聞到誰來過!有一回二營的一個人起了心思,欺周校尉神志不清楚,藉着送換洗衣服的工夫,偷偷拿走了許多財物,周校尉聞着味道就把人找出來,裴將軍當場把那個人給處決了!”
這簡直就是神通廣大,幾個看守一起白了臉,對視一眼,戰戰兢兢,心道還好沒進去。
小王子在裡面又跑不掉,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派了人守在外面,其餘的人去稟告王爺,事實上就在周至青把人強行帶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派人去稟告過了,只是一直沒有指令。
周至青一臉嚴肅的坐在放着蒸豬的桌子面前,校場上排列整齊的大軍紋絲不動,靜的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周至青嚴肅的說道:“開始吧。”
幾個列長立刻帶領了自己的列排成訓練方陣,有條不紊的各自指揮起來,周至青看着,點點頭,擡手撕開油花花的後腿,露出一大塊粉嫩的蒸豬肉來,一口咬下去,肥而不膩,肉香四溢,他滿足的眯起了眼睛,就是這麼一個表情,看得衆人心裡發寒,訓練的愈發賣力。
吃完兩條豬後腿,周至青站了起來,幾個列長立刻下令停止訓練,衆人站成了原先的隊列,周至青從中間走過,走到隊伍的盡頭,再慢慢的回頭走。
每一個人在他經過的時候都努力的擡起胸膛,試圖讓自家校尉大人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不要生起吃他們的念頭。
周至青走回了桌子前,坐了下來,一擡手,整個豬頭被卸了下來,前排的人一陣牙酸,即使是蒸好的豬,不用鋒利的刀切開,一個普通人怎麼能辦到!但是校尉做的輕輕鬆鬆,好像只是在烤雞上順手撕下一隻雞腿那麼簡單。
周至青撕下豬頭,鄭重的把豬頭交給了其中一列的列長,剛纔的訓練,他們列最努力,需要獎勵。
那列長滿心激動的接過豬頭,他的列裡每一個人都露出了自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