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讀書人的心眼兒真的髒

朱翊鈞手裡把玩着一些個銀幣,這些銀幣是寶源局鑄造出來的,用的是澆築法,上面有一些氣孔,顯得有些簡陋,不夠精美,漏銀處白而無明顯亮光,質地較軟,寶源局知道鑄造的銀幣很是差勁兒,正在改良銀幣的製作方法。

改良的方法,是問宮裡兵仗局學習經驗。

大明皇宮有着廣泛鑄造金銀幣賞賜的習慣,這些金銀幣的形制和銅錢類似,都是鑄造而成,正面寫着萬曆通寶或者萬曆年造,背面寫着分量,形制有兩錢、五錢、九錢等。

朱翊鈞沒有對大明的銀錢做出具體的要求,他只要說不滿意,寶源局就只能重新打造。

金銀可以軋壓,這樣做出的銀幣,就十分美觀了,寶源局正在試製。

其實大明除了寶鈔之外,從沒有真正的大批量的發行過錢幣,因爲沒銅,也沒有白銀黃金。

朱翊鈞將手中的銀幣依次擺開,全部正面朝上,而後一個個的扔向了空中,用手接住,又放在了桌上,十多枚銀幣有正面有反面。

小皇帝笑着將手中的銀幣抄了起來,放在了袖子裡,繼續聽議和的事兒,說是議和,不如說是大宗伯萬士和在罵人。

“父親是絕對不可能接受封王的,那是投降,草原上已經有了一個叛徒,是黃金家族的恥辱。”布延大聲的陳述着自己的第一個條件,封王是不可能封王的,只有當可汗,才能維持自己所剩不多的榮光。

土蠻汗作爲宗主大汗,是絕對不能封王,哪怕是把罪名扣在一個女人的頭上,這是土蠻汗當大汗的必備條件,黃金家族的榮光。

失去了這份榮光,土蠻汗就什麼都不是。

朱翊鈞之所以是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不是因爲他立下了什麼天大的功勳,只是因爲他姓朱,小皇帝的祖宗是朱元璋,僅此而已。

土蠻汗若是對大明俯首稱臣,失去的就是僅有的凝聚力,這是土蠻汗的生存之本。

“大司馬,我說什麼來着?我說土蠻汗和咱大明的言官很像很像,土蠻汗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務實,黃金家族的榮光,已經過去兩百年了,他還在抱着那個榮光,就像是言官們整日裡愚昧的崇古,抱着法三代之上的禮法,要指導今日的大明。”萬士和對着譚綸,頗有些感觸的說道。

萬士和對這件事有極大的發言權,在入文華殿爲廷臣的第一年裡,萬士和的話,就是布延這個樣子,過去的是對的,之所以人心不古,完全是因爲和周禮做的不一樣,導致了大明的種種亂象,只要遵循周禮就可以了。

“迂刻不情,斷章取義、摘編成風,而不顧歲世之所宜,不度時勢,漫爲褒貶。”譚綸思索了片刻,說了一段話。

這是張居正給小皇帝講筵的一段話,意思是朝中的一些大臣,迂腐的像是刻舟求劍,不顧歲月和世道是否適宜,生搬硬套,不觀察分析時勢,隨意誇讚和詆譭。

張居正對大明國朝的問題,理解的極爲透徹,他在努力的糾正着大明若干系統中存在的問題,希望能讓大明重新變得鼎盛起來。

給張居正十年,張居正能還給皇帝一個強盛的大明朝。

布延直接紅溫了,給氣的。

萬士和罵人,忒難聽了,把土蠻汗和布延,當成了文官來罵,簡直是可惡,但是布延又不能反駁,誰讓萬士和說實話呢?

黃金家族的榮光早就在元昭宗後消失的一乾二淨,元昭宗的弟弟天元帝繼位,捕魚兒海直接被藍玉擊破,北元朝廷滅亡。

元昭宗的兒子之所以沒能繼位,是因爲這個兒子是大明的俘虜,在洪武三年被大明軍於應昌俘虜,洪武七年,明太祖下令,把元昭宗的兒子還給了北元,想要招安元昭宗,而這個兒子回到北元后,極力勸說元昭宗放棄抵抗。

最後一位草原明主已經過去了快兩百年了,榮光早已不在,漠北有瓦剌人,漠南有俺答汗,遼東有土蠻汗,早就四分五裂。

“反正不封王。”布延沉默了許久,還是梗着脖子說道。

此時的布延終於明白,爲何元昭宗的兒子被俘,回到北元后,一直極力勸說元昭宗投降了,跟大明文官掰扯道理,那真的會被說的頭暈目眩。

朱翊鈞在屏風後,聽到了這裡,總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布延可是土蠻汗的長子,黃金家族的嫡出,堅不可摧的認知世界,也被萬士和三兩錘,錘的有些快要崩塌了。

壞了,萬士和居然也成爲了執錘人!

萬士和端起了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擡着眼看了下布延,疑惑的說道:“那土蠻汗不肯接受冊封,還要求貢市?你這不是又要當娼妓,又要立牌坊,哪有這等美事!”

“既要大明的東西,又不肯臣服於大明,務實點吧。”

“就是朝廷不買賣,也有的是商人買賣!”布延此話一出,立刻知道壞了,他把一個走私鏈擺到了明面上,讓大明知道了。

即便是沒有互市,土蠻汗本人,也不會缺衣少食,甚至生活還有些奢靡,因爲有人供奉。

其實大明朝廷清楚的知道,趙完責甚至連朝廷發往遼東的甲冑,都賣給了古勒寨的逆酋王杲,那可是在古勒寨繳獲的。

去年趙完責案,還有人質疑是李成樑排除異己,後來一條線上的人被牽扯出來,鐵證如山,直接讓所有言官閉嘴了,而遼東巡按劉臺的罪名,就是陰結虜人。

萬士和一點都不驚訝的說道:“那我大明現在收復了大寧衛,你又如何應對?”

“額…”布延呆愣呆愣的看着萬士和,怎麼萬士和對這些事兒這麼清楚!

隆慶二年,戚繼光督師薊州、永平、山海關後,從薊州向土蠻汗走私的線就徹底斷了,而換成從廣寧到營州入大寧衛。

而另外一條線,則是俺答封貢,俺答明目張膽合理合法的從大明進口,然後當二道販子賣給土蠻汗。

大寧衛這條線一旦切斷,就得再開闢一條走私的商道出來,否則俺答汗絕對會趁機擡價,可是這看來看去,都繞不開一個關鍵人物,李成樑。

二道販子李成樑,比俺答汗還要黑!

俺答汗敢加五成的價,李成樑就敢加一倍的價兒!

要是有的選,布延也不會入京來聽萬士和訓誡了。

萬士和往前探了探身子,似乎是不經意間說道:“所以呢,還是要封王,你跟伱爹說好了,你在大明犯了事兒,我們大明釦留了你,你爹爲了救你,不得不接受朝廷的封王,這是不是兩難自解之法?”

朱翊鈞看了看張宏,張宏看了看馮保,馮保呆滯的看着陛下,三個人面面相覷。

“記住了,這就是讀書人,你們看看,這讀書人的心眼兒多髒啊!”朱翊鈞痛心疾首的對張宏、馮保說道:“認清楚他們的真面目,讀書人的話,一個字都不要信。”

大明執意封王,完全是爲了削弱敵人的抵抗意志,分化瓦解敵人的內部凝聚力,再次進兵,分化對手,然後逐個擊破,這就是目的。

俺答汗封王之後,就陷入了一種聲望陡降的窘境之中,現在的大明金國,俺答汗的金國,已經成了三娘子的金國。

在原來的歷史上,俺答汗死後,三娘子又先後嫁給了俺答汗的兒子黃臺吉、孫子扯力克,孫子扯力克的孫子卜失兔,把持權力到萬曆四十一年死的那天。

“那就沒什麼好談了,不談了!大明毫無誠意,白跑一趟!”布延猛地站了起來,表情憤怒到了極致,他表示不繼續談下去了,再談下去,他真的要寫信給父親了。

“好走不送。”萬士和絲毫不在意的說道。

就像是做買賣一樣,當一個人要離開的時候,虛張聲勢的說不要了,就一定會兜兜轉轉的回來,尤其是隻有一個選擇的時候,布延現在越是表現的惱怒,那代表着布延回頭的可能越大。

這一次的談判之中,布延完全沒有掀桌子的能力,這就是他進退失據,完全被動的主要原因。

布延有些錯愕,但還是帶着一衆人離開了禮部的衙門,回到了四夷館。

朱翊鈞走出了屏風,來到了禮部衙門的正堂。

“臣等參見陛下。”羣臣見禮。

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免禮,大宗伯辛苦了。”

“還是戚帥打得好。”萬士和可不敢領這個功勞,不是戚繼光帶着京營把土蠻汗打疼了,萬士和怎麼能如此底氣十足?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隆慶元年入寇,大明朝廷前往和談的使者,被百般羞辱。

“打得好,也需要談的好。”朱翊鈞笑着說道:“大宗伯,土蠻諸部還是有別的選擇,大宗伯可清楚知道朕說的是什麼。”

“臣知道,臣會處置。”萬士和稍加思忖,俯首說道。

朱翊鈞看着譚綸,往前走了一步,極爲鄭重的說道:“大司馬辛苦了,這趟去大寧衛,舟車勞頓。”

“臣就是去透透氣。”譚綸趕忙說道。

“寧遠伯上奏,請侯於趙前往遼東任巡按,做張學顏的佐貳官,大司馬辦事得力,我大明兵部尚書都是大司馬這樣的人,何愁天下難安?”朱翊鈞又往前走了一步,對着張宏說道:“拿來。”

張宏端着一個盤子,上面放着蟒紋對襟鶴氅,這是早就準備好的賜服,馮保上前要取,給譚綸披上,朱翊鈞卻擋開了馮保的手,取了鶴氅,一抖,要給譚綸披上。

譚綸人高馬大,一看這架勢,趕忙跪下。

朱翊鈞給譚綸繫好了大氅,纔要扶着譚綸站了起來說道:“大司馬免禮。”

“臣叩謝陛下聖恩。”譚綸再拜謝恩,才慢慢站了起來,蟒紋鶴氅,張居正有三件,但是譚綸這一件可是陛下親自披上的,頂張居正那三件了!

譚綸解決了一個很棘手的問題,試探李成樑是否要在藩鎮這條路上一條道走到黑。

眼下大明早已經不是洪武永樂,甚至不是成化年間,西北晉黨倚敵自重,遼東李成樑有了藩鎮化基礎,譚綸作爲大司馬,試探李成樑的手段,不顯山不露水,這就是政治餘地。

朝臣再派巡按,李成樑一定不會說什麼,但是背地裡一定會做什麼。

而讓李如鬆詢問,李成樑也有進退的餘地,李成樑不想再有個文官看着他,就可以不上請侯於趙前往遼東巡按的奏疏,或者換個人,或者乾脆當不知道,那朝廷和遼東就不會撕破臉,維持表面的安定。

沒有一點政治餘地的試探,就是激化大明朝廷和遼東的矛盾,若是搞出一日武裝巡遊這種亂子來,於國朝而言,那真的是俺答汗、土蠻汗、建奴一起看樂子了。

李成樑的選擇是,請忠君體國侯於趙前往遼東巡按。

站在李成樑的角度去想,朝廷有功真的賞,銀錢一釐不缺,還給了世券,李成樑再跟手下說,朝廷待我太薄,我要擁兵自重,手下的軍兵莫不是覺得李大帥在糊弄鬼。

譚綸作爲兵部尚書,用帶有極大政治餘地的手段,將試探遼東是否要藩鎮化的這件事,完美的解決。

這就是朱翊鈞要親自給譚綸披上鶴氅的理由。

“國有愛卿,大明之幸。”朱翊鈞的話是真心實意的,一個上陣殺敵的文進士,當兵部尚書,確實合適,大明眼下還有一個文進士也上陣殺敵,那就是殷正茂。

譚綸仍然覺得陛下太過恩厚,多大點事兒?這不是一個兵部尚書該做的嗎?

譚綸俯首說道:“分內之事罷了。”

朱翊鈞的笑容格外的陽光燦爛,他擺了擺手說道:“朕回宮去了。”

小皇帝邁着四平八穩的四方步離開了禮部衙門回宮去了,六部衙門和錦衣衛衙門,都在皇極門外,就在家門口,幾步路的事兒。

萬士和送走了一衆官員後,就去了王崇古的私宅,和王崇古把禮部發生的事兒說了一遍,卻唯獨漏了那句陛下說的:土蠻諸部還是有別的選擇。

萬士和這不是試探,是有些事兒,陛下能說,臣子不能說。

王崇古能聽明白嗎?當然能!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這點話音兒還是能聽出來的。

萬士和剛一離開,王謙就從陰影裡走了出來,低聲問道:“父親,放火嗎?不把張四維看在眼皮子底下,怕是要出事。”

“放!”王崇古沒有任何猶豫的說道。

退一萬步講,看在永定毛呢廠賺銀子的份上,王崇古也要放這把火,燒了張四維的家宅,把張四維搞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安心!

半夜的時候,張四維的家宅突然就走水了,冬天天乾物燥,火勢一起,譙樓(瞭望樓)的校尉,立刻就敲響了銅鑼,火夫們立刻就往火場而去。

但是張四維的家中,已經燒的不能住了。

張四維在京師的家宅不止一處,但是當天晚上,張四維他就搬到了王崇古的家中去了!

張四維太害怕了,他又不是傻子,這次的火災根本不可能是意外,再加上上次毒藥的無頭公案,讓張四維膽戰心驚,而他能倚仗的當然只有自己的《刑部尚書舅舅》了。

而刑部尚書舅舅王崇古,接納了投奔而來的張四維,還非常肯定的說,要查清楚真相,給張四維一個交待!

王崇古是刑部尚書,刑名當然歸他管,但是縱火案實在是太難查了,一把大火,什麼證據都燒乾淨了。

萬曆三年十二月初四,一個讓所有人都意外的人入京了,大明前任首輔高拱的車駕出現在了會同館驛,入京來了!

京師內外,一片譁然!

而此時文華殿偏殿內,小皇帝揹着手走來走去,看着張居正非常憤怒的說道:“外官、縣丞、耆老、百姓,都是先生讓朕見的,萬曆元年、萬曆二年,朕都見了,這次,先生怎麼把高拱弄到京師來了!”

“朕不想見他!”

“臣欲重啓刺王殺駕大案。”張居正十分鄭重的說道。

朱翊鈞聽聞眉頭一皺,搖頭說道:“刺王殺駕案已經結束了。”

“先生從楊太宰那裡獲得了考成法的支持,楊太宰也致仕了,考成法已經推行全國了,葛總憲手裡的晉黨也不是一無是處,重啓刺王殺駕案,一旦坐實了高拱真的謀逆,多少高拱門下,都要受到牽連,人心惶惶。”

“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這是先生教朕的道理!”

張居正極爲堅持的說道:“這個委屈不能就這麼算了,萬曆元年正月,大明國事糜爛至極,的確不能追查,但是現在不是了,戚帥在大寧衛打出大勝來,趁這個機會,把這個案子徹底查清楚,弄明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這也是陛下說的。”

外官、縣丞、耆老、百姓,都是張居正在安排,朱翊鈞也沒管過,結果張居正搞了一波大的,把高拱拿回京師準備翻一翻舊賬。

朱翊鈞絲毫不肯退讓的說道:“賠本的買賣朕不幹,讓高拱哪來的回哪去就是。”

“刺王殺駕案,臣答應過陛下的。”張居正端着手,也不肯讓。

“先生爲什麼不處置徐階?不是這個人不好動嗎?高拱也是同理,只要他不還朝,那就是個政治性死亡的人物,追查有何益處?先生徒勞揹負惡名。”朱翊鈞仍然不同意。

這是張居正當國以來,皇帝和張居正最大的一次分歧,這次的分歧很怪,事主朱翊鈞不肯追究,當初平事的張居正非要翻舊賬。

“東北李成樑現在請命侯於趙前往遼東做巡按,這是眼下最好的時機,陛下,大明克復大寧衛必然有反覆,大鮮卑山(大興安嶺)以東,戰事一旦拖入了僵局,恐怕東北會有變化。”張居正陳述了自己此時發動的理由,這裡只有馮保、張宏,隔牆無耳,張居正選擇了把話說明白。

張居正不能保證,遼東戰局大明會始終優勢,也無法保證李成樑能一直像現在這麼聽話,若是遼東戰事陷入了糜爛和泥潭之中,再想翻舊賬,那就是難如登天。

現在出手,時機恰當,而且還能追查到底,進一步削弱西北的族黨,威懾東北李成樑所部,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而不是現在這樣,連派個巡按,都要小心試探。

明年開了春,大明和土蠻汗再次開始了拉鋸戰,再想找到這麼恰當的時機,難如登天。

“陛下受的這個委屈,是當初臣的過錯。”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

朱翊鈞卻笑着搖了搖頭說道:“萬曆元年正月,先帝陵寢一共501050兩,內帑國帑加起來一共就390932兩,欠了1100118兩銀子,到了萬曆元年十二月才付清,那時候國事太過於艱難了,不是先生的過錯,先生不用自責。”

“先生,朕的委屈不算,翻這個舊案,有什麼好處?到時候,先生落得個黨同伐異,不勝不止的惡名,就換了一樁無頭公案的複查,已經過去三年了,查也很難查得清楚,必然黨爭再起,非朕所願。”

張居正仍舊非常肯定的說道:“陛下的委屈怎麼能不算,臣一點惡名而已。”

朱翊鈞清楚的知道張居正想幹什麼,這元輔惡名多了,到時候還政就理所當然了,萬曆五年,張居正所有的新政,都會有了一定的收穫,皇帝親政,就變的簡單了些,追查高拱,必然招致天下非議,他張居正等到皇帝大婚,就可以告老還鄉,把天下交還給陛下了。

“既然高拱回京了,那就讓他覲見吧,見完了讓他連夜回去,國事爲重,朕意已決不必再諫。”朱翊鈞直接耍賴,他是皇帝,他說不追查,張居正也只能聽命。

“臣…遵旨。”張居正只能俯首領命,他要舊事重提,主要是爲了當初的承諾,這案子就這麼不明不白,如鯁在喉,哪怕就是高拱乾的,張居正也有信心將惡劣影響,控制在可控的範圍內。

但是小皇帝明確表示,不會爲了置這麼一口氣,就不顧天下安危,到時候高拱的門生故吏,跟張居正的門生故吏撕咬起來,天下不寧。

朱翊鈞讓張宏去傳高拱入宮覲見,看着張居正仍然有些擔憂的神情,認真想了想張居正的這番話,讓張居正兵行險招的理由,居然是他不看好遼東戰局。

朱翊鈞開口說道:“戚帥又不是這一次大勝,他會有一個接一個的勝利,朕只是覺得時機不對,等到戚帥把土蠻汗攆到了大鮮卑山以西,土蠻汗和俺答汗撕咬起來,纔是最佳時機,先生以爲呢?”

張居正愣了愣眉頭緊蹙的說道:“陛下對戚帥這麼有信心嗎?”

“那可是戚帥!”朱翊鈞聽聞也是有些愣神,才擺着手說道:“先生,大明這些年,吃的敗仗太多了,多少有些草木皆兵了。”

戚繼光、樑夢龍覺得張居正並不可怕,但是馬芳卻認爲張居正一定能處置好朝中風力,一羣臭魚爛蝦,還能是元輔的對手?

張居正按照一般推論,勝負乃是兵家常事,認爲戚繼光不可能百戰百勝,但是倭寇、土蠻汗這些敵人,卻對戚繼光的可怕更能感同身受,戚繼光的確是常勝將軍,一顆顆人頭就是最好的佐證。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張居正和戚繼光其實一直在同一陣營裡,所以不能更加直觀的理解彼此的可怕之處。

高拱覲見的時候,是挺胸擡頭走進來的,他並不心虛,進了偏殿之後,甩了甩袖子,行大禮,中氣十足的說道:“臣高拱,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朱翊鈞的笑容非常的和煦,這個外表太具有欺騙性了,而高拱的模樣,也非常符合朱翊鈞的刻板印象,一個脾氣很倔的老學究。

這次進京非常危險,一旦張居正藉着刺王殺駕案對高拱動手,高拱是沒有反抗的餘地,但是他還是來了,進了偏殿。

一個從頭到尾認爲自己對的那種倔老頭。

馮保看見高拱也很平靜,但是手握的很緊,這個倔老頭當國的時候,可是司禮監的生死大敵。

朱翊鈞拿起了一枚金幣拋了起來,金幣掉在了地上,正面朝上,他看着那枚金幣問道:“新鄭公,一枚金幣拋出,落在地上,是正是反的機率可能各是多少呢?”

“一半一半。”高拱不明所以的回答道。

朱翊鈞又拿出了一枚金幣拋了出去落在了地上問道:“兩枚金幣,全都正面向上的機率,是多少呢?”

高拱一時間有些愕然,沉默了片刻窮舉了一番說道:“四分之一?”

“那三枚金幣,全都是正面朝上的機率呢?”朱翊鈞又摸出了一枚金幣扔了出去,笑着問道。

高拱有些懵了,他進京的路上,設想了一萬種奏對的方式,萬萬沒料到,陛下問的是算學,他認真核算了所有的可能,總是覺得有問題。

“馮伴伴知道嗎?”朱翊鈞看向了馮保。

馮保俯首說道:“八分之一,每一個金幣都是單獨的機率,相乘可得八分之一,窮舉殊不智也。”

朱翊鈞看着馮保笑着說道:“馮伴伴說得好。”

“跟在陛下身邊,耳聞目染,臣愚鈍,到底是學了一些本事。”馮保非常謙虛的俯首說道,又看了一眼高拱得意洋洋,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大笨蛋。

“新鄭公,十枚金幣同時拋出,全都正面朝上的機率是多少呢?”朱翊鈞繼續問道。

“臣不擅長算學。”高拱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馮保笑着說道:“二分之一的十次方,也就是1/1024。”

“新鄭公肯定疑惑,怎麼覲見奏對,小皇帝問些算學的問題呢,真是不務正業。”朱翊鈞將手中十枚金幣放在了面前,依次排開,看着金幣說道:“我們把金幣看做是國政,而後規定正面朝上爲有序,反面朝上爲無序。”

“朝中每次有大事發生,比如靖難,比如遷都,比如天子北狩,比如衆正盈朝,比如北虜入寇,比如主少國疑。這一次次的大事,其實都是在拋金幣,就像這樣。”

朱翊鈞將十枚金幣拿在了手裡,一個個拋了出去,有正有反。

朱翊鈞伸手擺弄着說道:“就像這樣,朝中有一個個無形的手,各方各面的人,在影響着這些金幣的落下,有的金幣落下本來就是正面,有些金幣是反面朝上,有的可以糾正,有些不能。”

“還有些金幣,根本分不清正面、反面,分不出對錯來。”朱翊鈞又摸出了一枚金幣扔了出去,沒有正反面,只有光面。

朱翊鈞摸出個錢袋子,將裡面的銅錢、銀錢、金錢,全都倒了出來,纔開口說道:“如果是拋這麼多枚呢?全都是正面機率是多少?能夠撥正的呢?分不清楚對錯正反的呢?”

“臣不知。”高拱聽明白皇帝到底在說什麼了。

朱翊鈞語重心長的說道:“這還是些金銀銅錢,國事的數量,要比朕這一袋子錢多的多的多。”

“新鄭公,剛纔馮大伴說,每一個金幣的落下都是單獨的事件,可是新鄭公以前爲首輔,這國朝的國事國政,可有一件事是單獨的嗎?全都存在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複雜至極。”

“新鄭公不知,先生也不知,但是先生把反面朝上的錢,一個一個找出來,讓它正面朝上,能找出來是本事,能反過來是本事,能把那些正反不分分出正反來,也是本事。”

“先生能,所以朕重用先生。”

“臣惶恐。”張居正聽聞皇帝如此誇讚,趕忙俯首說道。

朱翊鈞示意張宏收起來這些金銀銅錢,看着高拱,他知道高拱聽懂了自己到底什麼意思。

與其說高拱的倒臺是高拱沒有恭順之心,不如說高拱無能。

就像高拱不能算出十枚金幣全部正面朝上的機率一樣,無能就是無能。

高拱當國幹了點什麼?從隆慶四年元月算起,幹到隆慶六年六月,先帝龍馭上賓,國帑只能拿出不到40萬兩銀子來修,這就是高拱的政績。張居正當國,萬曆二年,國帑就已經有了五十多萬兩的結餘。

這還僅僅是財稅一方面。

萬曆皇帝有一定金絲翼善冠,從上至下用518根直徑爲0.2毫米的細金絲手工編結而成,編的花紋不僅空檔均勻,疏密一致,而且中間無小結,看上去薄如輕紗。這就是大明工匠的可怕實力。求月票,嗷嗚!!!!!!!

第338章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寧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第一百九十二章 度數旁通十五屏第一百四十三章 數學不會騙人,不會是真的不會第394章 把努爾哈赤送進解刳院去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二百二十三章 朕的算學附加捲第287章 民以食爲天,萬務民爲首第290章 你拿這個來考驗朕,朕怎麼可能經受第二百二十五章 京師講武學堂和皇家格物院第一百二十八章 張居正,你壞事做盡!第一百九十三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第460章 自由的界限第二百二十三章 朕的算學附加捲第304章 打起來了,北虜的使團打起來了!第二百一十六章 元輔可怕,還是陛下可怕?這是一個問題第一百一十章 張居正還沒用力,張四維就底牌盡出第343章 藥不對症,就換方子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一百零三章 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331章 誰爲萬民奔波,誰爲萬民之王第一百六十一章 克復大寧衛第363章 多大點事兒?張居正兜得住!第465章 三角貿易的形成第四十一章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第470章 還田的三個階段第382章 賤儒?收買起來不值錢第二十章 君民同耕,大逆不道第335章 賺錢,寒磣嗎?不寒磣第491章 坑了他張居正,張居正還要說謝謝推薦一本書:《哥哥我要招安大宋》第316章 黑夜待久了,總怕太陽不會升起第311章 一個考驗人心的小遊戲第九十九章 朝廷不就是要稅嗎?我們交!第323章 大明處處都是迴旋鏢第二百二十三章 朕的算學附加捲第二百七十五章 戌時三刻夜襲敵營第417章 法不嚴則不能信,法不信則不能治第二百八十章 朕倒是有個辦法第一百零八章 亂插蓬蒿箭滿腰,不怕猛虎欺黃犢第386章 徐階威脅朕!第497章 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第477章 太殘忍了!第298章 我大明,天下無敵!第481章 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冤大頭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302章 這是大明的頂級機密第468章 昇平一號蒸汽機第一百六十七章 立國之宏規,保安之上畫第409章 有史以來,第一支全火器的騎兵第一百一十八章 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第五十五章 清談可以滅虜,北虜安在?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385章 大明舉重冠軍張居正第一百七十七章 鎮庫大錢真的很大第478章 沒有反賊經驗的張居正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想說,不敢說,不能說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圖!第二百二十六章 亂亡之禍,不起於四夷,而起於小民第363章 多大點事兒?張居正兜得住!第322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應該是這個時代的產物第451章 殺人不一定要動刀第523章 北極玄靈蕩魔南極赤炎廣利洪聖天尊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新定義清流第395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第二百四十二章 張先生的軟肋第358章 開海一念起,天地剎那寬第425章 大明律,不保護泰西番夷第四十八章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第300章 陛下,還是在意我的第467章 大明突破困局的唯一契機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二百零九章 朱翊鈞的算學小課堂,開課了第437章 前恭而後倨,思之令人發笑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鄭公來去匆匆,寧遠伯入京面聖第463章 天道偏偏負善人,世事翻騰似轉輪第394章 把努爾哈赤送進解刳院去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376章 陽,太陽升起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320章 爲這個破破爛爛的世界縫縫補補第359章 大明不是讓他們喜歡的,是讓他們怕第348章 小善大惡,少殺一人,而多害千萬人第六十三章 民生困苦,纔是天下之大弊!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帶陛下去青樓!第514章 解刳院雅座一位第一百九十九章 當大明的看門狗,豈不是能吃到骨頭?第293章 肯遷京畿就活,不遷就死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極殿公審三逆臣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524章 皇國興廢,在此一舉!尊王攘夷,就第392章 我朱翊鏐該有的命運,就是享樂!第二百七十四章 倭寇必須死第440章 羊毛來了,韭菜就沒了第448章 在死亡的邊緣試探第309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
第338章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寧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第一百九十二章 度數旁通十五屏第一百四十三章 數學不會騙人,不會是真的不會第394章 把努爾哈赤送進解刳院去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二百二十三章 朕的算學附加捲第287章 民以食爲天,萬務民爲首第290章 你拿這個來考驗朕,朕怎麼可能經受第二百二十五章 京師講武學堂和皇家格物院第一百二十八章 張居正,你壞事做盡!第一百九十三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第460章 自由的界限第二百二十三章 朕的算學附加捲第304章 打起來了,北虜的使團打起來了!第二百一十六章 元輔可怕,還是陛下可怕?這是一個問題第一百一十章 張居正還沒用力,張四維就底牌盡出第343章 藥不對症,就換方子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一百零三章 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331章 誰爲萬民奔波,誰爲萬民之王第一百六十一章 克復大寧衛第363章 多大點事兒?張居正兜得住!第465章 三角貿易的形成第四十一章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第470章 還田的三個階段第382章 賤儒?收買起來不值錢第二十章 君民同耕,大逆不道第335章 賺錢,寒磣嗎?不寒磣第491章 坑了他張居正,張居正還要說謝謝推薦一本書:《哥哥我要招安大宋》第316章 黑夜待久了,總怕太陽不會升起第311章 一個考驗人心的小遊戲第九十九章 朝廷不就是要稅嗎?我們交!第323章 大明處處都是迴旋鏢第二百二十三章 朕的算學附加捲第二百七十五章 戌時三刻夜襲敵營第417章 法不嚴則不能信,法不信則不能治第二百八十章 朕倒是有個辦法第一百零八章 亂插蓬蒿箭滿腰,不怕猛虎欺黃犢第386章 徐階威脅朕!第497章 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第477章 太殘忍了!第298章 我大明,天下無敵!第481章 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冤大頭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302章 這是大明的頂級機密第468章 昇平一號蒸汽機第一百六十七章 立國之宏規,保安之上畫第409章 有史以來,第一支全火器的騎兵第一百一十八章 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第五十五章 清談可以滅虜,北虜安在?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385章 大明舉重冠軍張居正第一百七十七章 鎮庫大錢真的很大第478章 沒有反賊經驗的張居正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想說,不敢說,不能說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圖!第二百二十六章 亂亡之禍,不起於四夷,而起於小民第363章 多大點事兒?張居正兜得住!第322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應該是這個時代的產物第451章 殺人不一定要動刀第523章 北極玄靈蕩魔南極赤炎廣利洪聖天尊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新定義清流第395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第二百四十二章 張先生的軟肋第358章 開海一念起,天地剎那寬第425章 大明律,不保護泰西番夷第四十八章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第300章 陛下,還是在意我的第467章 大明突破困局的唯一契機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二百零九章 朱翊鈞的算學小課堂,開課了第437章 前恭而後倨,思之令人發笑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鄭公來去匆匆,寧遠伯入京面聖第463章 天道偏偏負善人,世事翻騰似轉輪第394章 把努爾哈赤送進解刳院去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376章 陽,太陽升起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320章 爲這個破破爛爛的世界縫縫補補第359章 大明不是讓他們喜歡的,是讓他們怕第348章 小善大惡,少殺一人,而多害千萬人第六十三章 民生困苦,纔是天下之大弊!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帶陛下去青樓!第514章 解刳院雅座一位第一百九十九章 當大明的看門狗,豈不是能吃到骨頭?第293章 肯遷京畿就活,不遷就死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極殿公審三逆臣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524章 皇國興廢,在此一舉!尊王攘夷,就第392章 我朱翊鏐該有的命運,就是享樂!第二百七十四章 倭寇必須死第440章 羊毛來了,韭菜就沒了第448章 在死亡的邊緣試探第309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