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頭腦發熱罷了,”我衝李庚笑了笑,“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理由。”
李庚的面色卻嚴肅起來,半晌他扯了扯嘴角:“仙姑,不過是你的僞裝吧?你還是原先那個臭名遠揚的鄭國公主如花是不是?”
看着他面無表情的笑容,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臭名遠揚,這世上之人都是這麼看我的吧?
只是還沒等我說話,他突然又接着開口道:“姬女如花,狐媚狐色,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殺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國兩卿。坊間傳言你是一個整日裡穿着大紅色紗裙到處勾引男人的女人,可是我卻知道,你不是。”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段日子離現在已經有三年的時間,我竟會覺得有些陌生了。
李庚直直的看着我,嘆了口氣道:“可是爲什麼,我會對你覺得如此熟悉呢?熟悉的就像是,就像是骨子裡頭連着血液一樣,可是我在楚國長大,一直到現在,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你。”
“這個也許是你遇到過跟我差不多的吧,”我汕汕的道,“或者感覺差不多的,這種事很難說的清楚的。”
“是啊,很難說的清楚。”李庚順着我的話笑着道。
他先前在我面前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模樣,這會兒這麼認真而誠摯的說出這些話,我還是有些不適應。
李庚看着我,突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你是如花公主,王上當初命人害了你的兒子,你是恨他吧,所以纔想要殺他。”
他的語氣肯定,並不是要聽我的確定。我咬了咬脣,也便沒說什麼。
“你有多恨他?”李庚突然看着我問道,“非要殺了他才能泄恨嗎?”
我看着他面無表情的臉,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多恨他?你覺得呢?他殺了我的兒子,如你所說,我就是爲了這個想要殺了他,你覺得我會有多恨他?我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啊。”
李庚的神色頓了頓,半晌才道:“可是,他是一個好君王。我知道比起史上那些真正賢名仁政的君王來說,他還是差了一點,可是在這亂世之中,一個君王能夠如許,真的是難能可貴了。你從鄭國陳國都待過,你見了他們的滅亡,你的感觸應該比我更加深切。”
我這纔有些反應過來,今天李庚來找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真是,太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了。一個不記得從前的人,憑什麼還會對我一如往昔?
“我的感觸是比你更加深切,”我點點頭道,“可是我還是要殺他。”
“就不能爲天下百姓想一想?”李庚抿抿脣看着我道,“楚國如今是這世上的?石,楚莊王一死。楚國必然大亂,那些忌憚着楚國強盛國力的番國小邦,定然都會一掘而起,那個時候,這天下就真的亂了,這世上的百姓都將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就算是爲了黎民蒼生着想。你也不願意饒了楚莊王一條生路嗎?”
我看着李庚那雙急切的眸子,有些想笑。
“黎民蒼生關我什麼事?”我笑了笑,有些嘲諷的道,“這天下之人都負盡了我,如今卻又叫我爲了他們放下血海深仇?可是他們的死活同我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讓我做出這樣的犧牲?”
我帶着笑說出來,似乎是在開玩笑。可是我自己知道,我並不是在開玩笑,我是真的這麼想的。當初在街上被人戳着脊樑骨罵我“狐媚子”的日子還歷歷在目。如今要叫我爲了天下蒼生而放下我的仇恨,我真的做不到。
我不是聖人,我只是一個小女子。有自己的原則和處事方式,一報還一報,從來不會吃啞巴虧。
李庚的面色動了動。眉頭微皺的看着我:“你心裡竟是這樣想的?”
我輕輕笑了笑,點了點頭。
李庚嘆了口氣,鬆開了我的手。
手上有些溫熱的粘粘的觸感。是李庚手心裡出的汗。
他縮回手去,雙手些微不自然的垂在身旁,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們本就沒什麼關係,”我看着他的表情,想起那些從前。知道他如今心裡的糾結,終究不忍,開口道。“我是鄭國的亡國公主,被楚莊王弄進宮裡來,他害了我的孩子,我必須要殺他。而你是楚國的護國大將軍,你的本份便是保衛你的國家和你的君主。你先前同我說,你對我有股子熟悉感。可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能有多少可信的程度呢?你糾結什麼呢?我要危害你的國家和你的君王,你阻攔我就是了,何必爲這個再來勸我?”
我這話說完,心裡有一點後悔,畢竟若是李庚真的被我勸服了。那我真是爲自己豎了一個不小的障礙。
李庚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着我。
我好不退縮的迎上他的目光。
他說:“好可惜。我先前想着,能夠遇上一個讓我這般心動的女人不容易,我寧願不在乎你的以前,因爲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可偏偏,你卻要註定站在我的對立面。你說的不錯,我是楚國的護國大將軍,我的職責便是保衛我的國家和我的君王,我不能讓你傷害我的國家。”
心裡一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的感覺,但是心中終究是鬆了一口氣的。夏御叔再活一世,終於不必再同我扯上關係,我不必再擔心他爲了我死於非命。
如今這樣,算是最好的結果吧。
我衝他笑了笑。
李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回我一個並不開懷的微笑。
然後他彎腰給我掖了掖被角,站直身子轉身往外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不見,眼睛有些朦朧。
再次見面,我同他,便再無從前的半點情誼,我要殺他守護的人,而他,也絕不會再讓我得手。
二師傅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看着我嘆了一口氣道:“你處理的還算不錯。我真的怕你因爲對他的愧疚而一再退讓,那樣你同他的孽債,永遠就都扯不清楚了。”
我揚起嘴角衝着二師傅笑了笑道:“我是愧疚,可是……我必須讓那些事都過去。”
二師傅摸着鬍子點了點頭,意有所指道:“那修夷呢?你是不是也準備讓他過去?”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話題爲什麼這麼生硬的轉開了。
二師傅嘆了口氣,突然伸出手在我身上輕輕點了兩下,身上的力道頓時消失,我動了動胳膊,不解的看向二師傅。
不是要道明天再解了我的穴道麼?怎麼現在就良心發現了?
二師傅聳聳肩,看着我笑了笑:“修夷那邊傳話過來,修夷說要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