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最信任最親密的人,突然覺得這般的陌生,我看着東門磊的背影,高大偉岸。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不是我記憶裡天天跟我胡鬧偷我的寵物吃的那個熊孩子了。
齊子發酸,淚水從眼角流下來,順着臉頰流到嘴裡,很苦澀的味道。
“大師兄,修夷他,殺了我的舒兒,我懷胎十二個月,從夏御叔的遺孀甘願同陳宣王和那兩個男人攪和在一起。就是爲了保住我的孩子!”我看着他的背影,這些話是第一次說出來,我並不習慣這樣軟弱的暴露在別人面前,可是他是東門磊,“你知道嗎?生他的時候我難產,爲了生下他,我暈過去又醒過來好幾次,整整一天一夜。我差點連命都沒了!大師兄,你不知道舒兒對我有多麼重要!我寧願自己死了,也不願意叫他受到一點傷害!可是修夷卻把他害死了,他算計好了的。把舒兒帶過來,在我面前五馬分屍,大師兄,你叫我怎麼體諒他!”
“如花,傷害你,是修夷最不願意做的事情,”東門磊回過頭來,眼眶也有些發紅,“有些事你不知道怎麼回事,你不知道這其中的兇險,其實修夷自始至終,都是想要保護你,讓你好好的。”
“哈哈,是嗎?”我終於笑了出來,看着東門磊那張無比熟悉的臉,心如刀絞,“所以大師兄,你是覺得即便我的舒兒那樣慘死在修夷和楚莊王他們的手裡,我也應該笑着原諒他們,告訴修夷我很感激他嗎?”
“以後你就明白了。”東門磊的嘴脣動了動,終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說了這麼句話,轉身就走出去。
“啊!”心中悲憤難平,我對着東門磊的背影大叫一聲。手一揮,將他送來的那些吃食,一把掃落到地上。
碗筷碎了一地。
介靈在一旁走過來,將帕子遞到我手裡:“公主……”
我搖搖頭。沒有接,轉身進了內室,趴到牀上縮起身子,將頭蒙進被子裡,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究竟怎麼了,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的兒子被最愛的男人親手殺死,我最親近的大師兄選擇了站在修夷那邊。愛一個人愛到今天,我愛的家破人亡,一無所有!這究竟是爲什麼!
老天爺,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懲罰於我!
淚水洶涌,我抱着被子哭的不能自已。多少次出事,我都堅強着笑着過去了,可是這一次。我真的是一無所有了,那感覺,就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
被子很快就被染溼了,我漸漸的停下。將被子拿到一邊,從牀上坐起來。
你還有自己,如花。至少,你還有自己。
只有自己怎麼了。只有自己一樣能在這亂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一樣能將仇人手刃。一樣能把失去的,一樣一樣的討要回來!
我下了牀,走到書桌旁,拿起墨磨了一會兒,然後提起筆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
“楚國有一個老者,年近古稀,是當年師傅的故友,”我將紙折起來遞給介靈,“他精通各種天象和巫術,同師傅相比,不分高下。只是不堪這亂世浮沉,前些年便隱退了,現在就住在楚國王都裡,你將這封信交給他。告訴他我有難,需要他的幫助,希望他能來幫幫我。”
介靈接過那封信,有些遲疑道:“若是他能來的話。怎麼將他帶進宮裡來?我的武功雖不弱,可是帶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宮,還是有些麻煩的。”
“他會有辦法的。”我笑了笑,“也別那麼樂觀,我就是小時候跟他有過幾面之緣,還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來幫我呢!”
“那婢子先去找找吧,王都也不大,婢子估計,不出兩天,就能有消息了。”介靈點了點頭道。
“嗯,你去吧。”我擺擺手,想了想又從袖子裡掏出一些銀錢遞給他,“這些錢你拿着,去找幾個幫手。”
介靈搖了搖頭,將我的手推回來:“公主放心,婢子這裡還有些銀錢,如今我們在這宮裡本就舉步維艱,若是再沒些銀錢傍身,恐怕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我抿了抿嘴,終究點了點頭。
我看着介靈走出去。嘆了口氣,成敗在此一舉。
很小的時候,師傅曾經帶着我到楚國來,說是看一位忘年之交。就是我叫介靈去找的這個人,他的名號很奇怪,叫做鬆尚,還逼着我認了他爲師傅,我記得那個時候鬆尚師傅很喜歡我,天天帶着我去買糖人,只是後來師傅帶着我回了宗祀教,就再也沒有聯繫了。
師傅曾經跟我說,鬆尚師傅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得道高人,道行比他都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去。看起來那麼年輕的鬆尚師傅,其實年紀早就可以當他的爺爺了,只是表面上看不出來罷了。師傅說,鬆尚師傅本是許久以前亡了的鎏玉國的國師,但是後來世道亂了,鬆尚師傅又不願意再伺候那些君王,索性自己設了個計詐死,從此隱居塵世裡。
那個時候我小,只記得師傅告訴我,若是以後落了難,就去找鬆尚師傅,他能救我於水火之中。想來師傅在那個時候便預見了我如今的命運吧,知道自己幫不上我,纔會提前給我留了鬆尚師傅這樣一條後路。
只是不知道介靈能不能找到他了。
楚國的王都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介靈在這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我以爲沒有那麼容易的,可是我沒想到,介靈不過剛剛出去兩個時辰,便將鬆尚師傅帶到了我面前。
“二師傅……”我看着站在門口的人,驚訝的捂住了嘴,一不留神就喊出了小時候叫他的稱呼。
那個時候他很討厭我叫他二師傅,可是我那時候是個很有原則的小孩,想着我都有一個師傅了,怎麼能對不起我的親師傅呢?所以就梗了脖子死活叫他二師傅。
每每都把這老頭子氣的要拿鞋底抽我。
如今我長大了,而且又有事求他,卻不小心又叫了他“二師傅”,我頗爲忐忑的看着他,生怕把他氣的轉身就走不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