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色篇 痕四四 皇帝駕到(七)
痕四四皇帝駕到(七)流光坐在別的房中,等夙命洗完了,被丫頭叫了進去。
夙命正坐在牀沿,因爲雙腿也一併擱在牀上,身子是側傾的,其姿勢又是非常之誘人。流光剛剛平歇下來的躁動又有些覺醒,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該跳進前面的柳簾湖裡用水冷靜一下再進來。
可是這時夙命已經在朝她招手了,她的身前放着一隻香爐,裡面成圈排着六支藥香,這是鳳城製作的,用來薰臉,此法已經在雲吊磐裡十分興行,是大家浴後必備的養顏之術。不過因爲夙命是第一次使用,既要用手扇向自己,還要防止香被吸進鼻子裡,所以雖然扇了一會兒,但還是推開了。
流光見夙命招了手,這才硬着頭皮過去,但是不敢離她太近,只是遠遠地坐在牀角。
“怎麼,”夙命似笑非笑地問道:“你要和我永遠保持這個距離麼?”
流光這才慢慢移過來。
夙命裡面只着齊胸的長裙,手臂上也只是披着極薄的紗,連她右臂上的那點守宮砂都遮蓋不了。
流光記住了教訓,便直接開口道:“你要告訴我什麼?”
夙命順着她的目光朝自己右臂上瞧了眼,然後後退,倚進牀榻裡,慢慢講了一件往事。
這件往事,本與夙命無關,但她做了知玉大師,並註定永遠也脫不了干係。
那是第三代皇帝與第三代知玉大師之間的故事。
爲了磨合皇帝與知玉大師之間的契合度,原本由太子登基前才公佈的知玉大師的人選在第三代時被改爲選定太子之日起。可是,豈知這第三代皇帝與第三代知玉大師卻因日久而生情。他們知道若是將情公開,便勢必不可能在一起,於是當時的太子便模仿開國皇帝,想着等自己當上皇帝后,慢慢公諸於衆,造成即定的事實,然後將知玉大師另賜妃名,讓她可以享受更多的榮華富貴。
事情原本十分順利,但這皇帝在告之羣臣之前,先與皇后商議,因爲後宮乃是皇后主事,自然她也得出面。可是誰知皇后表面順從於皇帝,背後卻召了家族中人商討此事。結果,自然是皇帝之行不可爲!皇后因爲怕知玉大師若伸手到後宮,必然會影響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她可不是第一代皇后,所以便想方設想要阻止兩人。
知玉大師原本是非常單純的女子,與其讓她做知玉大師,她寧願長伴君旁。可是她沒想到就因爲自己身份的特殊,非但不能再靠近皇帝一步,反而被逼得越走越遠。
這其中權斗的陰謀持續許久,最終皇帝也放棄了。
曾經的承諾永遠得不到兌現,知玉大師悲傷至極,便練成守宮砂一咒,用於下一代知玉大師,以示警戒,並命令要代代相傳。
當流光知道夙命臂上的守宮砂的秘密之後,她簡直傻住了。
若是夙命的守宮砂褪去,那將代表夙命之命休矣!
——而那唯一的方法,便是與男子交歡。
——所以夙命是不可以與男子相愛的。
流光的臉開始漸變顏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她直直地盯着夙命,心裡有萬般滋味卻無法問出口。
她怕她想到的那個問題一問出來,兩個人便再回不去之前的種種。
可是,那個問題已經在她心裡迅速地紮了根,若是不問,便無法拔除,這種耿耿於懷的感覺太難受了。
夙命講完了這段早已是彥國皇室極爲禁忌的往事,便由着流光眸光閃爍地盯着自己。
流光在她面前從來不會隱藏心思,當然此刻也沒有,所以夙命輕而易舉地看穿了她的想法。夙命微嘆道:“流光,還記得我們在舞起村後的墳坡上說過的話麼?”
流光移開目光偏頭想了想。
是了,那個時候,是在她目睹了段花梨與秦海樓,又聽到了碧喬與錦媛的故事之後,夙命第一次與自己談到這種違倫之情。
這種既不像姐妹,又不能結爲夫妻,卻可以共度一生的感情——那個時候的自己,只是一個旁觀者。可今日,現在,她再也說不出旁觀這種話來。
就是再傻再笨,也不會相信沒有感覺怎能做出那麼激越的事來?禮法是什麼?教義是什麼?那些自古傳立下來的規矩,那些書本里一本正經,代代人身體力行的規矩——在這裡,全亂了。
夙命問過,是不是從來沒想過,女子之間,也能有愛……
可是流光不知道,那句話,夙命是不是爲了今日而問。若是的話,答案……似乎已經不重要了,所以,原因也就不重要了。她曾在某個瞬間感覺到的禁錮了夙命的枷鎖,彷彿,是自己將它打開……
此刻,流光心中的那句問話,突然之間化作了烏有,卸去重負的她漸漸顯出笑來。
“沒有問題要問我了?”夙命朝她招招手。
流光爬過去,服貼地半臥在夙命的懷中,她低聲道:“再講些你吧……關於你的過去,我幾乎什麼都不知道……”
“過去的已經不算重要,”夙命摟着她,說道:“這幾天我們便要起程了。”
流光一驚,從夙命的懷中倏地坐起身來:“你是說……我們要回宏國去?”
“對,”夙命一手撫上流光的臉龐,“你還要替你娘報仇,不是麼?”
流光的頭慢慢地垂下,心中酸楚起來。過了許久,她才擡起頭來認真地道:“回宏京後,可以一切聽我的麼?”
夙命有些意外,此刻的流光,更像剛剛相識時候的她。
“可以,”夙命緩緩點頭,“你想做什麼,只管去做。”
流光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咬了咬牙。
“睡吧,”夙命拉過她在身邊躺下,“明天還要打起精神對付皇帝呢。”
流光忍俊不禁,依了她閉了眼,但是又馬上睜開,道:“你讓鳳城把並蒂蓮給採了?”
夙命一愣,隨即纔想到是有這麼回事,便點了點頭。
“做什麼用?”流光忙問。
“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夙命嘆氣,伸手將牀邊的燭罩提起來,吹滅了火,然後躺下,她湊到了流光的耳邊,輕輕吹氣道,“若是真閒着,我們不如做點別的?”
流光大窘,幸好夜色中不辨顏色,也就微微大膽起來:“我可不像你,腦子裡淨想着那些事。”
“那些事?”夙命笑出聲來,聲音更是低沉了,“哪些事?”
“就是……剛纔……”流光突然說不了話,因爲夙命已經扳過她的臉吻了過來。
無助而無力地圈上夙命的頸項,流光只能顫微微閉上雙眸,用心去感覺這個女子帶給她的不曾言說過的愛意。
第二日,夙命與流光同時踏出疏枝閣。她倆一同慢慢悠悠地一路向上繞過傷亭,再到聽宿閣去向皇帝彥戢請安。
皇帝卻已經先一步出去,原來是到羽園去了。
“每年我都要爲軍營裡送些鴿子,他可能是好奇了。”夙命解釋道,便拉了流光一同前去。
果然,皇帝彥戢正在鴿園中,有趣地看着地上覓食的鴿子。見到夙命來,便十分高興地拉着夙命對她養的鴿子讚不絕口。
“鴿子是鳳城負責養的,餵食和馴化都是丫頭們在做,你誇我做什麼。”夙命好笑,抓過一旁架子上的食料,往地上灑了一把。果然鴿子們都圍到了她面前。不過倒是有一隻白體紫頸的鴿子衝着後面的流光便飛了過去,很是乖巧地歇在了她的肩頭。
“真認得我啦?”流光欣喜地撫着她的頭,看到了它腳上系的金色細繩,笑道。
彥戢回頭,這纔看仔細了流光,他微微一愣,直覺這女子與初見的時候似不相同,就是與昨日相比,也不太一樣。
若是說之前的太子妃還有些畏縮,不夠大方,那麼此時的她,便能真正夠得上太子妃這一名號,美貌與氣質兼備,使人不能移目。
流光捧着鴿子過來,蹲在彥戢與夙命的跟前,將這隻只鍾情於她的鴿子放在地上,不但趕着她吃食,口裡還念道:“吃吧吃吧!看到我,也要吃飽飯啊。”
夙命笑着也蹲下去,順手替它趕走邊上的幾隻鴿子。
彥戢瞪着眼看着流光,斷然改變方纔纔有的想法。
做太子妃,便是他日的皇后,是要母儀天下的,怎能如小孩兒般如此玩耍?
流光與夙命都蹲在地上看着鴿子吃食,因爲長髮滑到胸前的原因,流光撩起它撥到身後,又一不小心滑到了另一側,恰好露出了自己的左耳來。而彥戢因爲正瞪着她便剛好看到了這一幕,可是他卻還發現了其他的東西。
這個發現頓時如五雷轟頂一般,震得彥戢目瞪口呆。
那是……什麼?
那東西,對於彥戢來說一點也不陌生。身爲皇帝的他,身邊自有美人無數,在她們侍寢的時候,自己也常在她們身上留下那種紫紅的痕跡。
尤其……是在耳根下,那種地方,單單看着便是情膩之極。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彥戢頓時有些懵了。
他眼睜睜地看着兩個女子低聲笑語地在那對自己視而不見,難道……
彥戢不敢想,他努力地深吸了口氣,鎮定下來。他閉上眼,慢慢在腦袋裡理着頭緒。
地上的兩個人玩夠了,便站了起來。夙命方知道這隻鴿子已經被流光看中,便允了她。夙命回頭見彥戢正在那閉目冥神,便叫了他一聲:“彥戢,愣什麼呢?今年的鴿子不錯,你回去的時候正好可以帶上幾籠。”
“說來我的確出來許久,是該回去了。”彥戢點點頭,“你們是不是也要回宏國了?”
夙命沒想到彥戢會自已提出來要回去,倒有些驚訝,也點頭笑道:“那正好,可以一道下山。”
“嗯。”彥戢漫不經心地掃了流光一眼,“就後天吧。”
流光正碰撞上皇帝的目光,不由心驚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莫名的就有些心虛了,她撇開頭去,佯裝着逗弄鴿子,並不理他們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