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少年阿斌，說出你的故事。”
雖然寶友連上麥以後，只給張揚看地板，也不主動打招呼，但是考慮到他剛纔發的彈幕，還是值得期待一下。
“老師，你這裡安全嗎？”
寶友說話的聲音有點輕，搞得像特工接頭一樣。
張揚也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安全，絕對安全。”
“兄弟們，把保護打在彈幕上。”
“好，我相信你這樣的大主播，應該不會去告密。”
張揚點點頭，讓寶友放心，他肯定幹不出來這樣的事。
因爲真是大事的話，根本輪不到他舉報，直播間裡的“眼線”多着呢，隨便來個人就把他安排了。
在張揚的保證、彈幕的慫恿下，寶友的鏡頭，從地面緩緩轉移到了桌面。
桌上放着一件和平板差不多大的綠色瓷片，瓷片帶一點弧度，周圍有斷裂的茬口。
【怎麼那麼像琉璃瓦啊】
【這是盜了故宮嗎】
【以我一個外行來看，確實得判】
張揚沒有像彈幕一樣大驚小怪，甚至有點失望。
區區一塊琉璃瓦而已，單單長安和洛陽這兩個古城遺址，就挖出來不知道多少這樣的瓦。
唯一有懸念的，是這件東西的年代。
「生產時間：1601年」
明晚期，也不行啊。
“這件明代的琉璃瓦，就是伱從，咳咳，的手上買來的嗎？”張揚問寶友。
“明代？”寶友有點沒想到，下意識的嘀咕了句：“不是唐代嗎？”
兩秒過後，寶友好像想明白了，語氣裡帶着喜悅問道：“明代的是不是可以交易啊？”
“那……老師，這東西是我祖傳的。”
祖傳得有點靈活。
張揚只當沒聽見寶友最後這句話，就算異想天開也不是這樣想的。
他繼續打聽：“是賣你的人，跟你說是唐代的？那他有沒有跟你提東西的來源？”
“有，他說是……”寶友猶豫了一下，用微不可查的聲音悄悄說：“他說是法門寺的。”
又是法門寺？
上次琉璃磚，這次琉璃瓦，這幫人也太能偷了吧。
張揚想起之前某位寶友，臉上露出笑意。
“寶友，你可別告訴我，你是找上次在我直播間鑑定的那個人，買的這東西啊？”
“是啊是啊。”寶友連聲答道：“我就是私聊他，從他那裡買來的。”
“買完以後，纔看到有人說，他像是給盜墓賊銷贓的。”
“我買的時候不知道，應該不違法，你說是吧？”
“嗯嗯，我相信你不知道。”張揚憋着笑答道。
反正他相信也沒啥用。
正經人誰找盜墓賊買東西啊，還說什麼“買完以後才知道”，糊弄鬼呢！
“以後這種來源有問題的東西，別買，不安全。”
“懂了，下次我從老師這裡買。”
“我可不賣這種東西啊。”張揚擺擺手：“準確的說，我這裡不賣任何和古建築物有關的東西，因爲這類古董的來路，大部分都不正。”
“那我這件，它到底是不是法門寺的啊？”寶友端詳着手裡的琉璃瓦問道。
“當然是啊，這應該也是當年法門寺倒塌的時候，那羣盜竊文物的人偷的。”
“那個寺，不是唐朝的嗎？這是明代的瓦呀。”
“地宮裡的東西是唐代，塔是明代萬曆年間重建的。”張揚給寶友解釋道：“是明代的塔倒了，露出了地底下唐代的地宮。”
【這人什麼都不懂就敢買啊】
【他還買到了真東西，這是最氣的】
【不用氣，他馬上就進去了】
看着滿屏量刑的彈幕，寶友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老師，我現在自首的話，要判多久？”
張揚搖了搖頭。
“沒救了？還是出不來了？”寶友驚恐的問道。
“是沒那麼嚴重。”張揚告訴他：“你如果只買了這一件，上交上去，然後把賣家供出來，基本就沒事了。”
別的寶友是“又菜又愛玩”，所以成了韭菜；
這位寶友是“又怕又硬要玩”，結果把自己嚇得不輕。
寶友聽完，想了一下，突然來了一句：
“如果賣家已經進去了，再供他出來，還算嗎？”
接着，寶友把他這麼慌的原因講清楚了。
他買完琉璃瓦，就加了賣家的“收藏愛好者交流羣”。
昨天，突然有人在羣裡說，賣家被警察帶走了。
羣管理讓大家不要慌，最近不要出手東西，等風頭過了再說。
“他們不慌，我慌啊。我第一次玩，就遇上這種事。”
寶友說這話時的語氣，別提有多難受了。
“沒事，問題不大，你這時候供出來，也是幫人家警察補充罪證，肯定算立功的。”
張揚的話，也得到了直播間網警的支持。
@臨海網警：【寶友放心報警，坦白從寬】
@首都網警：【請儘快聯繫你所在地的警方】
@逗音幺幺零：【請儘快撥打幺幺零說明情況】
“老師，你直播間，真有網警啊？”寶友有些艱難的嚥了下口水。
“沒有，你看錯了。”張揚笑着安慰道：“有些人掛個網警的ID，其實是整活的。”
“不過你還是儘快聯繫警方吧，不然成同犯了。”
“我知道，馬上就去。”寶友應承下來，迅速斷開了連麥。
……
直播間裡真正的老粉絲，早已經對網警見怪不怪。
他們更關心其他的問題。
【古建築物的不能玩嗎】
【如果是傳世的，能不能玩】
【百年祖宅是用漢磚砌的，算傳世嗎】
【四九年九月三十日買的琉璃磚，能賣嗎】
“又開始擱這兒卡BUG是吧？”
彈幕提出來的這些問題，張揚稍微一細想就覺得腦仁疼。
他趕緊連麥下一位寶友。
“來，寶友，看看你的寶貝。”
這位新來的寶友，沒有急着展示自己的東西，而是先問了張揚一個問題：
“老師，動物製品能鑑定嗎？”
張揚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你覺得刑，那就刑。”
“那我這個估計不刑。”
寶友說着，拿出一個黑色的小木盒子，打開以後，裡面鋪着黃色的錦布。
收藏的還挺講究，但是錦布上的東西卻讓人大跌眼鏡。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一條鹹魚？”
張揚有些摸不着頭腦。
寶友帶來的是一條鹹魚幹，看上去是鯿魚，估計有點年頭，魚皮都已經發黑了。
但年份估計也有限，因爲除了魚頭的部分有點爛，其他部位都很完好，連背部和腹部的魚鰭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就說是不是動物製品吧】
【寶友說的是實話，確實不太刑】
【這魚應該還沒有盒子貴】
“這條鹹魚可不一般，老師你能確定他的年代嗎？”
鹹魚，年代？
看寶友說的煞有其事的樣子，張揚凝神看去。
這一看，他被物品信息上的年代嚇了一跳。
「生產時間：215年」
東漢末年的鹹魚？
能保存這麼久，還這麼完好，已經不是醃的魚了，是鹽里長出來的魚吧。
“你這魚，他鹹嗎？”
“啊？”
“不好意思問錯了，我是想問，你這是哪裡弄來的啊？”
“這是朋友送的，和好幾件東西一起送過來的。”
寶友把鏡頭晃了一下，鹹魚旁邊還擺着其他物件兒。
但他似乎沒有展示他口中“好幾件東西”的意思。
“寶友，在我們直播間，沒有不能看的，拍就大大方方的拍。”張揚皺着眉頭，假裝不耐煩的說道：“你又不是女主播，怎麼還捂着啊？”
“那不是怕直播間裡的網警把我逮捕了嗎？”寶友嬉笑着說道。
不過他是個實誠人，在張揚點了他一下以後，馬上把鏡頭給到了剛纔不願意展示的東西。
原來是兩個圓柱形的陶器，頂上有斗笠一樣的蓋子，造型很像穀倉。
張揚看到這個器型，馬上懂了。
這兩件都是典型的陪葬品，是古人墓室裡用來裝穀子的冥器。
他有點尷尬的摸了摸額頭說道：
“寶友，我對不住你啊。”
“沒事啊，張大師，這兩個我本來就打算捐的。”
寶友揚了揚手裡的小本子，示意他已經不是第一次。
這種紅本子，上交過文物的都認識。
“寶友是專門搞文物上交的嗎？”張揚有些好奇的問道。
“老師，你想罵我傻就直說。”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你人還怪好的嘞！”張揚讚許道。
“這些穀倉都是東漢的，那條鹹魚也是，你是從同一個渠道拿過來的嗎？”
【渠道？墓葬！】
【這條鹹魚也是陪葬品？】
【有點牛比啊，一千多年前的鹹魚】
【鹹魚一千多年，終於成了文物】
“都是朋友送過來的。”
寶友點點頭，再次把鏡頭給到那條鹹魚。
直播間的觀衆們都在刷“respect”，給一千多年的鹹魚一點尊重不過分。
“如果這條魚捐給博物館，能得到展出嗎？”寶友問：“到時候是算文物啊，還是算動物製品？”
“肯定算文物啊。”張揚笑道。
“我建議你送到大一點的博物館。現在流行主題展，你這條鹹魚，能完美的展現東漢時期，民衆的生活水平。”
“三類文物也該夠的着。”
“我也是這樣想的。”寶友咧嘴笑道：“我想送到省一級的博物館，給這條鹹魚混一個事業編。”
“也給我們這鹹魚的普通人一點信心。”
寶友最後這句話，格局一下子就打開了。
【鹹魚淚目】
【懂了，我這就用鹽把自己醃起來】
【手裡的華圖真題一下就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