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留意到了陸子安,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也只有真正瞭解並喜歡文玩的人才會如此細細品鑑賞玩,而不是走馬觀花。
陸子安微微一笑:“不敢當,不過是略有了解。”
“我姓唐,請問……”
陸子安溫和地道:“唐先生你好,我姓陸。”
唐老闆便將他引到一個竹雕筆筒前:“那陸先生覺得這筆筒如何?”
眼前的這個竹雕筆筒,刻的是泛舟圖,藉由竹子的紋理,以用刀很淺的浮雕技法描繪出栩栩如生的景色,映襯着竹子本身的色彩,顯得古樸而典雅。
陸子安沉吟道:“風軟扁舟穩,行依綠水堤。孤尊秋露滑,短棹晚煙迷……”
唐老闆爽朗一笑,接了下去:“夜靜月初上,江空天更低。飄飄信流去,誤過子猷溪!哈哈哈哈,陸先生眼光果然精到,卻不知師承何派?”
“唔,我沒有學過竹雕,我習的是木雕技藝。”陸子安也沒打算瞞他。
“木雕……”唐老闆微微擰起眉頭,仔細打量他一番,點了點頭:“哦,我想起來了,你是今天上新聞了的那個……嘉賓?陸大師?”
陸子安搖頭笑道:“不過是媒體造勢宣傳罷了。”
“那也已經很不錯了!年輕有爲啊!”唐老闆一撫掌:“來來來,陸大師進來坐。”
“呃,坐就不坐了吧,等會影響你的生意就不好了……”陸子安連忙推辭。
畢竟展覽會不常有,難得的這種好機會可以讓更多人看到竹雕,他也不想惹人討嫌。
“哎,沒事的啦。”唐老闆笑道:“頭一天人一般都在木雕那邊,等明後天他們纔會來我們這區,進來吧,外頭冷。”
他都這樣說了,陸子安也沒再說別的,跟着走了進去。
裡面佈置得比較簡單,就放了張沙發和一張茶几供人休息。
喝了杯茶,唐老闆搬了好幾個竹雕作品出來,跟陸子安聊得很是起勁。
“竹雕成爲一種藝術,其實到唐代才逐漸被人知道並喜歡,尤其是明清時期大盛。”唐老闆口若懸河:“【伽定三朱】你知道吧?”
陸子安點點頭:“清人金元鈺在《竹人錄》評述過“伽定三朱”:朱氏擅名竹刻,比之山陰父子,雖羲、獻自有分別,然源流一也……蓋以刀代筆,惟簡老朴茂,逸趣橫生一派,最易得神也。”
寥寥幾句,便將朱氏一門“以畫法刻竹”風貌描繪得淋漓盡致。
“哎,對對對就這個。”唐老闆喝了口茶:“哎呀朱鶴,這可是個了不得的主啊,我還有本作品集呢,裡頭有不少他的作品,可惜就是保存下來的太少了,這種技藝又難得……”
他起身從裡頭取出一本相冊:“你看,這是朱鶴的《竹雕松鶴筆筒》,如今收藏在南津博物院裡頭。這線條,多美,渾厚質樸、構圖飽滿,整個器身無一遺漏……”
陸子安指腹輕輕劃過照片,這刀法是用的高浮雕,直接將筆筒的整個筒體雕刻成古鬆的主幹,虯枝附麗而生,松針規整而古拙。枝上立雙鶴,互爲俯仰顧盼之姿,極爲雅緻。
“啊,這是清代前期的,還帶有明代的遺風,但是這些人聰明啊,用的技法就豐富多了,淺刻、淺浮雕的技法同時並用,可惜如今很少人能做到了……”唐老闆一臉遺憾。
陸子安翻看着這些精美的工藝品,越看越心動。
唐老闆對各類竹雕如數家珍,甚至連木雕都能說出幾條道道,兩人聊得很是合拍。
最後他意猶未盡地嘆道:“其實我還照着這筆筒做過呢,就是沒雕出來,哎,你等等啊,我記得我好像帶了,我去找找!”
“哎……”陸子安叫都沒叫得住,哭笑不得。
這人,咋這麼風風火火的。
沈曼歌拿着相冊翻了翻:“這人也真是心大哈,也不怕我們把他東西全搬了。”
“是挺豪爽的,不過東西是搬不出去的,他沒什麼好怕的。”陸子安忍不住盯着她的手指甲看,這顏色,灰不溜秋的……
沈曼歌擡頭看他一眼,見他還盯着她手看,有些好笑又好氣:“子安哥,你以前沒見人塗過指甲油?”
“見過啊,不過她只塗大紅色。”陸子安隨口回道。
“……她?”
陸子安猛然回過神,咳了一聲:“唔,沒事,我只是沒見過你這種顏色的,所以才誤會了……”
“是嗎?”沈曼歌微微眯起眼睛,歪着頭,輕聲道:“子安哥,你談過戀愛沒?”
不知道爲什麼,陸子安隱約感覺,她好像有點不大高興……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淡然地道:“談過啊,你問這個幹啥。”
“哦,談過啊……”沈曼歌似乎來了興致,笑着坐到他旁邊:“講真看不出來哎,你這麼直男,哈哈,我都不敢相信,該不會是你騙我的吧?”
陸子安皺了皺眉:“談戀愛怎麼了,我都二十好幾了,談戀愛那不正常嘛,騙你幹什麼,只不過跟她交流也比較少,那時候工作忙,總是要加班,也沒什麼時間……哎,你問這些幹什麼,你個小屁孩。”
“就隨便,問問嘛。”沈曼歌嘟了嘟嘴:“我都沒談過哎,這不就,好奇嘛。”
開什麼玩笑!
陸子安眉頭一豎:“我跟你講,你可千萬別談戀愛!你現在高三,正是關鍵時刻!不要早戀!我跟你講,不靠譜!你現在談的,以後都是別人的老公!”
“別人的老公!”沈曼歌眼睛一亮:“哎呀媽呀,想想都刺激!”
“……你!”陸子安第一次感覺自己詞窮了,又急又氣:“你,你這。”
沈曼歌哈哈大笑:“好啦,逗你玩的啦,我不會談的。”
陸子安將信將疑地看着她,剛好唐老闆出來了,他便只能先把這事擱一邊了。
“陸大師你看,這就是我雕的……”唐老闆興沖沖把自己的作品拿出來跟他分享。
一旁的沈曼歌連忙讓開位置,坐到邊上擺弄着手機,強裝出來的笑容消失了,眸光漸漸幽深。
談過戀愛啊……
尼瑪,談過戀愛還這臭德行,前女友該不會是被他活活氣死的吧?
陸子安一邊聽着唐老闆說話,一邊忍不住看向沈曼歌。
她應該,沒生氣吧?她剛問那些有的沒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從他這個角度望去,只看得到沈曼歌的側臉,她似乎在想事情,手肘託在膝蓋上,手指無意識地在嘴脣和下巴之間劃來劃去的,指尖細嫩白皙,襯着水潤的紅脣,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美感。
他感覺心跳得有些快,根本沒聽清唐老闆在說什麼,隨口嗯嗯了幾句。
“哎呀,那就太好了,陸大師你木雕那麼厲害,竹雕與之相通肯定也很好!你等着,我這就去取刻刀!”唐老闆興奮地起了身。
陸子安猛然回過神,哎,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