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個又一個官方工作人員的出席,人們的神情也漸漸變了。
住房和城鄉建設部部長、副秘書長、外交部副部長、研究室副主任、北亰市市長和副市長……
這些人,很多都是平時難得一見,見到了也是一些元首方面會議或者與國家大事相關的場合。
而現在,他們卻出現在了這次的頒獎禮上。
這一切說明了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有記者心裡開始打鼓:這陸子安,究竟是什麼來頭?上頭真的有人嗎?
現場來觀獎的業內人士,更是越來越提心吊膽。
陸子安的橫空出世,對華夏的建築界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在一切尚未明晰之前,他們不得而知。
他們只知道,這個陸子安,絕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無害。
“子安哥……”沈曼歌藉着微微後傾的動作,低聲道:“你沒和我說會有這麼多大佬來啊……”
天知道她真的有點嚇懵了,以前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人,就這麼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她小腿肚都有些打顫兒。
“……事實上,我也是現在才知道的。”
對此沈曼歌保持懷疑的態度。
此時主持人邀請了李副總理上臺發表講話,她連忙跟着人羣一起鼓掌。
如潮的掌聲響起,然後又迅速平息。
李副總理穿着一身得體的西裝,緩步走到臺前,面帶微笑地發表了講話。
閃光燈此起彼伏,陸子安面帶微笑地聆聽着。
“本次普利茲克建築獎頒獎典禮在華夏舉辦,這是國際建築界對華夏建築成就的充分肯定。
建築是歷史和文化的載體,展現着一個城市和國家的形象。
建築既要有本土風格和民族特色,又要充分吸收世界先進理念和技術,這樣纔有長久生命力。
加強華夏與世界建築設計行業的交流合作,有利於促進東西方建築文化的交流融合,推動世界建築文明不斷向前發展,創造更好的人居環境……”
雖然都是些大環境下的講話,但難得的並沒有太多官腔。
他的講話,雖然略顯亢長,但並沒有人覺得厭煩。
與之相反的是,因爲李副總理說日後會加大對建築業的資金投入,臺下一衆建築界的設計師一個個都心潮激盪。
一次獎算什麼!
就像李副總理說的一樣,他們要的是未來!
陸子安只是一個開始,他們將踩着他的步伐前進,下一次,站上這個領獎臺的,也許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我發現一個問題。”沈曼歌低聲吐槽道:“大佬還是大佬,這雞湯灌的果然比其他人專業多了。”
噙着笑意斜睨了她一眼,陸子安嘴脣未動,壓低聲音道:“調皮。”
正好李副總理已經結束了發言,他們跟着人們一起鼓掌,倒也沒人察覺到他倆這小小的互動。
只是到底是萬衆矚目的頒獎典禮,是不可能太簡單的。
除了李副總理外,還有北亰市市長、普利茲克建築獎評審委員會主席帕倫博勳爵、鎂國凱悅集團、凱悅基金會主席普利茲克先後致辭。
幾個人全都講完話以後,沈曼歌來了精神:“要頒獎了吧?”
“嗯,應該是的。”
直到此時,陸子安才終於有了一絲淡淡的緊張感。
這次的頒獎典禮由市政府外辦、市規劃委和凱悅基金會承辦,一共邀請了中外方近500名建築設計行業的官員、專家、學者和建築愛好者參加,其中還包括7位往屆獲獎者,這也是該獎歷史上往屆獲獎者參加人數最多的一次頒獎典禮。
陸子安知道,他此時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後邊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但是,隨着頒獎嘉賓,以激動又壓抑着的語氣,叫出他的名字的時候,他還是面帶微笑地站了起來。
“陸子安的出現,證明了華夏文化土壤孕育了非凡的創意,幾百年來,華夏的文化一直與自然和諧共融,陸子安的作品正體現了這一點。”頒獎嘉賓微笑着向世人展示着大屏幕上陸子安的設計作品:“陸子安的作品,融入華夏的傳統技藝——機關術,這是前所未有的神奇創意,我們從未想過,這樣的創新,能夠出現在如此前衛的設計作品裡,這是一次大膽的突破,亦是對建築業的一種新型的思維衝擊……”
一番讚揚過後,陸子安也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能爲這樣優秀的設計師頒獎,我感到非常榮幸。”他慎重其事,高高地舉起獎牌。
陸子安微微低下頭,禮貌地等待着那獎牌掛上他的脖頸。
臺下掌聲如潮,一浪接着一浪。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條船,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下面有請獲獎者陸子安陸先生髮表獲獎感言。”
陸子安在嘉賓的示意下,微微向前走了一步。
他微笑了一下,掌聲漸漸平息。
站在臺上,下面一片黑壓壓的,陸子安基本看不清他們的臉,但這依然讓他略有壓力。
他張了張嘴,感覺心頭沉墜墜的。
那種感覺像是什麼呢?
像是灌滿風的港口,千言萬語堵在心口難開。
“尊敬的李副總理,尊敬的普利茲克先生和夫人,尊敬的帕倫博伯爵和評委團的所有成員,尊敬的在場的各位嘉賓:
大家好。”
掌聲再次響起,人們臉上都帶着祝福的笑意。
“獲得這個獎對我來說,多少有些不期而至的感覺……”
陸子安很想笑一下,但他笑不出來。
“在此之前,我只是一個木匠,我擁有的所有基礎,都是從木匠開始的,正因爲我的這一背景,導致了我和很多人的建築設計理念完全不同。”陸子安深吸一口氣,原定的演講稿在此時飛灰煙滅。
他感覺胸口燃燒着一把火,讓他渾身都在發燙。
“很多人做設計,怎麼時尚怎麼來,卻從未考慮過,這對我們的城市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一條古道,兩邊卻屹立着高樓大廈,格格不入的感覺,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我的設計理念一直都是:做迴歸自然的,真正的華夏建築!
……
一位著名的建築師王先生曾經向世人發出疑問:在這個一百年前,還只有工匠沒有建築師的國家,發生着深刻的文明衝突。
這就要求建築師不僅作爲一個技術職業者,更是要更加寬廣的視野、更深思熟慮的思考、和更清楚的價值觀和信念。
我的所有建築設計都和這種思考有關,都和這種問題有關。
一種以工匠技藝爲主體的建築師,如何在今天生存?
面對規模巨大的人工造物,傳統中國偉大的景觀系統在今天意義何在?
在蔓延城市鄉村的現代造城運動當中,如果不大拆大建,城市建築應該如何發展?
如果傳統已經被拆爲平地,新的城市建築如何在廢墟中接受歷史和生活的記憶,重新建立文化身份的認同?
在華夏深刻的城鄉衝突中,建築學以什麼樣的努力可能化解這種衝突?
面臨建築學自上而下的專業制度、普通民衆自下而上的建築活動,是否可能飽有權力和空間?
面對嚴峻的環境和生態問題,我們是否可以從傳統和民間建造中找到更有智慧的方式?
從身邊的生活和個人的真實感受入手,如何建造一種非虛構的、非象徵的、非閃閃發光的、非標誌性的建築文化的表達方式?
如何在強大的現代制度中,堅持一種獨立的建築師的工作態度和方式?”
長長的一串反問,讓在場所有設計師都滿面羞紅。
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考慮過這些因素。
建築要考慮什麼呢?
他們更注重設計感,而如今的設計感,一般都體現在它的空間感上。
越奇形怪狀,越超忽常理,他們越嚮往。
但是卻很少有人會去從建築的理念出發,真正地考慮它是否適合這座城市,該以怎樣的思路讓它融入這座城市。
“他的話時常在我腦海中迴響,我無法以文字給出回覆,但是,我會用我的行動來向他闡述我的理念!
他經常說,每次設計一個建築,都不只是設計一個建築,而是在設計一個飽有多樣性和差異性的世界,走向一條重返自然的道路,我深以爲然。
這就是我在得知我獲獎的那個時刻,我正在思索的問題,也是我伸向未來的目光!”
在所有人陷入沉思的時候,陸子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深深地鞠躬:“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