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總夫婦禮節性地和我打了招呼,那個鄭哥卻毫不避諱地從頭到尾打量我,好像我穿錯了衣服或者沒洗臉一樣。
我向他們點點頭,問劉穆:“我的包呢?”
“在我車上。”
“給我吧,我要去拍點照。”
“待會兒我幫你拍,你那水平浪費電池。”
“我拍着玩玩,不用麻煩你。”
“不麻煩,很願意效勞。”他微彎腰。
“快點給我,囉嗦。”我不想和他費口舌。
這時鄭哥說話了,典型的江浙普通話,“小劉子,明天來拍一樣的,把這位美女帶着跟哥哥一起吃飯去。李總兩口子等着呢,快點,一起走。”
劉穆看着我,“忻馨,要不一起去吧。”
鄭哥自來熟地衝我呵呵笑,“這位妹妹,小劉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要和我見外。我們吃地道的杭幫菜去,外面吃不到的,都是御用廚師,給省裡頭頭腦腦們服務的。”
“謝謝了,我還想在這兒玩一下,你們去吧”我客氣地拒絕。
鄭哥促狹地對劉穆擠擠眼睛,“兄弟你魅力不夠呀,美女不領情,怎麼辦?”
劉穆無可奈何地攤攤手。旁邊李總的夫人說:“忻小姐,去吧,給我做個伴,就我一個女的坐在他們中間太無聊了。”
她應該和我差不多大,眼睛生得特別美,大而亮,豔而不妖,睫毛很長,眼神很溫和。
鄭哥乘熱打鐵:“這裡根本打不到車,你要不去待會怎麼走呢?”
最後我還是跟着一起去了。坐在劉穆車上時,我一個勁地鄙視自己,這種飯局我一般都是敬而遠之的,現在卻鬼使神差地和幾個陌生的有錢人去吃大餐,不知道是虛榮心還是好奇心在作怪。
不過那晚的大餐吃得很
愉快。地方是西湖邊一處隱藏得極好的山莊,吃飯的窗外正對湖水,月光溶溶地漾進窗戶,如洗流水,如夢亦如幻。
菜餚全是清淡的杭幫菜和粵菜,最後那道湯雪白濃稠,異香撲鼻,據說裡面放了十幾種名貴湯料,熬了十幾個小時,一顆味精雞精都不放,食材棄之不取,只留湯水。
劉穆的朋友很有意思。鄭哥自稱做點小生意,劉穆悄悄告訴我,他家裡開着浙江有名的食品飲料廠,他本人還是多個高檔品牌車浙江總代,手下好些家4S店。
那他怎麼不開更好的車,就一途銳豈不是掉價?我輕聲問。劉穆說,那是他低調,不露富。鄭哥除了做生意,還喜歡旅遊攝影和美食,經常去世界各地瞎跑亂吃。
李總是上海某個企業的老闆,此人不苟言笑,話很少,一副五百強精英的做派。他妻子則很開朗隨和,我們倆女的挨着坐,聊來聊去還挺投緣。李總看上去冷傲不遜,對妻子倒很溫柔細心,目光交流中柔情脈脈。
鄭哥很健談,和劉穆你來我往談各地奇聞逸事。聽他們談話我才知道,象劉穆這樣全國各地到處拍照,其實也很危險。地震後他去過汶川,發大水時他也去過長江沿線。還有次在西藏,碰上大風颳來雪堆,越野車陷在雪裡,如果出不來全車人都要報廢。鄭哥又說起有次和劉穆去登山,要不是劉穆拼死相救,他就滾進懸崖了。
他們說得輕描淡寫,其餘人卻聽得心裡揪緊。鄭哥感嘆,現在我算想通了,命比天大,還有好多福沒享,要悠着點。小劉子你今後也不要這麼拼命了,你爸媽就你一個兒子,你要對他們負責,珍惜生命呀。
劉穆微微笑,我屬貓的,九條命。鄭哥晃晃圓腦袋不贊同。
我問劉穆:“他爲什麼叫你小劉子,太難聽了。”
劉穆很無辜地望
着鄭哥,“你問他,我也不知道。”
鄭哥說:“我覺得好聽,不要太順口喔。”
“滑稽死了,像太監的名字。”我脫口而出。
噗——鄭哥噴飯,李總兩口子忍不住也笑了。劉穆糾起眉毛,作勢恨恨地對我磨牙:“忻馨,吃菜,閉嘴。”
“清宮戲裡太監不都叫什麼小六子,小順子,小李子嗎?要不乾脆叫你“二流子”吧。”我得意地添把柴加把火。這小子這麼毒舌,逮着機會在他朋友面前打擊下他,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這下鄭哥乾脆打起哈哈狂笑起來,肩膀像篩糠一樣瑟瑟大抖,指指劉穆又指指我,說道:“你們兩個——絕配,絕配!”
“他這麼傾城傾國的,誰配得上他呀。我是他姐。”我真真假假地撇清。
“你比她大?”鄭哥很驚奇。
“還不止一點。”
“劉穆很成熟,年齡不是問題。”
“你不胡說八道會憋死嗎!”劉穆呵斥鄭哥。
“啊喲,玩笑而已,給大家開開胃。”鄭哥摸摸圓腦袋。
一個人的朋友往往能從側面反映他的眼光和人品。鄭哥看上去有點嬉笑無度,其實大智若愚,精明幹練隱藏在笑哈哈的外表之下,是個有料的腳色。李總話少,往往一語中的,智商很高。劉穆和他們交往輕鬆隨意,言談中機鋒四射,妙語百出,而且涉獵很廣。我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
晚飯後鄭哥送李總夫婦去劉莊休息,劉穆陪我去西湖邊賞月。
西湖最妙的景緻不是豔陽中的桃紅煙柳,而是雨後月下,夕煙朝嵐。這晚雖不是圓月,但月色清明,玉盤光轉之下水天一色淡青。遠處有錚錚淙淙的古箏音樂傳來,如泣如訴,和月光水色融在一起,竟叫人心中汩汩地冒出各種惆悵思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