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新買了一輛長城哈弗,帶着我們一家人去了趟岳陽。
我們都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在洞庭湖邊農家樂吃全魚宴,臭豆腐。吃完了飯哥哥靠在椅子上抽菸,媽媽抱着肚皮養神,我看景色,嫂子帶熙望在外面玩雪。
窗戶外頭水色深深,波光萬頃,映帶岸邊微黃的枯草,本來應是蕭瑟感懷的冬景,卻因爲一場雪變得別有意趣。
媽媽說三十年前爸爸來岳陽出差,曾經帶着她來過,那時哥哥在媽媽的肚子裡只有兩個月。
“你爸爸那時候人瘦,長得也好,喜歡穿白襯衣,特別顯年輕,火車上不認識的人以爲他還是大學生。”
媽媽不大談起爸爸,但每次一談,都會特別溫柔。
爸爸媽媽感情很好,爸爸走了之後,好多人勸媽媽改嫁,媽媽爲了我們從來都不考慮。後來我們成年了,有人再勸她,她總說,老太婆了還折騰什麼,再說也找不到像忻志國那麼好的人了,忻志國陪我十八年,留給我一對兒女,夠了,沒什麼好遺憾的。
怎麼會沒有遺憾呢,只是她不說而已。
到了我該談婚論嫁的年紀,媽媽就不停給我洗腦:婚姻裡面感情最重要,其他的都沒關係,一定要找個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人;錢夠用就行了,太多太少都不行。
我故意逗她:那我找個鳳凰男回來,要多窮有多窮,就當爲扶貧獻身了。
媽媽問什麼是鳳凰男,然後罵我不正經,“女孩子家家的,別拿自己開玩笑。不要一棒子打翻所有人,只要他……”
“只要他對我好就無所謂對吧?哪怕他窮得叮噹響。”我打斷她。
“你別歪着說,門當戶對當然最好,但是要你碰得到呀。鳳凰男也不都那麼恐怖,現在的城市人祖祖輩輩有幾個不是農村出來的?只要他有真本事,跟着吃幾年苦也無所謂,總會過上好生活的。人都有個奮鬥過程,沒跟着奮鬥過,一起吃過苦,別人爲什麼會珍惜你呢?”
“那還有好多男人發了財就找小三的,把原配甩了呢。”我不耐煩聽,讓媽媽一說下去,又會變成關於婚姻家庭以及剩男剩女的社會學討論會,而
且最後十有八九會引火燒身。
媽媽見我不耐煩,嚼了會檳榔,長嘆一口氣,“馨兒,乾脆回來吧。”
回來?回家鄉?不是不可以,但是……
“媽,我在那邊的工作挺好的,那邊工資比這邊高好多,我也喜歡上海。”
“上海有什麼好?有家鄉好嗎?工資再高有什麼用,房價太貴了,消費也高,你在那邊不容易碰上合適的人。”
又來了,我開始頭痛。
“我在這邊更碰不到合適的人,內地像我這種年齡的老姑娘,只能去嫁四十歲的老頭子,在上海三十歲沒結婚的女人很多,很正常。”
媽媽懷疑地看我,“我看非誠勿擾裡面,二十出頭出來相親的姑娘都有好多,你這個年紀在哪裡都是大齡,唉,不該讓你跑這麼遠,把你的大事給耽擱了,我們又幫不上忙。”
哥哥在對面幸災樂禍的樣子,我甩了一記眼刀過去,轉過來給老媽揉揉肩膀, “媽——別擔心,前幾天還有人追我呢,你女兒大大的有市場。”
“什麼人?多大?幹嘛的?”
媽媽把檳榔吐出來,雙眼發光地盯牢我。
“媽,別嚼檳榔了,傷牙齒。”我岔開話題。
“你管我呢,都恰了幾十年了,跟你們恰零嘴一樣。”媽媽最煩我說她嚼檳榔。
“媽,你吃,到時候我帶你去配假牙。”哥哥討好地說。
“莫打岔!”媽媽兇哥哥,接着問我:“你說呀,那人幹嘛的,多大?”
“不合適,比我小。”
“小多少?只要對你好,三歲以內都可以考慮。”
“媽——”我很詫異,媽的標準怎麼有了這麼大的鬆動。
“怎麼啦,熊阿姨家的馮叔叔不是比她小兩歲多嗎,人家幸福得很,你這嫌那嫌,還要挑到什麼時候。”媽媽不滿地瞪我。
“老媽,你怎麼沒原則了,以前不是老說男的比女的大三到五歲最好嗎?爸爸剛好比你大三歲。”
“那是以前,你也不看看你的年齡。”
是,形勢比人強,三十歲的女人沒資格挑挑揀揀,可我
還沒心思去挑呢,滿心滿肺只有一個人的影子。
“不要整天呆在家裡,呆在家裡哪來機會認識人,出去玩玩啊。”媽媽很害怕我宅在家裡當老姑娘。
“這不是在玩嗎?”
“老媽說的是約會——”哥哥註解。
“約什麼會,同學會還差不多。”
“你們男同學裡面還有沒結婚的嗎?其實同學最好了,知根知底的,比外面不瞭解的人好。”
“有呢,有好多,就算結了也沒關係,我去好好搜刮搜刮,整垮一對算一對。”
哥哥大笑,媽媽氣得想抽我,“你個死丫頭,不學好,盡亂說,我告訴你,要堂堂正正做人,不能去搞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知道,老佛爺。”我趕緊表決心。
同學聚會這次回來倒是參加過兩次,一次高中同學大規模聚會,一次大學同學小規模聚會。
高中的男班長清華本科畢業後就出國了,在米利堅合衆國當landscape architect,這次帶千嬌百媚的華裔未婚妻回家省親。
來捧場的同學很多,君美也去了,周躍的好朋友楊皓全,楊縣長也來了,當年的小胖墩現在風度翩翩,面容沉穩,有模有樣。周躍沒來,楊皓全說他忙,父母身體也不好,所以沒回S市。
大學同學聚會人數不多,最驚奇的是見到了曾經暗戀的學長。
學長在環保局下屬一家企業當副總,三十出頭的年紀爬到這個職位已經很不錯了。當年他那個如花似玉的外語學院院花女友,一畢業就和學長拜拜回了四川,學長現在的妻子是小他好幾歲的中學老師。
我看着學長,真是感慨萬千,都說歲月催老女人,可眼前的學長,十年前溫潤琳琅般的人,竟變癡肥,整整胖了三十斤還不止,臉上找不到一丁點兒年輕時的英俊清秀。我的青春夢啊,瞬間稀里嘩啦破滅得乾乾淨淨。
非均,他日重逢,我們會不會也讓彼此震驚到不敢相認?
就這樣岳陽呆了兩天,和同學混着玩幾次,沒多久就到了初七,君美一家初七的飛機回上海,我和他們一起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