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這瘦高道人也算是厲害了。
這近百隻異蟲,雖不知有些什麼本領,可也看得出不凡,數量又多,修道之人也好,習武之人也罷,應付起來恐怕都不容易。
若是用作偷襲,便更難防了。
何況他還有聚土成障的法術,可以爲異蟲做輔助,也可以給對手設障礙。
更別說那手飛沙走石,拳頭巴掌大小的石頭成片的飛砸出去,世人多是血肉之軀,穿着盔甲還好,若無盔甲,頭破血流也是輕的了。
而他身爲道人,竟能躲過羅公一刀,想來也是久經江湖險惡的。
可惜可惜,今日遇見的是羅公。
法術不見得是爲了爭鬥廝殺而生,可武藝卻是啊。
林覺一邊想着一邊低頭查看布袋。
天光昏暗摸索了好一陣,纔將布袋扯開。
這個布袋看着布料粗糙,摸着質地卻很細軟,原先看着不大,也就能裝一個西瓜,或者上街買個一家人能吃幾天的米,可將布袋口一扯,卻能將口子扯到兩尺多寬。
原先從外面摸着裡面似乎沒什麼東西,像是空的又像是裝了一點棉花,輕若無物而柔軟萬分,可是將之倒過來一倒——
“嘩啦啦……”
黃金白銀數百兩,珍珠玉器兩三升,道袍長衫,茶壺水囊,短刀石灰,甚至還有糖和餅子,散碎銅錢滾落一地。
“嗯?”
哪怕林覺早有所察,也不禁怔了一下。
這布袋果然是個法器。
把手伸進去摸,裡面已經空了。
“這種寶貝倒是稀奇。”羅公也將目光投了過來。
“確實稀奇。我們在黟山時,也只是聽說過,並沒有見過。倒是隔壁仙源觀有個類似的。”林覺眼中閃爍思索,“若這寶物不是這竹竿道人陰差陽錯從別的地方撿來的,便是背後的人給的。”
“他在醫館坐診,應當知曉煉丹之道,不過也不能確定那駐顏丹是他煉的。”
“是了。”
“看看這袋子有多大!”
“好!”
兩人一番摸索,很快確定,這布袋的實質大小和尋常大一些的麻袋差不多大,就是碼頭上用來裝一些密度不那麼高的貨物的那種麻袋,除了那種長得極度高大或肥胖的人,否則一個成人蜷縮着,都剛好能裝進裡面。且把袋口扯到最大,也能將一個人給套進去。
而哪怕是羅公進了布袋,布袋也才鼓起來,提着最多四五斤重。
“確實是個好寶貝,這下道長那些天材地寶、法書丹爐就可以隨身帶在身上,也不用擔心被偷了。”羅公說道。
“這道人乃是羅公所殺。”
“道長難道殺不了他嗎?何必多言?如今在這京城,我只是你的護道之人。”羅公說道,“何況羅某向來灑脫,除了身上刀槍弓箭,就只有兩件換洗衣服和一些金銀細軟,長槍放不進去,別的也沒必要放。”
說完之後,彎腰撿起地上金銀。
“這些歸我!”
林覺只好對他行禮稱謝。
羅公撿拾金銀玉器,林覺則撿起地上被殺死的金銀異蟲,也將那些正逐漸從石頭變回來的異蟲撿起,塞進布袋中。
天邊越來越亮,晨霧倒是依然朦朧,頭頂無雲,透出一抹深藍,預示着今天會是個好天氣。
兩人從寒夜中來,走入晨霧中去。
很快走到小師妹和扶搖所在之處。
此時朝陽已經升了起來,灑下金黃色的光澤,地面稀稀疏疏的林間田野,蓄積着一層晨霧,此時全都成了盛放陽光的朦朧。
此爲天地的採擷法。
“嘭……”
一隻小白狐從地下鑽出,甩了甩頭,仰頭盯着林覺,又轉頭看向旁邊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
朝陽將樹林拉出影子,石頭也是如此,影子剛好被拉到林覺的腳下。
林覺便擡起腳尖,輕點石影。
“嗯?”
石頭髮出一道疑惑的聲音。
下一瞬間,石頭就已不見了,變成了一個趴着的石雕坤道,可坤道一站起來,又變得和尋常人一樣了。
“師兄?咦?天亮了?你們遇到那人了嗎?”
“遇到了,他去了我們那邊。羅公一刀就把他砍了。”林覺說道,“倒是從他那裡得了一個好東西。”
“什麼東西?”
小師妹好奇的看向林覺。
林覺便揚起手中布袋給她看:“這個布袋看着小,卻能把你也裝進去,不過這會兒裡面裝了許多異蟲,頗爲兇猛,怕已經活了過來,等下跑出來還不好捉,我就不便打開給你看了。”
“哦!”
“走吧。”
三人一狐便往城中走去。
走到城門的時候,也纔剛開城門不久,正是人來人往最熱鬧時。
羅公正欲進門,餘光一掃,忽然看見兩個身着布衣的小學徒從城中走了出來,他們身上都挎着包裹,一雙眼睛左看右看,顯然心不寧靜。
“嗯?”
羅僧眉頭一皺,頓時笑了。
隨即毫不猶豫,往前兩步,手中刀鞘輕輕一甩,便打在其中一個小學徒的後腦,力道剛剛好,將之打暈過去,同時閃電般的伸出手,如鉗子一樣掐住另一個小學徒的脖子。
這般武人,猝不及防之下,還是從身後對你動手,真是誰也擋不住。
剎那之間,兩個學徒倒地一個,另一個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只見到一個湊近來的斗笠,斗笠黑布之下可見一張生滿鬍子遍佈滄桑的臉。
“兩個小崽子!你們往哪裡走?”
“你是誰?救命!救命啊!”
小學徒被他掐得彎下腰,艱難的從嗓子裡傳出呼救聲。
“誰?誰敢在城門動武?”
守城的兵士紛紛看了過來,臉上都很慌亂,可一見到林覺,神情立馬就定下了,同時也立馬躬身行禮,口呼“林真人”,竟又退了回去。
“我們正在捉妖,這兩人是歹人。”林覺雖不認識這兩個學徒,卻也對守城兵士說道。
“真人說他們是歹人!定然是歹人!”
“多謝了。”
與此同時,兩個江湖人從身後走出,互相對視一眼,對着羅公拱手。
“我們倆一直看着他們,這兩人今早想要出城,我們沒得羅……的信,便跟着他們。”
“多謝兩位好漢,某已確認,這兩人就是兇手。”羅公說道,伸手從懷中一摸,摸出兩塊金子,“這般相助之情,無以爲報,只好先請兩位好漢在城中享用一頓好酒好飯了。”
“客氣了。”
“不必……”
可羅公伸手一丟,他們都本能接過。
手上傳來沉甸甸的觸感,低頭一看,見是黃金,便都驚訝無比。
此時城門口許多百姓都看了過來,有的面露疑惑,有的覺得新奇,有的則聽見了“林真人”二字,低聲與身旁人討論。
小師妹站着不動,悄悄看着這一幕,又看向林覺。
師兄好像出名了?
衆目睽睽之下,林覺取出紙片,念句咒語,紙片就成了灰驢,隨即馱着一個小學徒,進城而去。
另一個小學徒則哭喪着臉,不情願的往城中走,羅公抱刀跟在他的身後。
“我去過那妖道的醫館見過他這兩個徒弟,平常應該是裝作他的學徒的,這二人年少氣盛,怕也學了法術,自持有本事,平日裡言談舉止和神情氣度自然沒有他們師父藏得深,這也是我察覺不對的原因之一。”羅公說道,又問前面那小學徒,“你們倆這是去哪?”
“大俠誤會了!誤會了啊!我們就只是我家師父的學徒,在醫館中辛辛苦苦學點手藝,昨天我家師父出城採藥去了,我們兩個想着,正好趁此機會與醫館的主人告個假,回家去探探親,卻不料被大俠攔下了……”
小學徒一邊哭訴着,一邊回頭看。
羅僧卻只是冷冷看着他,連給他一巴掌的心思都沒有。
倒是旁邊林覺微微一笑,手一擡,提起一個土黃色的小袋子。
“你看這是什麼?”
小學徒一愣,當即睜圓了眼睛。
隨即眼睛一眨,一行熱淚就涌了出來,卻不是哭訴師父,而是萬念俱灰,心知自己徹底沒了生的希望,哭嚎求饒。
幾人一個轉彎,便拐進一條清淨小巷。
羅公一邊行走,一邊問他。
原來是那瘦高道人逃出京城之前,叮囑他們兩個,讓他們兩個今天去衙門看林真人和樊天師查驗屍首,記下當時情況,到時好稟報於他。
然而忠義常常一同來往,這等做惡事的歹人,哪有幾個忠誠的?
這兩人又不是沒有聽說過林真人和樊天師,自然知道師父爲何逃去,也知道他是想讓自己二人去冒險,他們也不敢去看。
心中害怕之下,互相一合計,乾脆逃出城去算了。
若是出了城去,憑自己學的這點本事,到哪也都能過得不錯。自己又不是主謀,就算樊天師請來天上的神仙通緝他們,天上打雷時,說不定也只會將師父給打死,自己二人會混過去。
哪曾想剛出城就被羅公逮住了。
“那你們取女子的精血用作何事?或者這些精血都交給了誰?”
“這……”
不曾想問這裡時,原本問什麼答什麼的小學徒聲音頓時一噎,竟也閉上了嘴。
“不說?”
羅公笑着看他,也不着急。
這類十惡不赦之人,在他這裡,向來算不得人,他們很快就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