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馬將軍不放心,那麼讓四皇子多帶些兵士不就好了?”蕭靜之美,在於她的弱顏,眼波流轉之間楚楚動情,尊貴卻又帶着令人心憐的氣質。
“公主說得輕鬆,大半個月急行軍,士兵都疲累得很。程州休整完後,一路到南淮就不能停了。來回四五日,還要再趕路,折耗了體力,還能保護皇上和南淮嗎?要我說,皇上這道旨真假確實難斷。形勢這麼亂,皇上怎麼會讓殿下去西樑求親?二皇子將它扣而不發未必全無道理。”馬傑說這話,並非站在二皇子一邊。
但四皇子聽來不是那麼回事。他對蕭靜心折,自己希望能去求親,而他現在更不願聽到任何人說二皇兄好的話。皇兄怕他娶了公主就得到樑主的支持,當然要扣下旨意。
“馬將軍,北周北齊在打仗,我南陳卻安定。這幾日傳來的消息,更說淮境並未被滋擾,物資着火乃軍士疏忽,與周齊無關。如此一來,我們休整數日也無妨。而此去西樑,樑主會等候在境線,既然行在南陳境內,本宮還能出事?”
“可是--”馬傑還想再勸。
“我意已決,一個時辰後帶兩千精兵出發,你率大軍原地待命,等我們回來。”四皇子卻不想聽了。
馬傑氣沖沖出了大帳,卻讓隨後跟出的向琚叫住。
“馬將軍消氣,四殿下如此堅決,倒也不盡是爲了公主的緣故。”礙於蕭靜在場,向琚剛纔隻字不提,“您應知程州西北面,北周境內陔州,短短半月內集結了近二十萬大軍。”
“那又如何?周軍不過想從南境攻齊,拿下淮水以南的土地罷了。”馬傑不解其意。
“我問將軍,陔州有二十萬,皇上所在邊城有多少人?”向琚不想將領與四皇子有分歧。影響軍心,因此得讓馬傑明白。
“十萬,只有陔州兵力的一半,可是北周現在全力攻打的是北齊。若貿然進犯我們,就如同促成我們與北齊聯手,它就算再怎麼兵強馬壯,也恐怕招架不了。”馬傑並不擔心北周。
“再問將軍,光州有齊兵多少?”向琚問他。
“齊地如今亂成一鍋粥,周軍從北西兩路殺入,消息不好探。然而。光州爲兵防重地,我估計少說也有二十萬兵。”馬傑反問,“五公子問這些究竟何意?”
“左鄰有狼右舍有虎,狐狸在中間。虎狼窮兇極惡,殺得眼紅血熱,待分出勝負,那勝利的一方會否想要多咬一口肉?”向琚笑。
馬傑恍然大悟,“我一直怕得是北齊。五公子卻防得是北周。不過,說得不無道理。”
“齊兵外強中乾,又疲於應付北周大軍。即便常對南淮滋擾,如今恐怕也已無力,小股兵馬更不足爲懼。四皇子去見樑主,求親之後要訂陳樑約盟。馬將軍該知樑之陵郡與周之襄陽水路半日而已,樑水軍戰力不弱,若北周突然與我們撕破臉,樑軍可爲我們暫時牽制周軍。皇上仁君,北周與齊開戰,他拒絕助周,只爲南陳百姓能安居樂業。但皇上也聖明,不攻卻要周密佈防。二皇子不但扣下四皇子送靜公主回樑求親的旨意,也全然不顧陳樑結盟的重要性,是以大局從私利,並非關心這道旨意的真假。”向琚說道。
“原來如此。”馬傑點點頭,“可我也是擔心四皇子路上的安危。”
“我以派人往武昌和巴陵送去急信。地方官員和府軍會一路接應。走水路,若天氣好,三日可往返。如此一來,也不耽誤接下來的行程。”向琚似乎胸有成竹。
“五公子足智多謀,身邊又有奇人異士,看來是我瞎操心。”馬傑此時已被說服,“多帶兩千騎兵吧,一路上船,一路跟船,可作後援。太子之位未定,四皇子不能有閃失。”
“馬將軍所言甚是,我就代殿下答應了。”向琚同意馬傑的提議。
一個時辰後,一百五十名四皇子親隨侍衛,七十名向五的劍客和四千兵馬,將蕭靜的馬車護在中間,整裝待發。
於良跑進采蘩和語姑娘的營帳中,“四皇子要出發了,師父說所有將官集中大帳前,師妹你也得到。”女令九品。
采蘩正往繩上掛紙。紙色雖綠,卻還夠不上側理紙這一名品。以紫藤加入桑皮爲本料,陟釐所制的膠劑懸浮液,色澤清新,砑光後滑亮,紙質偏硬,紋路美妙。暈墨,適合山水潑畫,屬她首創。語姑娘贈名春曦。
“他是求親去,又不是上戰場,送什麼行啊?”沒看見她很忙嗎?
“小姐,不去會讓左大人爲難的。”語姑娘勸道。
采蘩也就是說說。四皇子是大將軍,他若要求集合,那就是軍令。軍令如山,誰不聽,他可斬誰的腦袋。
她和於良到了大帳前,看到被簇擁着的公主車駕,不由細細端詳正前方在和將領們說話的四皇子。
“面色不錯。”她道。
“誰的面色不錯?”秋路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
她不驚不乍,“大家的面色都不錯。”自那日樹林裡撞見蕭靜,沒良心地說,隨時準備聽到四皇子生病或受傷的消息。然而,直到這會兒,一切如常。
“何時蘩妹妹也關心起別人的面色了?”秋路失笑。
采蘩這時看到了向琚,卻問秋路,“你不跟去?”
“我是守糧的。糧車在哪兒,我在哪兒。”這暗示着,他秋氏暫時不選邊。
向琚走過來,目光在采蘩身上凝停,又轉而跟秋路說保重之類的話,但最後一句涉及采蘩,“季冷,對采蘩姑娘多照顧些。”
秋路笑得擡眉毛,那表情好似向琚和采蘩有曖昧,“那是當然的,等你回來,保證蘩妹白白胖胖,珠圓玉潤。”
采蘩斜白眼,“養豬啊。”
秋路咧開嘴,四皇子就在不遠,不能大笑,哧哧從牙縫裡擠笑氣,“差不多。你想,我現在手裡兵不多,但米粒多,養豬特別容易。”
向琚微笑,再看采蘩,“姑娘也保重。”
他今日話簡,采蘩頂不回去,“五公子保重。”
眼見公主馬車的窗簾無風而動,一句小心公主的話停在舌尖,她沒說。不想無風起浪,也不想故作聰明。能盯着至高權力的人,誰會是瞎子聾子?蕭靜對她說幾句話就能露出真心思,難道聰明的美玉公子會看不出來?風吹必定草動,無需她多嘴。
四皇子走了,將官們各歸各位。
秋路抱雙臂眯眼跟着采蘩,“我雖能感覺蘭燁對你總有些不同,不過你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卻不知道?他讓我照顧你,好像--”不用明說了吧?
“沒有。”秋路終歸是向琚的好友,她無意多說。
“你總是不把我當知心人。”傷心。
采蘩突然停步,“我若是你知心好友,五公子也是你知心好友,如果有一天我和五公子對立,你幫誰?”以前,她跟他套話問向琚的事,他就不肯說。
“……”秋路沉吟半晌,所答似是而非,“我站在你們中間,告訴你們,紅塵擾人眼,跳出皆看清,世上無仇怨,只是本我心。”
“果然是想出家的人。”采蘩綻開一絲笑容,“可惜,我俗,七情六慾分寸動心。別說可能和五公子鬧僵,和你也許有朝一日也翻臉了。你說世上無仇怨,我說世事恨無常。”
秋路攏眉,看采蘩走遠了,暗道這雙眼中爲何又有極哀。他自然不知道,她置死地而後生的秘密。
到了第四日,營寨開始有些嘈雜,各支隊伍的將領們要求士兵整理行裝準備夜行。但四皇子沒有回來。第五日午後,各種各樣的謠言在營帳間流傳,馬將軍眉頭深皺,派兩個最能幹的探子到碼頭去等。然而直到第六日太陽升起,探子回來說影子都不見。
左拐去馬將軍帳裡商議回來,告訴於良和采蘩,有關四皇子的最新消息還是三日前武昌郡守傳來的,說四皇子已經繼續前往巴陵。
“馬將軍打算怎麼做?”於良問。
采蘩不語,心覺有異。
“馬將軍將命人趕去巴陵打探,好在之前和四皇子商定往返的路線,如果能半路遇到那就最好。”連左拐這個大而化之的人都有些憂心忡忡,“說不定真是樑主讓四皇子和公主立刻大婚,耽誤了回程。”說笑也勉強。
幾個時辰後,采蘩抱了一大堆樹皮到馬車上去,見邢老兵在旁邊悠哉餵馬。
“四皇子他們會不會出事?”看到他,她便脫口而問。
邢老兵努努下巴,“很快就知道了。”
采蘩望過去,只見一匹棕馬橫衝直撞進來。
馬上的人大聲嚷嚷,“不好了!四皇子他們讓北齊人劫走了!”
營帳紛紛掀門簾,多數人跑出來的時候驚慌失措,包括馬將軍。認出那人是四皇子的親隨侍衛之一,他心裡頓時往下沉,但他到底是統領的主將,震驚之餘馬上想到穩定軍心。
“別瞎嚷嚷,話說不全卻只讓人錯會了意思。進帳再說!”
可是,在采蘩眼裡,軍營成了一鍋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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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一更了。
週末是閒不住的,親們應該有同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