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穆族的春季大營紮在鄂湖邊上,正是綠草綠湖綠成一片的好時候。在綠意中,白色的帳篷就像蘑菇一樣,似自由獨立又似彼此依靠依存般的散佈,仔細看,卻以鄂湖旁西穆王的王帳爲中心,忠誠守護着他們的領袖。
王帳不遠有一塊寬闊的平地,穆族人佈置了彩旗,箭靶,賽馬道,摔角場各種競技所需,而四圍一年一度最大的集市已經開始兩日了,會持續到大會結束爲止。這是牧民們狂歡的喜慶日子,慶祝春天的順利降臨,還以沃土和肥草,讓牛羊長膘,讓馬兒健蹄,也養潤冬日的乾澀苦耐。終於可以舒展他們的筋骨,綠油他們的眼和麪,對這一年的希冀剛能瞭望,因此信心滿滿,無需費力就釀出最大的幸福情緒。
向琚的車隊到達西穆族的這日清晨,西穆王宣告春日大會正式開始,也是二月二十七。
作爲貴客的向琚坐在西穆王的左手邊,溫和笑意浮於俊美的面龐,在一羣鎮日放馬牧羊而曬得黝黑的人中顯得那麼挑眼,不多一會兒就發生了有趣的事。
“父王,女兒喜歡向大人,請爲我二人主婚。”西穆王有三位掌上明珠,這是老二。
西穆王和向琚還沒說話,三公主也站了起來,“父王,女兒也願與二姐同嫁。”
草原姑娘熱情似火,沒有漢族女子要守的規矩和禮儀,看中了便大膽表白。
西穆王哈哈大笑,“向大人,你好大的豔福,這對公主是本王心頭肉,雖到了適婚的年齡,因爲捨不得,一直還沒訂親。她倆也心高氣傲。不把那些追求她們的優秀漢子放在眼裡。想不到才見了你一面,姐妹花竟前後開口要嫁給你。先說好,你只能挑一個,我西穆之雙珠不能讓漢人一併摘去。”
二公主道,“我是姐姐,我先嫁。”
三公主道,“我是妹妹,姐姐當讓。”
向琚迄今什麼都沒說,兩位公主就爭起來了,且互不相讓。到後來就說要競技來決定,勝的一方纔有資格嫁。
眼看兩人要去換裝比試,向琚才起身作揖。“多謝兩位公主垂愛,但蘭燁三日後將要娶妻。這是早定下的,蘭燁恐怕只能辜負二位的一片心,抱歉。”
“那不是正好?我和姐姐比過,贏的那個與大人定下的那位姑娘一起嫁。一日裡娶雙妻。天下大概只有王才能這般威風得意。”三公主更刁蠻一些。
西穆王聽向琚拒絕女兒時就有些不太痛快,三女兒這麼說了,他便冷眼看着,等向琚回答。向琚打着南陳使節的旗幟來拜訪,但他心裡清楚得很。想用他,總要給他一點保障。不然爲何要替別人賣命啊?
西穆王的神色落在一雙眼裡。
不知向琚看沒看出氣氛微妙地緊張起來,但道,“三公主。蘭燁不是王,只是南陳一名使節,成親娶妻是一生最重之諾,無力在一日中許與兩位女子。”
“那就——過個幾日也行。”看二姐已沒有鬥志,三公主暗自歡喜。
“……”向琚正要開口再拒。
“婚姻大事豈可兒戲?”西穆王忍不住說道。“女兒,中原人講究禮儀。你別太着急。畢竟在向大人他們那裡,一個姑娘家當衆讓男子娶她是會嚇得人腿抖的。但我們與他們有一條規矩是相同的,父母不同意,兩情相悅也不成。你看上了向大人,父王我還沒點頭。”
西穆王又看向琚,“南方男人聽說扭捏得很,偏偏本王最瞧不起軟腿扭捏沒骨頭的,向大人至少要讓本王看到能擔當得起保護妻子一輩子的能力,本王才能認真考慮一下。”
西穆帳下大臣紛紛大笑。
向琚也笑,“西穆王確實要考慮清楚,蘭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骨頭倒有,卻肯定是不如您帳下勇士硬的。”
西穆王頓時收斂了神色,不悅又起,“我西穆喜歡有自信的壯士,本王一向以爲謙虛就是虛僞,向大人要是不明白,今後談事也會受挫,所以最好改了文縐縐的腔調。”
向琚分寸不讓,“這個還請西穆王放心,談公事蘭燁也喜歡乾脆。”
三公主卻看不懂父親和她心動的男人之間暗潮洶涌,不屈不饒地問,“你的未婚妻既然跟你來了,這麼重要的場合怎不見她人?”
“三公主不知南陳的習俗,女子多守於室安於家,不能隨意拋頭露面。越是重要的場合,越只有男人出席,她這時要做的就是在大帳中爲我安頓一切,等我回去。”向琚這時霸道。
三公主噘嘴,“你們那兒的規矩好多啊,對女子不公。”
二公主本已讓位,聽妹妹也打退堂鼓,忽有一計引向琚注意,“向大人,你二人尚未成親,她就與你同帳且爲你打點一切,不似合你們的規矩,而似我草原牧人的熱情呢。”
向琚果然多看二公主一眼,“二公主留意到了。確實有些不合規矩,不過我這位未婚妻與衆不同,蘭燁不得不出此下策。”
三公主不甘心二姐又插進來,搶道,“幹嘛?怕她跑了,所以把她綁在自己帳裡看牢嗎?”
“兩位公主皆冰雪聰明。”向琚不想她們再糾纏自己,對西穆王道,“成親那日除了借春日大會的節慶之氣,還請西穆王賞面觀禮,蘭燁將榮幸之至。”
西穆王其實很想跟向琚結親,才安排了最寶貝的兩個女兒出來見上一見,等她們表明心跡的時候,自己順水推舟就把婚事敲定。誰知向琚擺明不稀罕他的寶貝,心裡很疙瘩。但也不能因爲這樣就翻臉,再想這小子作不得主,於是敷衍地道聲好。
兩位公主從王帳裡出來,三公主特別不高興。
“二姐這是要跟我爭嗎?我可是王后親女。”三公主雖嬌,卻也不傻,施壓之後放軟功,“而且二姐,你我平時最好,我什麼好東西都先盡着你的,是不是?”
二公主到此也決定放棄了,最重要的是她看三妹很難如意,“三妹,你放寬心,父王說只能嫁我們倆中的一個時,我就打消念頭了。你樣樣比我強,這麼好的男人當然歸你。”
三公主立刻就笑了,拉着二公主道,“姐姐,陪我去看看向大人的未婚妻吧?”
“哦?你是想探探對方深淺啊?”二公主對湊熱鬧有興趣,“走吧,我也想看那位姑娘是什麼樣的,讓向大人連我們姐妹花都不多瞧一眼。”
兩人到了向琚的帳前也不出聲喚人,因爲整片草原皆是她們父王的土地,除了王帳,隨她們進出。然而,她們在帳中前後都找了一遍,不但沒見到任何女子,連女子用品也沒一件。
“姐姐,向大人不會是看不上我,隨便編了個要成親的藉口?”站在前帳中央,三公主嘟着嘴。
二公主安慰道,“都請父王觀禮了,怎麼可能有假?也許不是這個帳,我看着空蕩蕩的不像主帳,而且不是說那女的正收拾嗎?找人問問。”正說着,就有人進來了。
一個貌美如桃花的年輕女子,身姿妖嬈,步似雨水滴荷葉。她身後有兩人,一人笑嘻嘻的臉,一人鐵黑鐵黑的面。
笑面衝着帳外道,“連個守衛都沒有,不怕空城跑人啊?”
采蘩被迫押過來,卻沒上心,一路垂頭想造紙,這時也完全忽略了帳裡有人,有什麼說什麼,“要是怕我跑,你拿繩子把我綁起來怎麼樣?還是鐵鏈子比較好?”擡眼看到兩位嬌滴滴的美人挺有氣勢站着,頓覺來者不善,又清冷冷添話,“栓在脖子裡,學兩聲汪汪看門,免得人人都能進五公子的大帳。”
笑面回頭看到兩位公主,不加辭色也警惕,“你們是什麼人?怎麼亂闖主帳?”
三公主當然也下了臉色,“你們是客,我們是主,怎算亂闖?張大你的眼看仔細,西穆王是我們父王。”
笑面並不狗腿,“哦,是西穆兩位公主。不過,你們來這兒做什麼?”嘻嘻哈哈,好奇得很。
“向大人要成親,隨行沒有女婢,父王讓我們過來看看未來的少夫人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二公主會轉彎,“向大人說少夫人在主帳,但我們沒看到人。”視線定在采蘩身上,本以爲是她,但聽對話間完全不像。
笑面卻雙手作勢,朝向采蘩,“這位就是。公主們有話只管說,我等守門去。”衝鐵面一擡手,出帳。
二公主愕然無語。至於采蘩,是那種不願搭理就不主動開口的人。但氣氛冷不久。
三公主一聲嬌笑,“向大人說怕未婚妻跑了,我以爲是玩笑呢,想不到真當你囚犯來守着啊。長得還行,可也不是天香國色,能嫁向大人這般人物,得有多大的福氣。你不會故意愛理不理,其實比誰都想抓緊他吧?”
即使三公主明顯是來找茬,采蘩盯了她半晌,一個字也沒說,直接走進後帳裡去了。什麼道理啊?向琚的桃花要她來擋?她沒那麼閒。
“這法子好是好,不過老套了。”女子的笑音傳來。
猛然,采蘩掀開了布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