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生命(下)

精靈是優雅的,精靈是纖細的,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充滿動人的韻律,又無處不應和自然之道。他們的居所,無不極力體現着他們的特點。

偌大的空間,中央是一顆需要十來個成年人才能合抱在一起的古樹,擡頭看去,樹葉頂在天花板,向四周漫延,來到牆壁,與翠綠的蔓藤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人站在入口,簡直無法分辨眼前是地下空間,還是外面的世界。

這片綠色天地中,倘若再加上藍天白雲,便是縮小的精靈國度。

踩上厚厚的綠色地毯,莫恩合上張開許久的嘴,吐出一口氣,無比感慨地說:“他在懷念他的家鄉。”隨着莫恩的視線看去,古樹上,掛着一個鞦韆,繩子上如今纏滿藤蔓,粉紫色的小花綻放着屬於自己的美麗。

“精靈法師已經死了。”侯爵的話裡,透露出些許遺憾。

伴隨着侯爵的話語,衆人不由地幻想着精靈法師最後的時刻:大火襲來,四個大魔導師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讓土系大魔導師把整個法師塔沉到地底。經過許久的歲月,每個大魔導師各自劃分出自己的地方。精靈的生命很悠長,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再也無法忍受孤寂,便製造出曾經熟悉無比的場景。

莫恩將右手按在心臟上,朝古樹微微躬身。隨後,他緩緩說:“走吧。”

跨過不知從何而來的小溪,五人來到古樹前。此時仰頭再看,頭頂全是一片綠色。

“上面。”侯爵說了一聲,率先走上安插在古樹上的階梯。

這是一條古樸的旋轉樓梯,沒有扶手,只有長五十釐米寬二十釐米的、融合在古樹中的階梯。沿着階梯緩緩上升。他們來到巨大的樹枝分岔口。

這裡有一個僅容五人站立地平臺,前面有一扇不大的門。

門上,用精靈語刻着長長的名字,那是精靈法師的名字。五人朝門躬身致敬,侯爵推開了門。

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間裡,沒有任何家居用品,全是擺放整齊的各種魔法試驗材料和器皿。

“儘量保持原樣。”莫恩回過頭,鄭重地說。“每個人最多拿一件東西,明白了麼?”

莫恩難得如此嚴肅,衆人相繼點頭同意。

司督要的是能治癒南昆城那六個魔法師的生命魔法,按他地理解,精靈法師的生命魔法應該記載在筆記中,所以,他尋找的是精靈法師的筆記。

顯然,侯爵和莫恩的目的與司督一致。不知是否巧合。木桌上,剛巧擺放着三本筆記。三人各自拿了一本,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司督拿的是精靈法師地日記,翻開第一頁,記載的便是大火那天發生的事。沒看兩行。司督不可遏止地驚呼一聲。

帝國曆三十年的那場大火,並不是出於天災,而是徹底的人禍,來自這四個大魔導師地人禍。

一切都是因爲傀儡法師創造出一個可怕的東西。足以毀天滅地的東西。不,應該說那個東西不止傀儡法師,其他三個大魔導師也有份。

莫恩被司督的驚呼嚇了一跳,搶過司督手中地筆記,快速地翻閱。不久後,他長嘆一聲:“人類,你的罪名是貪婪!”

“不要觸及神的領域,否則神將降下漫天大火。讓一切迴歸混沌。”侯爵吟出一句詩章,對不解的衆人說,“那是《光明教典》裡的一句話,記載世界誕生前的事情。我現在才明白,所謂神的懲罰,其實就是人類的貪婪。”

即使有神地懲罰,也永遠比不上人類的貪婪給自己製造的毀滅。

貪婪的魔法師,貪婪的皇帝。貪婪的人們。構成了本不該點燃的大火。

魔法師的貪婪體現在對宇宙地探知,他們地欲求推動他們尋找着魔法的極致。他們成功了。日記裡面記載着他們創造出大殺器地所有經過。

人們是貪婪的,他們生活在最偉大的盛世,可是,他們不滿足,他們寧願用生命換來更大的榮耀,以跟皇帝換取高高在上的權力。

那年,開國將領中還有很多人在生,他們極力慫恿皇帝“開發”未知的大陸。他們成功了,皇帝被他們打動。

皇帝是貪婪的,他渴求無限的生命,他渴求永遠的無上權力,他渴求擁有更廣闊的疆土,所以,得知魔法師製造出能瞬間毀滅無數生命的大殺器,他找了魔法師――他需要證明:他的權力不止是因爲父輩的恩賜,與打下整個大陸的父親相比,他絲毫不差。

災難的降臨並不是巧合。

總有人是清醒的,熱愛生命的精靈法師後悔了,他用盡所有方法試圖說服同伴。他成功了,他輕易說服了“吝嗇”的傀儡法師。猶豫不決的另外兩個大魔導師試圖中立,試圖不參進這場爭論。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事情記錄在史載,哪怕是野史中。

魔法師的清醒終究還是遲了,大殺器已經制作出來;更悲哀的是,他們忘了帝國剛建立不久,皇帝的威信正處在頂端。無上的天賦權力使得皇帝忽略了大魔導師的尊嚴,他趾高氣昂地命令魔法師在一段時間內,交出皇帝需要的東西。

火系和土系兩個大魔導師對皇帝表現出反感,並一步步走向兩個同伴時,皇帝清醒了少許,他向魔法師妥協了。

驕傲是人與生俱來的罪惡,而貪婪更是人類無法改變的惡根性。

魔法師認識到皇帝對自己的顧忌,驕傲和貪婪不自覺地侵佔了他們的身體――他們把大殺器當成了商品,企圖跟皇帝換取他們想要的好處。

這場拉鋸戰進行到最後,雙方都不出意料地惱火了。

誰也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因爲皇帝由始至終沒有說出來,魔法師更是乾脆地讓自己消失在人世。

而其他參與者,一個都沒留下,全部消失在那場大火中,包括效忠於皇帝的一個大魔導師。

精靈法師的筆記中,只是簡單地寫了幾句:他們(土系和火系兩個大魔導師)終於認識到與皇帝的決裂不可避免,薩克里爾(效忠皇帝的大魔導師)出現在我們面前,預示着我們之間的爭鬥正式開始。雖然最終我們贏了,可是,那場正在燃燒的火再也無法熄滅。我們無慾與皇帝爭鬥,我們只能選擇消失。

這纔是真相,唯一的真相!

“偷襲。”侯爵看着雋美的文字淡淡地說,“皇帝失去了耐心,偷襲了他們,但最後還是輸了,搭上了一個大魔導師,搭上差不多一半的帝都。所以,他們把法師塔沉到地底後,皇帝在上面建了一個祭臺。”

“所以,”莫恩接過話,沉重地說,“皇帝把一切掩蓋起來,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事情經過,那是對皇室的侮辱。”

“第一個‘三十年’……”司督嘆了一口氣,“多巧合啊,就像神靈在天上看着,不經意地動一下手指,挑撥着人類的貪婪讓他們自相殘殺!”

“那是兩碼事。”侯爵咧嘴笑了笑,眼中卻沒一絲笑意,“其實也算不上秘密,‘三十年’詛咒確實存在,這點我可以保證。”

莫恩看了看侯爵,嘴張了又合,還是把話吞了下去。

“以他們的能力,”仙貝兒小心地插嘴說,“還會怕皇帝嗎?”

“殺了全帝國的人?”侯爵的脣角咧地更高了,卻還是怎麼也看不出笑意,“別忘了,帝國剛建立不久,對小民來說,他們的好生活纔剛剛開始,皇帝也無比英明。如果大魔導師選擇站立在皇帝的對面,那就是站立在整個帝國的對面。”

“所以,他們的爭鬥範圍始終沒踏出帝都半步。”莫恩說。

“好了,我們該走了。”瑪格麗亞看了一眼周圍,憐憫地說,“我想他害怕了,所以幾乎沒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還是有的。”莫恩甩了甩手中的魔法筆錄,笑着說,“他認爲生命魔法不會有任何殺傷力,所以把自己知道的全部留了下來。”

“那它怎麼辦?”仙貝兒指着侯爵手中的日記。

“瑪格麗亞,交給你了。”司督拿過日記,遞給瑪格麗亞。

“好的。”瑪格麗亞手一甩,日記周圍冒出淡淡黑霧,不一會,整本日記籠罩在黑霧中。濃濃黑霧中,再也分辨不出日記的蹤影。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拿出來也就是徒增煩惱,你不能奢望人能從歷史中吸取教訓。呵,貪婪,驕傲,那是人與生俱來的東西,創世神賜予人類最美好的禮物,有誰能拋棄它們呢?”

隨着莫恩的話落下,瑪格麗亞手中的黑霧逐漸消失。那隻不見蒼老的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一如既往的白皙圓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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