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建築羣是皇宮。
位於皇宮最後面的地方是一片湖,連接着俗稱貴族大道的紫荊路的貴族府邸。岸邊是大片的草坪,此時,一個老年男子和一個黑髮年輕女子正躲在大傘下,進行着一場棋賽,那是流行於貴族圈的“戰棋”;在他們身邊,恭謹地站立着一個侍官;kao近湖邊的地方,兩個小傢伙正在嬉戲着。
遠遠走來一個黑髮小姑娘,她走到老人和年輕女子身邊停下,做了個標準的貴族禮,用清脆的聲音說:“妮娜.哈里森見過皇帝爺爺和蘇菲亞姐姐。”說起自己的名字時,小姑娘話語中隱藏着淡淡的自豪。
“哎呀,小妮娜來了?”老人將要放在棋盤上的棋子拿起來,隨意地放到棋盒,轉過頭笑呵呵地說,“小妮娜有沒想爺爺啊?”
小姑娘走到老人身邊,拿出一條繡着圖案的白色絲巾交到老人手上,甜甜一笑說:“皇帝爺爺,這是妮娜做的哦,爺爺不能笑話妮娜。”那條絲巾上的圖案實在怪異,像花又不是,費勁腦筋也未必猜得出是什麼。
“謝謝妮娜。”老人拿着絲巾,摸着小姑娘的黑髮說,“妮娜繡得真漂亮。”以老人的眼力,估計是看不出那圖案是什麼東西,但也毫不吝惜地讚賞小姑娘。
小姑娘笑得更燦爛了,拿出一條黃色的絲巾交到公主手上:“這是蘇菲亞姐姐的。”
公主回了個美麗地笑容:“謝謝妮娜。”
在湖邊玩耍的兩個小傢伙看到小姑娘,立刻撒開小腳跑過來。
“對了。皇帝爺爺,”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說,“莫恩爺爺讓我問個問題呢。”
“哦?”老人臉上的笑容沒有任何改變。
“莫恩爺爺說,皇帝爺爺打不打算干涉?”小姑娘疑惑地說,對這個問題實在很不解。
“莫恩?”老人臉上顯出一絲疑惑,轉向侍官問,“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回陛下。是莫恩.馮.艾比安伯爵。”侍官說。
“呵呵,我想起來了。是那個小氣鬼啊。”老人似乎想到什麼開心事,樂呵呵地笑起來。看到小姑娘臉上更加疑惑的表情,老人得意地說,“小妮娜,你的皇帝爺爺年輕時那個受歡迎啊,每個姑娘都想嫁給我。嗯,讓我想想。那年我應該二十歲吧,在魔法學院學習。喏,就是你蘇菲亞姐姐的母親,艾比安那傢伙跟我比輸了還不願意認輸,到處詆譭我呢。”
“爺爺不是皇帝嗎?”小姑娘眨巴了兩下大眼睛,好奇地問。
“公平競爭,絕對是公平競爭。那時我還不是儲君呢。”老人揮了揮手,“喜歡一個女人還要用手段。也太差勁了。”說完,他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去跟米蒂奇和芙米婭玩吧。”
“好地。”小姑娘又眨巴了兩下大眼睛,燦爛一笑,跑向那兩個邊跑邊打鬧着還沒跑過來的小傢伙,興奮地展示着自己地“傑作”。
小姑娘代傳的問題。就這麼輕易地被老人轉移並無視了。
“呵呵,父親,看來艾比安伯爵對妮娜被叫來的目的一清二楚呢。”公主拿起茶杯小啜一口,看着打鬧在一起的三個小傢伙說。
老人半閉着眼睛,舒服地kao在墊着軟枕的椅背,慢悠悠地說:“這次算是打成平手吧。”
本來老人打算從小姑娘口中套出一些東西,但是莫恩的問題他不願意回答,那麼,兩人都乾脆別問。
許久,老人問:“尼古拉斯那邊有什麼動靜?”這句話是對侍官說地。老人說話同時在棋盤上放下一顆棋子。
“光明神殿已經成功地吸引了大多數帝都居民。據屬下收集來的情報瞭解。雖然時間急了些。但也有不少其他城市的教民正在往帝都趕來。”侍官恭敬地回答。
“嗯。”老人淡淡地應了一聲,看着公主在棋盤上放下一顆棋子。問,“蘇菲亞,你怎麼看?”
“他打算把哈里森伯爵當成是棋子。”公主微笑着說,“如果是我的話,這枚控制不了的棋子我不會大用。至於所謂的‘神使’,我只會隱晦地提出哈里森伯爵是光明神殿的‘神使’,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我要的僅僅是他地‘能力’,能讓信徒更加齊心的‘能力’。哈里森伯爵否認也沒關係,我可以讓他變成‘叛徒’,反正我纔是權威。而且,哈里森伯爵的殺戮實在太多了,信奉‘神愛世人’的信徒怎麼會信任一個會暗黑魔法的人?
可以說,只要哈里森伯爵參加了我舉辦的儀式,他就只能成爲我地宣傳工具。民衆很容易引導,尤其在‘權威’的指引下。”
“然後呢?”老人頭也沒擡,依舊看着棋盤。
“神蹟。”公主的笑容是那麼燦爛,讓陽光也失去了顏色,“不是‘神使’的神蹟,是光明神殿的神蹟。”
“每一步都沒超出法律允許的範圍。”老人說着,在棋盤上放下一枚棋子。
“父親,”公主跟在老人後面快速放下棋子,說,“其實可以給艾比安伯爵一個答案。”
“呵呵,我爲什麼要給他提示?”老人笑呵呵地說,“既然他連我也算計進去了,既然他喜歡玩弄手段,那就讓他玩去。他喜歡挑戰,我這不是給他了麼?”
老人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好像年輕不少。
“那麼,艾比安又會做什麼?”老人放下一枚棋子。
“逼!”公主的眼睛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他只有這個辦法。如果光明神殿不承認哈里森伯爵‘神使’的身份,那就逼他承認;如果光明神殿承認了,那就逼他不承認。不管如何,逼得光明神殿手忙腳亂就是。”
“所以,他把我也算進去了。”老人一副無所謂地語氣。
“是地。”公主的嘴角彎出一個美妙地弧度,“哈里森伯爵沒有根基,他只能利用父親的身份和相同的目的幫哈里森伯爵上位。”
好久,老人嘆息着說:“蘇菲亞,如果你是我的兒子,如果你的身體不是這樣,哪裡輪得到你那幾個兄弟……”
“女兒只求看着弟妹平安長大就行了。”她看向在湖邊潑水嬉戲的三個小傢伙,眼中散出無比溫柔的光芒。
“呵呵,讓你嫁出去,我這個當父親的還真捨不得啊。”老人輕輕搖頭,結束了這個話題,問向侍官,“我那幾個好兒子現在怎樣了?”
“回陛下,”侍官低垂着頭說,“幾位皇子都沒什麼動作。”
“你啊,還是這麼小心。”皇帝再次輕輕搖頭,在侍官回話前換了個話題,“哈里森伯爵現在在做什麼?”
“回陛下,哈里森伯爵正在樹夏侯爵府。”侍官小聲回答。
隨着侍官的話落下,周圍安靜了下來。湖邊小傢伙的嬉鬧聲傳到耳邊時,仿似耳朵裡賽進了一團棉花,聽着像在夢中一般。
“艾因……他還不肯原諒我嗎?”老人的話語中透lou出無比的滄桑。
當年光明神殿的那一場大火,不僅燒去風度無雙的“帝國第一美男子”,燒去一個男人的歸屬,同時還燒去了一段比親兄弟還要親的情感。
那時的老人只是個剛剛登上皇位、期待有所作爲野心勃勃的青年,他視天下爲無物,安排了一個又一個計劃。站在皇帝的位置上,他並沒有錯,因爲他想恢復帝國的往日風光;然而,他利用了一個人的感情,肆無忌憚地揮霍着那個人對他的信任和寄託。
後悔的時候,什麼都來不及了。
“那把火……並不是我燒的啊,爲什麼他就不肯原諒我呢?”老人悲哀地將手撐在額頭。身爲皇者,註定沒有朋友。他曾經幸運地打破了這個不變的規律,卻毫無懸念地將一切毀在自己手中。
許多年前,曾經有一個世間無二的男子興奮地告訴他“維裡耶,恭喜我吧,我終於找到一個讓我心動的女人了”,那個男子是如此興奮,而他又是怎樣爲這個亦師亦兄的男子高興無比。
可是,一切都毀了。被那把火毀了,被他的野心毀了。
現在,那個男人寧願自己單獨做事,也不願意知會他。即使不是出自帝國的原因,他也不想放過光明神殿。
“父親。”公主輕聲呼喚着,白皙的手越過放置棋盤的桌子,握住老人皺褶縱橫的手,感受着老人的顫抖。許久,她看向侍官,說,“你下去吧。告訴艾比安伯爵,我們不加入。”
“是。”侍官擔心地看了老人一眼,緩緩退了下去。
這一刻,陽光燦爛。
或許,那些聰明人都看錯眼了。坐在賭桌對面的人並不是他們認爲的人;這場賭局也從來不在他們控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