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上月朗星稀,羅華將腳泡在溫泉裡,身子卻靠向岸邊的一堆正在燃燒的柴火,別說,那幾個混混雖然打家劫舍不怎麼樣,撿柴火還是撿的不錯的,羅華懶洋洋的看着徐小七烤兔子,“姐,那幾個流氓你就這麼放走了?”
徐小七一邊翻烤兔子,一邊回答:“都是苦命人,教訓一頓得了。”
兔子漸漸冒出了油光,散發出香氣,羅華忍不住嚥了一口吐沫,肚子也開始很合時宜,的響了兩聲,徐小七聽見擡頭看了一眼羅華:“餓了?”
羅華點點頭,乖乖的“嗯”了一聲,徐小七看着羅華有些委屈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會兒就好,姐的手藝不比你差。”
羅華用手捂着又被香味勾引的“咕咕”叫的肚子,撒嬌道:“姐,你早點兒打發了那些混混就好了,我就不用捱餓了。”
徐小七瞥了一眼羅華:“難得有人誇你姐長得好看,不能太暴力。”
羅華聽見這話時,剛好被兔肉勾起的口水沒來得及下嚥,接着被嗆得直咳嗽,“咳咳——”
徐小七瞥了一眼羅華彎着腰,和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臉色一變,語氣中酸溜溜的:“你姐我長得就那麼一言難盡?”
羅華趕緊壓住喉頭的癢感,搖搖頭:“不,姐,你長得其實挺好看。”
徐小七神色稍微緩和:“那你怎麼嗆成這樣?”
羅華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姐,其實你就是不穿女裝,顯示不出來你的美”,羅華飛快的在地上畫着,轉眼間一個妙齡美女的簡筆畫就在地面上出現了,“你看,你要是穿上這樣的衣服肯定會美極了”。
徐小七看着羅華畫在地上的美女,別說模樣還真跟自己有些相像,她將信將疑:“真的?”
羅華點點頭:“那是,起碼比謝蘭香漂亮。”
徐小七:“你就這麼稱呼你家小姐?”
羅華一驚,正準備解釋,卻發現徐小七面帶喜色,正盯着地上的畫像仔細的琢磨,“小玉,你說我要是穿上這身女裝,兄弟們會不會笑話我,還有人能認出我來嗎?”
這羅華倒是沒有想過,他正尋思看到七小姐女裝時大家的表情,忽然聞到一股焦糊味兒,他趕緊一把奪過徐小七手裡的烤兔子:“姐,好容易吃個兔子,別烤焦了。”
片刻後,徐小七拿着一根兔腿,看着狼吞虎嚥的羅華:“別噎着。”
羅華一邊燙的哈氣,一邊往嘴裡填兔子:“姐,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
徐小七頗有些得意:“怎麼沒想到吧?不比你手藝差吧?”
羅華吃得滿嘴流油,頻頻點頭:“沒想到我姐姐多才多藝。”
徐小七微微一笑,一邊輕輕吹着兔腿兒,一邊說:“我離你差得遠呢,你看你又會畫畫,又會寫字的。”
羅華擺擺手:“都是上課時被逼的,有些老師講課無聊透頂,只能畫畫打發時間。”羅華頓了頓:“不過姐你眼光不咋地。”
徐小七一愣:“怎麼說?”
羅華一邊啃一邊嚷嚷:“你看啊,你一美女,認了個哥哥長得太一般。”
徐小七放下兔腿兒:“你找打是吧,我哥一代豪傑,雄才大略,能文能武,英姿颯爽,你哪隻眼睛看他一般了。”
羅華不服氣:“怎麼還不讓人說啊,尤其是那個常遇春常將軍更是難看。”
這下徐小七坐不住了,一巴掌拍羅華頭上了:“常大哥英勇無雙,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還生的丰神俊朗,你不知道在應天他是多少女兒家的夢中人。難不成長成你這樣的小白臉就好了?”
羅華被徐小七一慫,想起了剛剛被人認成女人的糗事兒,不禁臉上一紅:“總有一天我也會和他們一樣的。”
徐小七樂了:“常大哥一柄長劍,一把大弓,使得出神入化,可不是你想想就能行的。”
羅華有些神往:“那姐,你給我講講常將軍的故事唄。”
徐小七看着被火光映的滿臉紅撲撲的羅華,嘴角往上一勾講起了常遇春孤舟深入採石磯,鏖戰衢州,結寨六泉口,大戰九華山、、、、、、一個鐵血英雄在徐小七的敘述中漸漸立體明朗起來,羅華不禁咂舌,這還是人麼?這是戰神啊。
徐小七看着羅華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禁感覺好笑。
羅華聽完就訥訥的說了一句:“究竟是怎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這麼厲害的常將軍?”
徐小七一聽突然頓住了,她目光有些茫然,傻傻的盯着一處,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羅華髮現徐小七的異常,“姐?”
徐小七若有所思般的喃喃自語:“小玉,我怎麼突然感覺很難過?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好像我曾經很對不起誰?”
羅華不知道自己這麼做 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他也是一驚,趕緊上前:“姐,別想了。”
徐小七突然一手扶額,神色痛苦:“我頭有些痛。”
羅華手忙腳亂地扶住小七“好了姐,別想了。”
徐小七卻越來越痛,她忍不住蜷起了身子,羅華一時之間六神無主。
“這姑娘心氣鬱結,優思過度,看起來心智似乎有些受損。”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羅華耳畔響起,羅華一驚,擡起頭,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正弓着腰盯着他們,眼神裡似乎帶着些許不解。
“你是誰?”羅華一手攬着還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徐小七,一手抓起身邊的木棍,警惕的問。
那老人見羅華凶神惡煞一般的樣子,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別,這位少俠,我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老人家。”
羅華依舊不放心:“那你怎麼深更半夜出現在這裡?”
那老人家無奈的攤開了手:“不是我怎麼深更半夜出現在這裡,而是你怎麼深更半夜出現在這裡,我已經在這裡住了很久了,你看這大石頭就是我好容易從上山滾下來,擋在這裡的。”
羅華一聽,果真山谷裡除了這塊石頭之外,沒有別的石頭,自己來的時候就覺得這塊大石頭奇怪,如果不是順着草木的痕跡自己也找不到這裡。
“對不起啊,我和家姐不知道這裡有人住。”羅華有些歉意。
那老人家嘆了口氣:“唉,無妨,也難得有人來。”
羅華抱着痛苦不堪徐小七,有些着急:“老人家剛纔說家姐心氣鬱結,可有什麼好辦法?”
那老人家緩緩的走了過來,放低身子,仔細打量徐小七的面容,片刻後他搖搖頭:“心病還須心藥醫。”
羅華心裡好容易升起的一絲希望再次被壓住,“這可怎麼辦?都怪我。”羅華忍不住自責。
那老人卻又道:“雖然解不了她的心魔,但是我有一安神的藥丸,沒準兒可以幫她緩一下。”說着就從懷裡摸出一個黑乎乎的紙包,遞了過來,層層打開,裡面裹了一枚淡黃色的藥丸。
羅華情急之下來不及多問,就拿起藥丸慌忙塞入了徐小七的口中,徐小七嚥下藥丸後依然疼痛不減,羅華這才意識到自己真是個沒腦子的笨蛋,別人讓給他姐吃什麼,他就給吃什麼,萬一是毒藥呢?!
“你給我姐吃得什麼?!”羅華目眥欲裂。
那老人顫巍巍的後退一步,語氣有些不滿:“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呢?這是我好容易從一個大夫那裡換來的安神藥,就剩一顆了,要不是這姑娘實在痛苦,我不忍心,纔不拿出來會給你呢。”
羅華緊緊抱着徐小七,“可是她怎麼還是這麼痛?一點兒都沒見好?”
那老人微微皺着眉:“剛嚥下去,哪能這麼快?你再去給她喂點兒水?”
“好”,羅華趕緊應聲,輕輕放下徐小七,拿起水壺就要去溫泉打水,可一想自己剛在這裡泡腳,洗澡似乎不合適,正躊躇之際,就聽那老人說:“這溫泉水不是喝的,往前邊去,那邊有個小泉眼,水質甘甜。”
羅華一聽趕緊跑過去,果真一處清澈的小泉在沙地之間緩緩上涌,羅華取了一壺水,回來緩緩餵給徐小七。
也許在泉水的幫助下,徐小七腹中藥丸融化的快了些,喝下泉水不久徐小七就安靜下來,睡着了。
羅華鬆了一口氣,擦了一把額頭的汗,他擡頭看了一眼遠遠躲着自己的老人,心下不禁慚愧:“謝謝老家人了,剛纔情急之下有些冒犯,很抱歉。”
那老人見羅華面色緩和,再次靠了過來,剛剛一頓折騰,岸邊的火堆很久沒有添新柴,火光漸漸暗了下去,老人一邊兒添柴,一邊問:“你叫什麼名字?”
羅華:“藍玉。”
老人輕輕的“哦”了一聲。
羅華看着睡在一側的徐小七,神色依舊擔憂:“老人家,這藥管用嗎?”
那老人瞥了羅華一眼:“你姐不是睡着了,不疼了嗎?”
羅華:“明早上醒過來之後呢?”
那老人沒好氣的扒拉了一下柴火:“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大夫。”
羅華突然靈光一現:“老人家說的那位大夫在哪裡,我能不能見見?”
那老人搖搖頭。
羅華心緒黯然了一下:“不方便?”
老人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羅華吃驚道:“怎麼會?”
那老人倒是沒什麼:“我一算命的,支起卦象攤,穩坐大路邊,一張嘴說前塵,講後事,招待八方客,道前生今世債,我哪裡能記得誰來過,誰住哪裡?誰去何方?”
羅華啞然:“那您怎麼得到的這個藥?”
老頭兒:“他欠了我掛金,拿這藥丸抵錢。”
羅華小心的問:“那一共幾粒?”
老頭一聳肩:“就這一粒兒。”
“什麼!”羅華直接跳了起來,指着那老頭兒:“就這一粒兒,你也沒用過,你也不知道這藥是什麼,就敢給我姐吃?”
那老頭兒倒是很鎮定:“你看你姐不是也安靜下來了嗎?”
羅華氣急:“萬一有毒呢?”
那老頭兒一臉的不解:“難道你有別的辦法嗎?看着這個姑娘疼死?”
這一問倒是讓羅華無語,是啊,他確實沒有辦法,“可是——”
老人不耐煩的打斷他:“可是什麼?明天早上等你姐醒過來不就知道了?”
羅華急道:“要是真有毒,到時候不就晚了嗎?”
老人悠悠的嘆了口氣:“這世道,晚了的又豈止這一人?”
羅華一時竟然無語,好在徐小七面色紅潤,氣息勻長,神態也是安寧,要不羅華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羅華就這樣呆呆的瞅着徐小七,半晌沒有說話。老人在火堆旁邊烤着乾裂的雙手,百無聊賴:“我給你算一掛把?”
羅華心思明顯不在這上面,他拒絕道:“好意心領 ,不必了。”
老人盯着羅華頗有興趣:“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羅華不耐煩:“我沒有掛金可以付給你。”
那老頭兒看着地上的兔肉,雙手直搖擺,笑着說:“不用掛金,你看那兔肉就挺好。”
羅華看了一眼老人乾瘦的臉龐,知道這老人應是餓了,他把剩下的兔肉遞給老人:“您拿去。”
老人接過來不客氣的啃了起來,還連連稱讚:“好吃,這手藝不錯啊!你做的?”
羅華搖搖頭:“我姐烤的。”
老頭兒點點頭:“果然是個不錯的姑娘,人美心善,手藝好。”
羅華沒有接話。
老人一會兒就啃完了,還一臉不捨的舔了舔手上的肉末兒:“算卦裡,我最擅長算字,說個字兒吧,我給你看看。”
羅華面無表情:“真的不用,您別費心了。”
老人卻一本正經:“別,幹我們這行的,收了掛金不看掛和看卦不給掛金一樣,都是大不敬。”
羅華看着不依不饒的老人,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兒:“還有這講究?我怎麼不知道?”
老人一抖他那滿是爛布條的袖子,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那當然,隔行如隔山,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這各行有各行的規矩。”他一清喉嚨,正準備長篇大論。
羅華是最受不了別人嘮嘮叨叨:“行了,您就算個‘華’字吧”
老人得到這個字兒後,眉開眼笑,他拿起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時而掐指,時而皺眉,時而盯着羅華一言不發,看的羅華莫名其妙。
那老頭神神叨叨半天“少俠要不換個字?”
羅華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不換,就它。”
那老頭兒無奈的的說:“時也,命也。”
羅華不屑:“老人家就從這個字就能看出我的命?”
那老人指着地上的“華”字,緩緩的說:“你看,‘華’字與‘花’字上下顛倒,卻少了一豎。”
羅華:“那怎麼了?”
老人繼續說:“華乃花之倒影,但卻缺根少木,只怕不是長久之象。”
“切!”羅華翻了個白眼兒,拿起旁邊的水壺喝了一口,果然那泉水甘洌非常。
那老人還在沉思:“真的不換一個?”
羅華懶得再聽他叨叨,那泉水入喉極爲涼爽,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喝着喝着,突然想起之前老人說溫泉水不可以喝,而自己剛來時卻喝了很多,目前看起來也沒什麼事兒,他不禁疑惑:“老人家這溫泉水爲什麼不能喝呢?”
那老人頭也沒擡,漫不經心的回答:“沒什麼?就是我天天在裡面泡腳。”
羅華聞言瞬間瞪大了眼睛,一口水噴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