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華傻了一般的看着周圍熟悉柏油馬路、紅磚藍瓦,和時不時呼嘯而過的汽車,子閔、無義、小七消失的了無痕跡,整個世界看起來只剩下了他自己,他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姐——姐——你們在哪裡?——”羅華瘋了一般的在公園裡大喊大叫,此時東方已經微微泛白,霧氣在枝頭縈繞,露水一滴滴在葉面上滾動,羅華喊半天,無人迴應,累了,無奈了,忍不住以手覆面,突然驚覺竟然滿臉淚水,難不成他真的是在做夢,適才歷時幾個月刻骨銘心的經歷,怎麼就變成了黃粱一夢,可是往事歷歷在目,“怎麼會?怎麼會?”
“他在這裡!”突然一個人驚喜的喊道。
羅華愕然擡起頭,幾個人在晨霧中朝自己的方向奔跑過來,羅華尚且沒有看清楚,就被一個人一把抱住,靠在她溫暖的懷裡羅華漸漸清醒了過來,“你這孩子去哪裡了?一個晚上沒回家,可急死爸爸媽媽了!”母親一邊兒擦着眼淚,一邊兒驚喜交加的埋怨道。
羅父在一邊長長鬆了一口氣:“孩子沒事兒就好!”
羅華難以置信,紅着眼圈擡起頭看着自己的父母,一字一頓的問道:“才一個晚上?”。
羅父一聽兒子說才一個晚上,一股怒氣涌上心頭:“你還想幾個晚上?!”
旁邊的一個高瘦的民警問道:“你這孩子一晚上去哪裡了?”
羅華神情恍惚:“我去了洪都!”
“洪都?”那個民警不知道這孩子在說什麼胡話。
羅父一看這孩子胡說八道,斥責道:“我看你是玩電腦遊戲玩瘋了吧!”
民警立即正色道:“小孩子還是少玩一些電子遊戲,玩物喪志啊。”
羅父的面色有些難看:“你這孩子聽到沒有?”
這一宿沒見到兒子,羅媽媽感覺自己三魂七魄都丟了一般,好容易找到兒子,她不忍心斥責,趕盡打圓場:“羅華,以後不許這樣了。”
羅華只能閉嘴,心思依舊是一團亂麻,一邊的民警見這一家子已經團聚了,也放下心來:“羅先生,既然孩子找到了,我們就走了哈。”
羅父趕緊衝着民警道謝,“辛苦了,各位同志!”
民警擺擺手,留下了羅華一家子在公園裡擦眼抹淚,突然一個民警疑惑道:“昨天晚上咱們把周圍的網吧都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這孩子,你說他是在哪個網吧上的網呢?”
第二天羅華請了一天假,兒子臉色不好,羅媽媽也請假在家裡陪着,羅爸爸從來沒有見過自己一向乖巧的兒子這般消沉,也不忍繼續責備,只是說了一句:“以後別再這樣了。”叮囑羅媽媽幾句,就徑自上班去了。
羅華草草吃了點兒早飯,不願意再聽媽媽的嘮叨,關了房門,一頭扎進了被子裡。
儘管他們說自己只是失蹤了一個晚上,可是羅華卻感覺有幾個月那麼長,躺進了久違的柔軟的牀上,羅華竟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甚至還有點兒很懷念天爲被,地作牀,拉些稻草睡一宿,仗劍走天涯的日子,再到想小七,心竟是被揪着的痛,她是真實存在的嗎?我是真實存在的嗎?羅華竟然不知何處是真,何處是假。
羅華煩躁的一把掀開被子,打開電腦就開始檢索有關“徐小七”的內容,偌大的百度竟然沒有關於徐小七的隻言片語,羅華有些失望的合上了筆記本,難不成真是一場夢?
無義將羅華推出幻境之後,面色蒼白的跌落在忘川邊,一絲血跡在嘴角蜿蜒而下,雙眼緊閉,子閔從未見過無義受傷,在她的印象裡無義是無所不能的,她惶恐不已拉着無義的胳膊:“無義,你怎麼樣,我錯了,我再也不會不聽你的話了——”子閔一邊抹眼淚,一邊兒道歉。
“子閔姑娘,你快放開主人。”一個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無義身側,一把扶住無義,避免子閔再次搖晃他,然後馬上將手搭在了無義的脈搏上。
“十三,你來的正好,你快救救無義。”子閔都急糊塗了。
十三正焦急的痰無義的脈搏,突然:“他又不是人,十三你搭什麼脈?”另一個魁梧的漢子一把扒拉開黑衣十三,伸手到無義鼻前,“怎麼連氣息都沒有?”那魁梧的漢子臉色一變,把剛被十三扶起的無義又放平了,伸手在無義胸前比劃了幾下子。
“晏榮川,你要幹什麼?”十三本能的護在無義身前。
晏榮川急切的推了一把十三:“躲開,頭兒呼吸心跳都沒有了,我現在就給他心肺復甦!”
十三慌亂中沒聽明白:“什麼?”
晏榮川不耐煩兒道:“一時三刻和你這老古董說不明白,快滾一邊兒,別擋道兒。”晏榮川伸手就在無義胸前比劃,正準備進行標準的胸外按壓,十三忍無可忍,一把推開晏榮川:“起開!”
十三重新扶起無義,另外一隻手將手心抵在無義的背後,將自身的靈力源源不斷的輸送給無義,無義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
子閔長舒一口氣,晏榮川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忘了,頭兒他不是人。”
“你是人?”子閔沒好氣的懟道。
晏榮川:“你怎麼開口就罵人啊,再說要不是爲了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頭兒能傷這麼重嗎?”
雖然說的時實情,但是子閔還是有些惱羞成怒:“你——”
“你們兩個閉嘴!”一聲呵斥聲中,一個身着僧袍的清秀和尚從虛空走了過來。
子閔和晏榮川一驚,再看十三額頭已經滲出了冷汗,無義當真傷的不輕,和尚趕緊出手抵在無義的前胸,與十三一前一後,同時爲無義輸注靈力,有了清秀和尚的加持,十三頓時輕鬆不少。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無義悶哼一聲悠悠醒來,十三和和尚對視一眼,同時收手,兩人均是半癱在地上,看來消耗極大。
即便是自身損耗過半,十三也沒忘掙扎着去扶住無義。
無義靠着十三坐在地上緩了緩,擡起頭打量衆人。
晏榮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頭兒,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掛。”
和尚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無義虛弱的擺了擺手:“我沒事兒,都散了吧!”。
和尚看起來稍稍猶豫了一下,但隨後便起了身,恭恭敬敬道:“小僧告退!”。
晏榮川看了看無義,好像有事兒,又好像沒事兒,道:“頭兒那我也走了。”
“無義,我留下照顧你吧。”子閔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內疚且擔憂的看着無義。
無義還沒有說話,十三開口了 :“子閔姑娘,你去忙吧,主人這裡有我。”
子閔見無義沒有反對,只能點點頭,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
“十三,你也走吧。”等他們都走了以後,無義淡淡的說:“我想自己靜一下。”
“主人想怎麼靜,就怎麼靜,十三不說話就是了”,十三固執的呆在一旁,不說話,也不亂動。
無義嘆了一口氣,十三的性子自己太瞭解了,他認準的事兒誰也沒辦法,還是隨他吧。
羅華睡了一天,傍晚吃了點兒東西,在爸爸媽媽極爲擔憂的目光中出了家門,羅父羅母雖然不放心,但也知道不能逼迫兒子太緊,反覆叮囑,得到兒子肯定的承諾後才忐忑不安的看着兒子離開。
羅華漫無目的的沿着馬路散步,腦子裡一團亂麻,平行空間?地獄?人間?越想頭越痛。越想越分不清真假虛幻。
突然一聲若有若無的哭聲吸引了羅華的注意力,誰在哭?羅華順着哭聲一路尋去。
越走越昏暗,路燈漸漸稀少,朦朧的月光隱藏在瀰漫的霧氣中,看起來陰森的很,羅華的心在怦怦跳,一面害怕,一面又有個念頭在心裡面反覆出現,他想驗證自己昨天的經歷不是一場夢。
哭聲越來越近,羅華小心的繞過一道灌木叢,一個落魄的男人正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哭的很傷心。
羅華強行壓下心頭的恐懼,小心的往前靠了一靠:“先生,有什麼我能幫你嗎?”
那人沒有回頭,依舊在哭,越來越傷心,彷彿杜鵑泣血,好像絲毫沒有聽見羅華的詢問。
強烈的慾望讓羅華又往前走了幾步,輕輕在那人的肩膀上拍了拍:“這位先生,你怎麼了?”
那人鬆開掩面的雙手,猛地擡起頭,青灰的臉上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源源不斷的淚水從裡面滑了出來,羅華雖有心理準備,依舊被嚇得魂不附體,只想拔腿逃走,但是這也是他的機會,羅華顫抖着深吸一口氣,腳下仍不免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對了前幾天有個報道說這個湖裡淹死過一個男人,好像還是自殺,羅華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汗毛倒豎,冷汗刷的滲了出來。
那男人看了一眼羅華之後,沒再理他,依舊坐在一邊自顧自的哭泣,羅華哆嗦着轉過頭,問:“喂,你哭什麼?”
男人擦了一把眼淚,聲音裡都是沉沉的死氣:“我哭我自己太傻、太笨、太窩囊!。”
羅華的手握的死死的,鼓足了勇氣:“我能幫你嗎?”
男人又哀哀的嚎了幾聲:“都說什麼死後變成厲鬼也不放過你,死了我才發現這句話不過是騙鬼的,活着幹不了,死了依舊是沒辦法,我做人失敗,做鬼更失敗,蒼天無眼啊。”
羅華親耳聽到那男人說自己是鬼,反倒放下心來,起碼看起來他不是一隻害人的鬼,他見那男人確實悲傷的緊,惻隱之心油然而生:“別太傷心了。”
那男人哭訴:“我就是一個失敗者,一個徹頭徹尾的LOOSER,工作上不順心,家裡不省心,年輕的晚輩在公司裡一天到晚的使喚自己,自己的老婆也看不上自己和上司偷情,連女兒都不是我的骨血,我活的窩囊,我沒本事啊,我恨的牙根癢癢,卻無可奈何,只能一死了之,人們都說死後化成厲鬼去報仇,可是我卻只能坐在這裡哭,都是騙鬼的,做鬼我都是個失敗者。”男人說着說着哭的更是大聲。
羅華聽那男人敘述後都覺得他太窩囊了,可又忍不住同情他的遭遇,“你在這裡哭也沒用的,爲什麼不去投胎,下輩子爭取做個有能力的人。”
那男人扯着自己的頭髮:“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羅華突然想起,在幻境的時候子閔跟自己說過凡人都有自己的執念,放不下執念,過不了忘川,進不了輪迴的路。這男人雖然窩囊,可是確實是他們欺人太甚。
“他們當着我的面在我家裡偷情,去了公司還故意整的人盡皆知,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窩囊廢啊——“聲聲泣血。
羅華沉默少許,突然說:“你告訴我他的名字,我幫你出氣去!”
那男人擡起淚汪汪的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羅華:“你爲啥幫我?”
羅華咬咬牙:“我想知道他們是真的,知道自己不是腦子有病,我想——見一個人,如果可以的話你幫我給他捎句話。”
看着羅華離去的身影,無義目光沉到了極點,十三不解:“主人這孩子有問題嗎?”
無義嘆了一口氣,“你這幾天讓晏榮川跟着這孩子,別讓他出事兒。”
十三點點頭又問:“這孩子有陰陽眼?”
無義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告訴這方圓百里的陰物,不得糾纏他。”
十三恭恭敬敬的領命,無義似乎仍有心事,沉思半晌,胸口又傳來一陣不適的感覺,十三立馬扶住了無義:“都是屬下不好,如果我跟在您身邊,您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無義輕輕的擺了擺手:“與你無關,那空花境你進不得。”
課堂上老師講課講的妙趣橫生,羅華卻聽得無精打采,不知怎得,他總是覺得暗處有人在偷偷的監視自己,可是又找不到證據,還有自己怎麼突然之間就能看見鬼了呢,這樣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晚羅華藉口自己身體不適,請假沒上晚自習,羅華一個人揹着書包,一邊神遊天外一邊兒晃晃蕩蕩的離開了學校,只是出了校門口他沒有嚮往常一樣踏上回家的路。
羅華坐着公交車七拐八拐的來到了繁華的市中心,停在了一個豪華的寫字樓面前,他站在樓門口忍不住想自己不是也夢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在這樣氣派的地方上班嗎?
如果那個男人是個LOOSER,那麼自己竟然是夢想成爲這個LOOSER 的人,自己豈不更是失敗。
門口的保安看見一個清瘦的十幾歲的男孩子揹着書包傻愣愣的站在門口,“幹什麼小孩兒!”那保安粗着嗓子呵斥道。
羅華恭恭敬敬:“請問這裡是琴海外貿公司嗎?”
保安上下打量起來這個少年,從穿着上應該是某個高中的學生,自己從未見過此人,“上面不是寫着嗎?不識字啊?沒事兒趕緊回家去”
羅華好脾氣的笑了笑又往邊上靠了一下:“我等人。”
琴海貿易公司是本地有名的大公司,福利好,工資高,很多大學生爲了畢業能夠進入這裡工作,千方百計的賴在門口只爲說服HR,給他們一個實習的機會,但是高中生還是第一次見,保安見這孩子乖巧,又自覺的站在邊兒上,就不再理會他了。
衣着時尚的人們不時進出這間時尚辦公樓的大門,每個人看起來是光鮮亮麗,誰會探究他們背後的辛酸,人們追求了半天最後不過是發現換個地方,換身外套繼續心酸不甘罷了。
不對還是有人順風順水一切如意的,一個意氣風發的中年男子挽着一個妖嬈的女子下了豪車,保安恭恭敬敬的點頭哈腰:“鄭總!”
羅華看着那個眼睛長在頭頂的男人,長舒一口氣,一整書包的肩帶,快步上前:“你是鄭東陽嗎?”
鄭東陽看見一個瘦弱的十幾歲孩子擋在自己面前,極爲不耐煩:“你有事兒小朋友?”
羅華:“請問你是不是鄭東陽?”
鄭東陽嗤笑一聲,輕蔑的朝保安招了招手:“把這小子給我趕走!”
”你這個沒教養的小子,怎麼可以直呼鄭總的名字!還不快走!”保安立即上來,正欲伸手去扯羅華,羅華卻閃身而過,直奔鄭東陽的面前,鄭東陽一愣,羅華便一拳砸了過去,“你要幹什麼?”鄭東陽捂着鮮血直流的鼻子質問。
那妖嬈的女子嚇的在一旁尖叫,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機就要報警,保安從背後抓住羅華書包,用力往後拉,羅華回身抓住那保安的胳膊,躬身、彎腰、過肩摔,保安捂着腰躺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羅華直起身上前一腳踹在鄭東陽的肚子上,鄭東陽被踹的嗷嗷直叫:“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幹嘛打我?”
羅華這幾下子行雲流水,身體的記憶足以證明他那一宿不是夢,“你還無辜了?你上別人老婆的時候怎麼不想想自己的下場,你逼別人走投無路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別人怎麼辦?”
鄭東陽顫抖着趴在地上被羅華拳打腳踢:“你和劉峰什麼關係?”
羅華吐了一口唾沫:“路見不平而已。”
羅華還沒有打過癮,遠處警鈴大作,好幾個民警一起衝了上來“住手!”
架一打開,羅華骨子裡的暴力就開始甦醒,一個警察上來伸手向拉開羅華,羅華躲開後,反手一拳衝着警察前胸就上去了,拳頭即將落在警察身上的時候,羅華猛然瞥見了警察胸前的警徽,他一個激靈清醒了,這是襲警啊,羅華硬生生收住了拳頭。
趁羅華一愣的空擋,幾個警察一起將他按在了地上。
“名字!”民警氣勢威嚴的坐在羅華面前。
羅華不答。
“哪個學校的?”
羅華依舊閉着嘴。
“你爸爸媽媽的名字、電話,工作單位?”
羅華掃了一眼面前的警察,抱着書包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嘿,你這孩子,”警察有些不理解了:“你以爲你不說,我就查不到了,你把你手裡的書包給我拿過來!”
羅華死死的按住書包,就不給他,警察拽不出來,又不好真的對一個孩子下手,真是豆腐掉進灰裡面,吹不得,打不得。
“放手!”那警察試圖用威嚴逼羅華就範,可是羅華就是油鹽不進,這警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倔強的少年。
正被激起了火氣,一個人快步走了過來:“小王,這孩子的舅舅來了。”
羅華吃驚的擡起頭,他只有個小姨,從小到大都沒有聽說過什麼舅舅。
那王姓警察氣的把手裡的資料摔在桌子上:“趕緊讓他舅舅來。”
“不用了,這事兒起源個人糾紛,他舅舅已經和被打的人達成了和解,是來帶這孩子回家的。”
“和解了?這麼快?”王姓警察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同事,別看這小子年紀不大,下手卻挺恨,當衆行兇,將這位還算是有頭有臉的被害人打成了豬頭,這也能和解?
“這還能有假,咱們杜局長親自通知的,案子作廢就行了。”
看來這個舅舅頗爲神通廣大啊,羅華對自己這個舅舅真是好奇死了,不知他是何方神聖。
說話之間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不急不慢的走了過來,一巴掌拍在羅華的後腦門上:“我的祖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