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已經幾乎成定局了,解蘭婷就不自覺地上了心。回家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把謝西陽帶到聚餐上去?到底還是太隨便了一點吧。怎麼說也是個不太隨便的場合啊。雖然說都是同事私下的小聚,可是,月月姐說得那麼明確啊。
阿特的說法是,怕什麼,就是蹭飯吃也行啊。你不把這當做是帶男朋友就是。
她嘆了口氣。
到家的時候照樣是謝西陽做了飯,她洗了手坐在桌邊吃。因爲心裡想着事情,所以吃得很是心不在焉。
所以她在聽到“在想明天聚餐的事嗎?”的時候,下意識地回答了一句:“是啊。”
一秒之後她才反應過來,猛地擡起頭看着對面的謝西陽:“你怎麼知道的?”
謝西陽看了她一眼,有點心虛:“我聽見的。”
解蘭婷幾乎跳起來:“你千里耳?!”
謝西陽搖搖頭:“我只是對你的聲音比較敏感。尤其是你叫我名字的時候。”
解蘭婷眼睛都瞪大了:“你真的聽到的?!你能不能聽到別人的話?”
謝西陽看着她,眨眨眼睛,說:“只要我想,只要不是太遠,我都能聽到的。只是我只願意聽你的聲音。”
解蘭婷臉熱了那麼一下,強迫自己清醒,接着問:“那個‘不是太遠’,範圍是多少?”
謝西陽幾乎沒有去考慮,就說:“只要在這個城市之內,我努力一下,就能聽到。”
解蘭婷無語了。片刻之後她才很是糾結地看着謝西陽:“你是不是經常聽我說話?”
謝西陽抿了抿嘴脣:“你有你的隱私,我不想刻意去聽你說話。只是我很容易聽到你說的話,不能控制。可能是我潛意識裡不能控制。但也僅限於你。我說過,我對你的聲音太敏感。”
解蘭婷捏着筷子企圖削弱自己的彆扭。
沉默了一小會兒,解蘭婷纔想起什麼,說:“我老是這麼問你這些關於你的,特殊的問題,你會不會覺得不舒服?我是說,我對你們,整個都比較好奇,所以會想起什麼就問。你要是覺得不合適,你儘管跟我說就是,我儘量不問。”
謝西陽擡頭看着她:“我不介意。只要是你問的。我只會覺得高興,因爲你是想多瞭解我。就像我想多瞭解你一樣。”
解蘭婷心裡動了動,捏着筷子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然後她鼓起勇氣說:“那你願不願意明天跟我去聚餐?”
他說想了解她,無非就是在暗示她他願意從別人那裡瞭解到不一樣的她。她說過她會努力,會給他機會。她正在嘗試。
謝西陽笑了笑:“好。”
貌似每次她跟他提出什麼建議的時候,他都是說“好。”只不過現在會帶着笑說了而已。
她也跟着笑了笑。
就像阿特說的,不是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就是一起去跟她的同事吃頓飯而已。
她想,這次她會把他先教好了再帶出去的。她不想再弄得大家都尷尬。
所以當天晚上解蘭婷就從網上弄了一份“餐桌禮儀”,打印出來交給謝西陽:“我先前已經陸陸續續跟你說過很多我們的規矩了,你記性那麼好,應該已經瞭解得差不多,現在你出去也能跟人挺好地交流的,所以我們要繼續努力。明天主要就是吃飯,所以你要記得這些東西——雖然有點多,但是我相信你會想辦法的對吧?你那麼聰明,又能夠用點別的辦法——總之,明天我們去的時候,你不要像上次一樣弄得所有人都尷尬就行。”
謝西陽在解蘭婷的教導下已經明白了自己上次搞出了個什麼效果來,所以這會兒臉上有點掛不住,只點點頭。
那個不好意思的樣子,解蘭婷看着都覺得他跟從前的阿陽一樣可愛。
爲了防止她心情會變味,她沒有再繼續盯着他看下去,只跟謝西陽大略說了幾句就回房睡覺去了,留了謝西陽一個人在客廳裡就着大燈光看着那好幾頁的紙。
第二天上班之前解蘭婷就跟謝西陽打好了招呼,說到時候給他打電話,然後纔出門。
謝西陽在人的世界裡活動得不多,所以先前是沒有手機的。只是在解蘭婷跟他一提的時候,他隨手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機來:“現在有了。”
解蘭婷已經不驚訝了,只是無語地點點頭。
只要他想,什麼東西都能馬上出現在他手裡。
而他那個手機裡,全部的號碼就只有一個,解蘭婷的手機號。
整個一天阿特都是在興奮中度過的。在可靠消息中她總算是確定了月月姐就是找了個有錢的小帥哥,所以她沸騰了。跟她相反,解蘭婷是表面平靜內心糾結地度過的。一直到將近五點半要下班的時候,解蘭婷才起身去給謝西陽打了個電話,叫他一會兒直接到她公司來。謝西陽在電話裡淡定地“嗯”了一聲。
六點的時候那麼十來個人就下樓了。大家一起到一樓大堂裡,解蘭婷本來就在張望,然後一眼看到不管怎麼樣也沒法湮沒在人羣裡的謝西陽。她深吸一口氣,飛快地走過去叫他:“等了很久了嗎?”
謝西陽回頭看着她,笑了笑:“沒什麼,纔等了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那不就是她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嗎?
解蘭婷眼睛瞪大了,然後猛然反應過來——她是拿人坐公車的速度來考慮的,而他是直接一下子過來的。這個傻子。
解蘭婷一下子笑起來。然後帶着他往同事的方向走。
她的同事在她往這邊走的時候已經注意到了,這下子謝西陽一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才頓感驚訝。幾個女同事直接把嘴張大了。爲首的又是月月姐。
解蘭婷有點尷尬,向同事介紹:“他叫謝西陽。”
一舉解決了幾個女人一直在心裡糾結的名字問題。
馬上就有人伸手出來:“你好。”
謝西陽已經懂得禮儀,微微笑着握手:“你好。”
解蘭婷看着這些人又一次驚訝的表情就明白了。他們肯定是在想,怎麼上次看着這麼冷冰冰的,這次就顯得這麼有風度這麼平易近人了呢。
她頓時覺得自己真是教導有方。
阿特很得意地看着月月姐的臉又是奇特的。估計這個時候月月姐已經不想把她的新小男朋友帶出來了。因爲不管謝西陽有錢沒錢,這個氣場一下子就出來了。
月月姐的小男朋友的確是在飯店裡等着他們的。阿特在看見那個比謝西陽矮了一截的男人的時候就笑了。月月姐看着阿特的笑容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頓覺丟臉異常。只是人家小男朋友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還很是親切地跟所有人帶來的伴聊天。
謝西陽坐在解蘭婷的旁邊,一直帶着淡淡的微笑,空前配合地跟所有的人聊天,甚至正式地跟月月姐打了招呼。這是解蘭婷交代過的,不管多不喜歡,最起碼的禮貌還是得有。
女同事自然是特別願意跟謝西陽說話的,所以她們有求必應地說了很多關於解蘭婷的事,讓他覺得一下子又對她有了別的瞭解。
吃飯的時候大家才稍稍安靜了一下。一碟一碟菜上來,有人看着其中一個菜說:“這是什麼?鵪鶉嗎?哎喲我最怕這種東西了,我一直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這麼喜歡吃。”
月月姐的小男朋友說:“什麼東西都是可能有人吃的。我只知道廣東人特別會吃,而且特別敢吃。比如說,你們平時吃貓的嗎?我就一直覺得貓是不能吃的,結果還是聽說有很多人很喜歡吃。”
解蘭婷第一個反應就是伸手去抓謝西陽的手。果然,他的手冰涼,她都能感覺到他渾身僵硬。她偏頭看了他一眼,意料之中地發現他已經不像剛纔一樣面帶笑容了。他面無表情,而且冷冰冰的。連坐在他旁邊的她都覺得有點冷。
其他人還沒有注意到謝西陽的變化,只是在吃貓的話題上稍微討論了一下,然後才換到另一個話題。
解蘭婷心裡擔心,不自覺地把抓着謝西陽的手又緊了緊。
謝西陽在解蘭婷手的溫度中回過神來,偏頭看着她。在撞上她明顯擔心的眼神的時候,他才稍微放鬆了一下,朝她抿抿嘴脣,回握了一下她的手,低聲說:“別擔心,我沒事。你想吃什麼菜?我給你夾。”
解蘭婷沒有客氣,直接說:“那邊的鐵板牛肉。”
她知道,現在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會比較好。
她突然後悔帶他來。雖然是他想要的,可是他無法預料到別人會說到這種話題上。聽着別人說着吃自己同類的話,她知道他心裡會難受,會生氣。可是她沒辦法幫他緩解。沒有人能夠真正地理解他。
她突然覺得心疼。
後來的時間裡,謝西陽就基本上只是在吃,而沒有過多地參與其餘人任何話題的討論了。除了有人特意問他話之外。鑑於上次的狀況,這次他的表現已經夠好了,所以也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對勁。除了解蘭婷。他們只是說到解蘭婷真是幸運,能夠找到一個這麼好的男朋友。謝西陽接了一句:“我比她幸運。”引來更加濃厚的嫉妒。
阿特整個晚上都特別高興,好像她纔是解蘭婷似的,還頻頻跟解蘭婷使眼色。只是解蘭婷沒有迴應她。本來她帶謝西陽來就沒有要跟月月姐對着幹的意思,現在更是沒有了別的心思。
終於拖拖拉拉地吃過飯之後有人提議去唱歌,最正常的小白領的夜生活模式。不過解蘭婷沒有聽任何人的,直接拒絕了。阿特是覺得今天她和解蘭婷的悶氣已經出夠了,所以沒有挽留,自己也跟着說要回去了。其餘女同事倒是很失望,只是多說無益,最後也隻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走了。
解蘭婷跟謝西陽回家的時候一路無話,只是安靜地坐在公車上看着窗外的夜景。直到到家了,解蘭婷才實在忍不住了,跟着謝西陽到洗手間去洗手,看着他說:“真對不起,本來只是一場聚餐,結果搞得你這麼難受。”
謝西陽看着鏡子裡的她笑了笑,搖搖頭:“沒有這麼嚴重。我不是第一次跟人相處,那種話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難受是有點難受,可是跟你沒關係,跟你的朋友也沒關係。畢竟是事實,人不會把動物看得太重要,這個我懂。不奇怪。換做我是人的話,我估計也會吃貓的。”
解蘭婷看着他,很堅定地搖搖頭:“不會的,你肯定不會。”
正是因爲知道謝西陽對笑的含義理解是什麼,所以更加知道現在他臉上的笑容對他來說有多難表現出來。
謝西陽也看着解蘭婷,然後又笑了笑:“謝謝。”
解蘭婷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麼比較好。還是謝西陽打破的沉默:“我要上廁所,你要看?”
解蘭婷臉上就是一窘,馬上就轉身出去了。
謝西陽看着她尷尬的背影,又是一笑。
怎麼能叫他不愛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