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解蘭婷意料之中的相反, 她醒來並沒有第一眼看到伏在她牀邊睡覺的謝西陽,而是聽到了廚房裡的聲響。她頓時想,這個男人到底跟她不能比, 昨天晚上睡得比她晚, 早上還起得這麼早。
解蘭婷坐起來, 清了清嗓子——好吧, 謝西陽已經重新打開了她的感官, 而且如同往常一樣,她恢復很多了。頭也不疼了,鼻子也不堵了, 能說話了。
她掀開被子起牀,只是沒有跟往常一樣換睡衣。在她的強烈要求下, 謝西陽只給她請了一天半的假。所以今天上午她還是能輕鬆地待在家裡的。今天下午她還是要去上班。儘管是週五了, 阿特說她完全可以不來, 她還是捨不得半天的工資。
跟無數次一樣,在解蘭婷走出臥室的同時, 她就聽到廚房裡謝西陽的聲音:“早飯是粥。趕快洗漱。”
解蘭婷笑了一下,徑直走向洗手間。
等她坐在餐桌上的時候,謝西陽看了看她,然後說:“你今天好多了。”
解蘭婷本來想說“我又沒告訴你”,轉念一想, 又閉了嘴。
在一碗粥即將見底的時候, 解蘭婷還是擡起頭, 看着謝西陽:“昨天晚上你給我唱《搖籃曲》, 你是從哪兒學的?”
他笑了一下, 說:“我能夠獲取這些知識的渠道,也就電視和電腦了。”
聽到他把這些東西說成“知識”, 解蘭婷不是不想笑的。只是她也記得昨天晚上他的歌聲,所以她沒笑,只是看着他:“你唱歌很好聽,真的。下次你感冒的話我也給你唱歌哄你睡覺吧。”
謝西陽是真的笑出了聲。
解蘭婷有點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笑成這個樣子幹什麼?”
謝西陽停下來,伸出兩個手指:“我已經兩百多年沒有感冒過了。”
解蘭婷驚了一下,又問:“生病呢?其他的病?”
他想了一下,搖搖頭:“也沒有。”
解蘭婷瞬間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了,但是轉瞬一想,又說:“那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傷成那個樣子又是怎麼回事?”
謝西陽臉上的笑一下子就沒了,沉默了一下才說:“那是別人傷的我。他比我強,又一直想置我於死地。”
解蘭婷愣了一下。她沒想錯,他果然也是會有這樣的事的。
“那人是誰?你說他比你強,那他也是妖?他爲什麼要置你於死地?”
解蘭婷知道她最好不要問,可是她忍不住。
謝西陽淡淡地看着她:“他是妖。妖與妖之間也會有矛盾的,這個我想你在《聊齋》裡看到的不會少。至於原因,總之他就是看我不順眼,就這樣。”
解蘭婷很想問那個妖是不是還活着,還想殺死他,但是她隱約也知道,這件事情,謝西陽並不想她知道多少。也許就是對她不利,所以他不願意告訴她,不想她擔心害怕。
所以她閉嘴了,默默地低頭繼續喝粥,默默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謝西陽,到底經歷過什麼她想象不到的,那個時候她看到他,纔會是一隻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貓呢。
解蘭婷下午照常去上班。阿特教育了她說要懂得吸取教訓明白身體比錢重要的道理。她點頭虛心地接受。
目前阿特已經習慣瞭解蘭婷跟絕世美男住在一起,除了稍微打聽一下之外,多餘的會讓解蘭婷受不了的話她還是不會說的,這個解蘭婷很滿意。
整個下午的工作並不忙,可是還沒有完全恢復的解蘭婷還是覺得有點吃力。下班的時候她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慢騰騰地坐了公車,但提前兩站下了車。她想去超市買點零食。
因爲最近一直都是謝西陽買菜做飯,她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麼方法,只是他天天買菜都不會問她要錢。或者說,不管他想要買什麼,隨時掏口袋都會有錢。她在心裡默默地把這歸之爲他用了妖法。而謝西陽這麼一直用“妖法”的結果就是,最近她一直沒有花一點錢在生活上,跟平時相比她就多了很多閒錢。所以她想奢侈一把,買多一點零食回去,放在冰箱裡看都是好的啊。
從超市裡出來還要走兩站多的路程,解蘭婷當然不會爲了這兩站的路再坐一次公車,所以她決定走回去。對着附近她還是比較熟悉的,所以她明智地決定放棄大街走小巷。這麼大白天的她還是不怕的,走小巷能夠省下時間和路程。
解蘭婷一拐就拐進了一條小巷。穿梭了好一會兒之後,她突然聽到一陣狗吠的聲音。看過去的時候她才發現,是一條看樣子被人打過的白狗,身上沾着血,被一羣平時在街上巷子裡亂晃的狗圍在裡面,對着它狂吠。
自從有了阿陽之後,解蘭婷對這些動物的愛心指數就上升了很多,看到可憐的小動物都想去幫幫忙,現在也不例外。
所以解蘭婷就甩着手裡裝着零食的袋子,衝上去往那些狗身上砸:“走開,走開,欺負一條受傷的狗你們這些壞狗。”
畢竟是一個人在發威,所以那些狗迅速地就跑開了。解蘭婷蹲下去看了看那隻狗,下意識地開口問:“你沒事吧?還好吧?”
問出來她又覺得自己可笑。不是所有的貓貓狗狗都像謝西陽一樣能聽得懂她說話的。所以她尷尬地閉了嘴,低頭拿了紙巾出來輕輕地往那條狗身上沾着血塊的地方擦了擦,聽着那隻狗“嗚嗚”的聲音,更覺得心裡難受。
在她想到底要不要把它抱回家叫謝西陽看看的時候,一個女人過來了,而且長得漂亮非常,蹲下身抱起那隻白狗,對解蘭婷點點頭:“對不起,這是我的狗。”
解蘭婷被她一臉的戒備弄得心裡很不舒服,只好解釋:“我沒有動它,只是想給它擦一下血來着。”
那女人臉色緩和了一點,稍稍彎彎腰:“謝謝。”
然後就抱着狗轉身走遠了。
解蘭婷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後才搖搖頭,擡腳往前走。
謝西陽說的對,還是少管閒事的好。她本來就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
解蘭婷神神忽忽地回到家,打開家門剛想喊謝西陽的時候就聞到有一點血腥味。這個是不可能的,謝西陽比她愛乾淨多了,平時就是買魚回來吃都會先在外面弄乾淨了,然後又在廚房裡清理掉,絕不會留一點腥味叫她聞到。
她想到這裡經常發生的搶劫殺人事件。雖然是相信謝西陽不會被這種事情威脅到,可是心裡還是驚了驚,把手裡的袋子往地上一放,跑進去,剛喊了一聲“謝西陽”,就聽到他虛弱的微微的聲音從他的臥室裡傳出來。
等解蘭婷跑進去,看到手上都是血的躺在牀上的謝西陽時,她一下子覺得腿都軟了。
謝西陽卻坐起來,第一句話就是:“你別怕,我沒事,就是不小心跟人起衝突了,打了一架。我吃過我自己弄的藥了,危險是不會有,也不會有大問題,只要好好休息一下,養一下就可以了。”
解蘭婷一下子眼淚都出來了,伸手去扶他的頭:“你不要說話了,你躺着。我知道我知道,你跟人起衝突了,沒什麼大不了,你吃了你自己做的藥就沒事了,你休息,我看着你。”
她當然不會相信他是跟人起衝突了,但是他這麼跟她說的,她就不會再問了。她相信的是他吃了藥所以不會有事,只需要休息。他不會在這個上面騙她。
她只是需要無意識地重複一遍他的話,好讓自己安心下來。
她不知道在她出去的半天發生了什麼,可是怎麼也能相當很嚴重,很可怕。她從沒見過謝西陽這麼虛弱的樣子,沒見過他這麼蒼白的臉。她預料不到自己一回家,突然就看見這樣的情況。
早上才說過他幾年前受的傷,結果下午他就再次受傷了。“那個人”還沒死,他還在盯着謝西陽,他還想置他於死地。
最初的驚慌過去,解蘭婷強迫自己慢慢地鎮定下來。她唯一慶幸的是,他這次受傷遠沒有上次嚴重。他不需要她上次那麼寸步不離的照顧那麼久,他能夠自己好起來。
他的原話是:“就像你感冒發燒一樣,我也是這一個晚上難熬一點辛苦一點,明天早上起來藥效就發揮得差不多了,到那時,我就只要等着手上的外傷好了。”
解蘭婷不停地點頭的時候,他還笑着對她說:“他傷得比我重。他以前是比我強,可是現在不一定了。我賺了。”
解蘭婷一邊點頭一邊笑,還一邊掉着眼淚。
她突然發現她很怕很怕他離開。
那一個晚上謝西陽的確是艱難度過。解蘭婷一直在他旁邊守着他。她只恨自己不能像他一樣暫時關了他的感官,只能看着他疼。她拿着毛巾一遍遍地擦他的臉,在他已經意識混亂的時候抓着他的手安撫他讓他平靜下來。他全身冷得叫她都不敢摸上去。就像他是被人從太平間裡丟出來的一樣。
她別無他法,只能自己抱着他,陪着他一起等待這個漫長的夜晚過去。
天明的時候解蘭婷花了一點時間才把眼睛睜開。等反應過來她是在謝西陽房裡時她馬上清醒了,一屁股坐起來,卻發現她一個人好好地躺在牀上,謝西陽已經不見蹤影。她心裡猛地一跳,跳下牀就往外跑,結果卻聽到熟悉的聲音:“起來了?”
謝西陽端着碗從廚房出來,看着她微微地笑。如果不是他手上還有扎着的白色紗布,解蘭婷會真的以爲昨天晚上只是她做夢了。
她扶着椅子坐下來,渾身都覺得輕鬆了:“你沒事了?”
他點點頭。
她伸手把他完好的那隻手臂抱過來,整個頭倚在上面:“那就好。”
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柔軟如水。
解蘭婷毫無起伏地安然度過了一天。週末的早上,平靜得讓人心裡都跟着寧靜下來。這一天她沒有跟謝西陽說太多的話,只是在他手臂不方便動的時候及時地幫他一把。謝西陽不是傻瓜,意識得到她的不一樣,只是沒有說出來。解蘭婷也知道,他不說什麼,那麼她也暫時閉嘴。
一直到下午。解蘭婷拿了手機,對謝西陽說她要到外面跟朋友吃飯,謝西陽沒說什麼,只點點頭,然後看着她出去。
在看到家門關上的時候,謝西陽就癱在沙發裡了。他不是不知道她要去幹什麼,要去見誰,他只是緊張,只是覺得心裡沒有着落。
解蘭婷徑直走向附近的那家餐廳。她在外面看了一眼,馬上就看到了裡面坐着的高亮。
她深吸一口氣,走進去。
有些關係,應該有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