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蘭婷覺得腦子裡一團漿糊。
冷歌來, 她已經不驚訝。她要做什麼,她卻沒有心理準備。
比如她直接進了她的公司,還跟她一個部門。
經理擺擺手叫大家暫停歡迎性的鼓掌, 又揮揮手叫已經看着冷歌的臉走神的衆人回魂, 然後接着說:“冷歌雖然是新人, 但是能力還是比較強的, 能跟老員工一起做事。所以冷歌就先跟解蘭婷林靈你們幾個一組, 她做組長,你們相互幫襯着點,儘自己的能力做出點什麼來, 至少也要能從冷歌那裡學到點東西。”
解蘭婷沒說話,也沒動作, 倒是現在還沒怎麼搞清楚狀況的阿特點了點頭。
冷歌抿脣淺笑, 看着解蘭婷, 微微偏頭:“請多指教。”
“靠,長得這麼妖孽。難怪月月姐今天情緒低落, 原來是看到老大有新人了。”
阿特開完會回來,一落座就這麼跟解蘭婷說。
解蘭婷哼哼了一聲。說實話,雖然平時她也喜歡跟着阿特一起看美女看帥哥的,但是關鍵時刻要是聽到她的情敵得到多麼高的評價,她心裡還是不願意的。
阿特就注意到解蘭婷的不對勁了, 轉頭看着她:“你怎麼了?”
解蘭婷想了一下, 還是決定先告訴阿特。
“阿特, 邵冷歌原先是謝西陽的未婚妻。謝西陽拒絕了婚事, 所以把她又許給謝西陽的哥哥西沉, 她不樂意,就只想要謝西陽, 一發火就離家出走追這兒來了。”
除了忽略了她提到的這些都是妖,解蘭婷的確是很精簡地把所有信息都傳達出來了。
阿特眨了眨眼睛,半晌憋出一個字:“啥?”
解蘭婷糾結:“還‘啥’什麼呀,就你聽到的全部內容。”
阿特又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怎麼感覺,這麼詭異啊這現象。謝西陽不要她了,就許給他哥哥?怎麼聽着跟古代小姐嫁人似的。”
解蘭婷擦汗。實際上,她在謝西陽家裡待了那麼一會兒,還有種自己穿越了的錯覺。當然,興許那些老傢俱有點影響。
阿特依然在沉思:“你的意思是,謝西陽爲了你不要邵冷歌,她現在來找麻煩來了?”
解蘭婷想了一下,苦着臉:“她是爲了發泄憤怒離家出走還是專門來找我麻煩的我也不知道。可是即使是前者,我也覺得我會被她找麻煩。阿特,我糾結。”
阿特皺眉:“啊呀,還偏偏找了關係搞到我們部門我們組,就我們三個人,怎麼都不可能不搞出點什麼摩擦來啊。都跑公司來搶你工作了,怎麼得了。況且你看她那張臉,一看就知道是會惹事的。指不定她還會用美人計。她到這兒來肯定就是用了美人計的。”
解蘭婷想說她是妖,不用美人計都能進來。
阿特很擔憂:“婷婷你怎麼辦?看着就這麼厲害的一個角色啊。你們家謝西陽沒動作的?”
解蘭婷的苦瓜臉在聽到謝西陽之後稍微緩和了那麼一點,說:“謝西陽正在跟家裡人聯繫,準備想辦法直接把冷歌給弄回去就好。”
阿特一臉同情:“婷婷,不是我說你,謝西陽和邵冷歌,就憑那臉,一樣的妖孽,都覺得他們倆絕配。”
解蘭婷埋下頭,默了,幾秒鐘之後又振奮地擡起頭:“怕什麼,就是他們倆看上去絕配,謝西陽的人在我這兒,心在我這兒,我怎麼看都是贏家啊!”
話一出口她覺得自己特別有自信特別豪邁特別牛掰,自我感覺了一下之後扭頭準備叫阿特配合一下,結果看到不知道什麼站在她們旁邊的冷歌。
冷歌嘲諷地看着她,輕聲說:“話說得挺滿,但是也別太對自己有信心了。你跟西陽都不是一條道上的,我纔是,你不是不知道。還是做好準備的好。現實永遠比理想來得殘酷。”
她不緊不慢地說完這幾句話,然後輕飄飄地走了。留了解蘭婷在那裡,臉上的表情都沒收回去。
阿特看着冷歌嫵媚的背影,搖搖頭,“嘖嘖”了兩聲,回過頭來,突然攥緊拳頭:“婷婷,雖說你跟她的確是有差距的,但是就衝你那股強大的信心,還有她剛纔挑釁你的那態度,我阿特就鐵定心要支持你了!別擔心,謝西陽是你的,就是你的!一個邵冷歌怕什麼,你們家謝西陽那麼愛你,就是來十個邵冷歌,他一樣地眼睛黏在你身上!”
解蘭婷本來已經被冷歌打擊到低落下去的心情又被阿特的慷慨激昂給陡然提起來了,也攥起拳頭感激地說:“阿特,我就知道關鍵時刻還是你會說好聽的話哄我開心!”
阿特:“……”
解蘭婷早想得到冷歌不會給她什麼好日子過,所以在臨近吃飯而她接到一堆工作而且明確規定下午一點前要交的時候,她沒有太吃驚。倒是阿特叫起來:“有沒有搞錯,今天我們長假回來第一天上班,你連中午的午飯都沒帶過來,現在做這麼多工作你哪裡還有時間去吃飯?纔剛來就這麼整你?這速度也太快了,她就不會先適應一下環境再實行復仇計劃?”
解蘭婷苦笑:“她要是還用得着來了以後再適應環境,那她五一的時候就應該已經在這加班了。”
不摸清情況,冷歌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阿特想慫恿解蘭婷去找經理說一下情況以求得公平不要做了,被解蘭婷拒絕了:“如果我真的跑去跟老大說,那麼她馬上就會說我嬌氣,經不起磨練,一個老員工,還這麼捨不得做多一點工作,爲公司多做點貢獻。相信我,我不幹的話,她絕對有無數種辦法來對付我。到時候,我做什麼,說什麼都是錯的,別人都不會聽我的。還不如吃點虧做完。”
她翻了翻手裡的文件:“好像也不算太多不是。做完應該就可以了。下午休息時間多,錯過中午食堂吃飯的時間,我還可以去外面吃。”
阿特看了她一會兒,最後還是隻說了一句:“早就知道你耐得住。”
她只笑笑,揮揮手叫阿特先去吃飯,然後自己開始埋頭苦幹。阿特吃過飯回來的時候她都沒有注意到。
等到下午一點準時把工作都完成,她就直接去交給了經理。經理看了看,有點驚訝:“你剛纔做的?”
解蘭婷點點頭:“是的。之前接到的任務。”
經理揚着眉毛馬上說:“做了這麼多,那你肯定還沒吃飯了。食堂都沒飯了,你趕緊到外面吃飯去,準你三點再回來。”
解蘭婷謝過經理,轉身出來。
她知道,老大爲人還是不錯的。不能去找老大訴苦免做這麼多工作,那麼直接交成果給老大順道獲得一點補償是肯定不會引起別人議論的。
她還是有那麼一點盤算的。
解蘭婷跟阿特說了一聲,然後直接出去吃飯。
天氣一熱,出門就成了一個很頭疼的問題。即便是擦了防曬霜,還是覺得自己的皮都要被曬掉了。她擡手擋着陽光,臉上要死不活,腳步卻是很快。沒辦法,又熱又餓,她只想快點到飯店去。
走着走着,她就感覺到頭上一片陰影。她愣了一下,擡起頭,果然看到頭上打着一把陽傘,再轉頭,看到一張挺熟悉的臉。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權偊倫。
解蘭婷一直是很不喜歡騙女人的男人的,尤其他騙的還是阿特。只是她還是寧願相信,他本質並不壞。
所以在他走在她身邊說一起去吃飯的時候,她只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解蘭婷叫了一份面。她在十二點的時候很餓,但是餓過了那個時間點,就不覺得餓了。所以她覺得還是點一份不怎麼多的東西比較好。
權偊倫點了也跟她點了一樣的面,兩個人坐在大堂的位子上,不緊不慢地吃。權偊倫吃了幾口,就把筷子放下了。解蘭婷擡起頭,看着他:“你其實是吃過飯了的是吧?”
他笑了笑,沒說話。
解蘭婷又吃了一口,然後聽到他說:“我是妖。”
她點點頭,把嘴裡的面咬斷:“我知道。西陽告訴我了。”
她之所以願意跟着他來吃飯,是想着他肯定是想跟她說什麼的。
他帶着點嘲諷地笑了一下:“是了,他也是妖,同類一向很能分辨出同類來。”
她搖搖頭:“是因爲你沒有花力氣掩蓋你的氣味。”
他看着她,片刻之後說:“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你還記不記得?”
她點點頭:“記得。我們一起去吃飯。那次西陽還被下了藥,尾巴現出來了。”她手裡緊緊地捏着筷子,“是你動的手腳,是吧?”
他喝了口水,很平靜:“是。我只是試探。”
她臉色不好起來:“試探?你那一下試探,要是被阿特看見了,都不知道會是個什麼後果!”
他笑了笑,搖搖頭:“那個,我不管。只是,我第一次見你不是那次。”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說:“不會,就是那一次。我之前沒見過你。”
他看着她:“有的。只是你見到我的時候,我還是隻白狗。”
她再次愣了一下。
白狗?
腦子裡的記憶開始全速運轉,她發動她原本不怎麼好使的腦子仔仔細細地回想,最後一個鏡頭闖進腦海。
那還是謝西陽受傷的那次。她回家之前,經過離家不遠的一個小巷的時候看到一隻白狗流着血被一羣狗圍在中間,她上前趕走了那些野狗,想看一下那白狗怎麼樣的時候,一個女人就出現了,語氣不善地把它給抱走了。
“那是我的僕人。”
權偊倫看着面前水杯,輕輕地說,“她那時剛找到我,怕你還對我怎麼樣,就很敏感地把我抱走了。她只是想保護我。雖然很愚蠢。”
解蘭婷已經沒心情吃飯了,放下手裡的筷子,看着他。
他接着說:“你那時只是純粹的關心,幫了我。我很感謝你。這也是我爲什麼後來幾次三番幫你的原因。”
她眉毛一下子挑起來:“幫我?你就不知道你幾次三番騙阿特她心裡多難過?而且你每次騙她的時候都跟我在一起,你根本就是給我製造麻煩!”
他有些無奈:“那個我不能控制。我名義上還是跟她在一起。實際上,我根本對這段關係一點維持下去的興趣都沒有。林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解蘭婷覺得身體有點緊繃。
他看着她:“我挺喜歡你這種類型。”
她心裡哀嘆一聲。果然他要說這個。
這算什麼?難道她天生招妖精喜歡還是怎麼的?
權偊倫忽略她臉上的痛苦表情,繼續說:“我不打算否認跟林靈在一起有那麼點能接觸到你的意思,但也是我想鍛鍊一下。我想知道,跟人談戀愛,到底是個什麼感覺。從前我只是深愛過一個女人,可是沒有跟她在一起過。我一直記得那段痛苦的時間。從此我都籠罩在她的陰影下。”
解蘭婷心裡一動,然後一緊:“你,你是不是謝西陽的那個宿敵?”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的。在謝西陽告訴她權偊倫是狗妖的時候,她就問過他。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權偊倫看着她,笑笑:“你猜得真快。他一直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你回去可以告訴他,現在我的樣子,就是我本來的樣子。在殺他之前,我不會再變了。”
解蘭婷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人提在她自己的腹腔裡扭來扭去,喉嚨也像被人死死地掐着似的,她完全喘不過氣來。
她竟然跟這隻一直想要謝西陽死的妖坐在一起。
權偊倫手放在桌上,轉了轉手裡的茶杯:“你先別急着走。我還有些話想說。我一直憋在心裡這麼多年,誰都沒有傾訴過,我想,跟你說,感覺會不同一點。
她想說你不要跟我說了我沒興趣聽,可是她現在連站起來走的力氣都沒有。
他聲音很輕,但她還是聽得很清楚:“大概那麼五十幾年前,我碰上一個女人。那是我初到人間遇到的第一個女人。我很俗氣,沒什麼別的念想,不懂得怎麼處理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就愛上她了。她幫了我許多,我是想跟她一起過下去的,就像你現在和西陽在一起一樣。可是她就是這麼陰差陽錯地碰上了他,而且,沒什麼預兆地愛上他了。我不甘心,明明是我先遇到她先愛上她,他對她根本就沒感覺,怎麼我就贏不了。西陽不怎麼理她,可是她自己願意追着他走。我最怨恨的也無非就是這一點。他不愛她,他不接受她,可是她寧願單相思也不願意接受我。所以我的怨恨就轉化爲了行動。”
解蘭婷已經心涼起來,喃喃地接了一句:“所以你想殺了他。”
他擡起眼看着她,嘴角在笑,只是那笑看得她只有恐懼:“我想,他死了,她總不會心心念念着他了。”
她突然憤恨起來,緊攥着拳頭說:“你想錯了。即便是西陽死了,她也不會改變心意來接受你。她若是知道是你乾的,只會轉而怨恨你。”
他看着她,苦笑一下:“對,就像你現在已經怨恨我了一樣。”
她沒做聲。
他低聲說:“那是我做的,唯一一件讓我後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