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蘭婷跟着謝西陽走到屋子中間, 還沒找到地方站定,西竹就迅速地站起來了,一下子挪到他們旁邊來, 剛想動手還謝西陽的禮, 就有一個聲音從別處出來:“西竹。不要這麼沒規矩。”
解蘭婷驚了一下, 往旁邊一看, 一個同樣長相漂亮的但是也有着沒隱住耳朵和鬍鬚但是好歹沒露出尾巴的男人從偏廳走出來, 對解蘭婷頷首:“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我是西陽的大哥,西涼。”
解蘭婷暫時沒有話說, 只是搖搖頭。
西竹不甘願地翹了下嘴,但是到底是閉了嘴也停了手。
解蘭婷雖是反應遲鈍, 但是好歹也看出了什麼。西竹和西涼, 都是謝西陽的家人, 但是他們都比謝西陽弱,看他們無法隱藏住貓的特徵不能保持完全的人形就知道。西竹任性, 雖然謝西陽比她強,比她年長,她對他卻是毫無尊長的態度,而對西涼,是言聽計從。西涼雖說是教訓西竹, 可是語氣, 神情, 都沒有那個嚴厲的意思, 甚至於到現在都沒有正眼看謝西陽。
很明顯, 謝西陽在這個家裡並不那麼受歡迎。那麼不管他是因爲在這個家裡呆不下去了還是要專心修煉,他一個人在自己的那幢離這裡很遠的房子裡住了兩百多年, 都顯得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
她又覺得心疼。
解蘭婷不自覺地把握着謝西陽的手又緊了緊,謝西陽迴應她,也緊了緊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謝西陽自顧自地帶着解蘭婷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眼睛看着解蘭婷,話卻是對西竹和西涼說的:“父母和西沉呢?”
西涼也坐下來:“西沉去冷歌家商量婚事了,父母在樓上,馬上就下來。”
謝西陽點點頭。
解蘭婷沒說話,心裡卻是在琢磨——她記得謝西陽跟她說過,他家裡除了父母,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大哥和妹妹已經在這裡了,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二哥了。所以西沉等於二哥。
她努力地在心裡默記。好在都是西字打頭,要分清楚記明白還不是那麼困難。她得在所有人來之前先把名字給弄清楚了,那麼先不說會贏得什麼好印象——看這個樣子,她要贏得好印象估計也是難事——但是好歹不會出醜,不會讓人覺得她很愚蠢纔是好的。
西竹站得遠遠的,沒有坐過來,倒是西涼很客氣地叫他們喝茶。解蘭婷尷尬地坐在那裡,謝西陽不說話,她倒覺得更是鬱悶,想說點什麼緩解氣氛,只是她還沒想到一個人和妖的共同話題,謝西陽的父母就來了。
他們也是跟西涼一樣,突然就出現在面前的。如果不是那股長者的氣場,她還真猜不到這是他們的父母。沒辦法,妖都是不老的,單看外表是認不出來的。
解蘭婷馬上就站起來了。她從小就對長輩有一種莫名的尊敬感,更何況眼前的還是謝西陽的父母。
謝西陽倒是不緊不慢地站起來,攬着她的肩膀,對他父母稍稍頷首:“父親,母親。”
不是解蘭婷不懂得注意場合,而是她的確沒有聽人叫自己的爸媽爲“父親,母親”的,所以她正經之餘有點想笑。
謝西陽的母親對他笑笑:“回來了。”
他父親笑得挺開:“還帶了妻子,不錯。”
解蘭婷又是臉上一熱。
雖然謝西陽是這麼說過了,但是聽到他父親這麼說,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謝西陽一直面無表情,倒終於對他父親淡淡地笑了一下:“是的。”
他父親看着他,深深地看了好幾眼,然後看向解蘭婷。
她嚴陣以待,正色迴應他的目光。
怎麼就覺得,他眼裡有種些微讚許的意思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會覺得很開心的啊。
謝西陽的父母坐下來,謝西陽就帶着解蘭婷坐下來,西涼也坐下,西竹在她大哥揮揮手的同時,也在不遠處的一個單椅上坐下來。
他父親對着解蘭婷點點頭:“勞煩你這麼遠過來。西陽跟我說的時候,我也是挺驚訝,沒想到您還是人。”
解蘭婷忽略這句話的詭異性,只保持着恰到好處的笑容:“伯父伯母好,我叫解蘭婷。來這裡絲毫不會覺得辛苦,只是要麻煩你們了。”
他母親低頭笑了一下:“哪裡麻煩,只要你不嫌棄。”
解蘭婷趕緊搖頭:“不會,這森林裡住着好安靜,不喧囂,不世俗。修身養性的話就最好了。”
謝西陽父親只笑:“解小姐有眼光。”
解蘭婷忍着臉皮上的僵硬感繼續笑:“只是實話而已。”
說完解蘭婷就把隨身帶的包拉開,把裡面一包茶葉拿出來,遞給謝西陽父親:“伯父,伯母,兩位哥哥,還有妹妹,我來得匆忙,決定也很突然,西陽沒有怎麼準備就帶着我來了,所以我也沒來得及準備什麼東西,真是很抱歉。就只拿了一包茶葉,不過也是上好的鐵觀音,我不知道你們習不習慣喝茶,但是如果習慣的話,味道是很不錯的。對不起沒有單個地準備禮物,這次只能這樣唐突了,下次我會準備好給每位的禮物帶過來的。”
謝西陽父親接過去,很是歡喜:“不會唐突,怎麼會唐突呢。你能來我們就很高興了,沒有帶禮物的必要。真是謝謝,我們會珍惜的。下次就只要來人了,別帶禮物了。”
解蘭婷沒說話,只跟着他笑。
好在這父親母親經過這麼久都有了比較好的人形,不像謝西陽的那兩個兄妹一樣,倒讓她沒那麼覺得不自在。
謝西陽母親見解蘭婷鎮定自若,扭頭對謝西陽父親說:“這女孩兒好,雖是見到異類,卻沒有絲毫害怕。”
他父親點點頭:“西陽的眼光好。”
謝西陽只是坐在一邊聽着,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解蘭婷突然理解了爲什麼謝西陽這麼久回一次家,馬上就走了。的確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啊。
她剛這麼想完,就又一個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這次她不用介紹就知道這是西沉了。
西沉和西涼一樣對解蘭婷的突然出現很是鎮定,和西竹一樣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來,收了收自己的尾巴,只留了臉上的鬍鬚,對父母頷首:“父親,母親。”然後扭頭對謝西陽點點頭:“你回來了。”接着又完全不需要介紹的對解蘭婷笑笑:“您好。我是西沉。”
解蘭婷回禮:“您好。”
實際上,這家裡的所有在座者看到解蘭婷都有點小驚訝。先前謝西陽只通知他們說要帶妻子回家來,結果沒想到謝西陽居然帶了個正宗的人回來。叫這隻見妖精不見仙的地方徒增這麼多人氣,怎麼不叫人有點措手不及。只是他們到底是主人,總不能把這震驚展示給客人看,所以都在看到她的第一秒後迅速地把驚訝收起來掩藏好。
當然,顯然西竹是個例外。到底是最小最弱的。
謝西陽父親看着西沉發話:“跟冷歌家談得怎麼樣?”
西沉低着頭,恭敬地說:“冷歌家人沒有異議,日子我們定他們也願意。只是冷歌好像還有點問題。不過我想能夠說服她的。”
ωwш•тт kan•℃O 解蘭婷反應了一會兒纔想起這西沉是到別家去商量婚事回來的。可是怎麼聽着他這麼說,好像根本不是談婚事,更不是談他自己的婚事呢。
她在心裡微微嘆氣。
真是奇怪的妖精一家。
謝西陽估計是坐不下去了,站起身,對他父母說:“父親,母親,我帶蘭婷到外面轉轉。”
他母親點頭笑:“去吧。我馬上準備吃的,你們回來吃就是。”
謝西陽沒說什麼,倒是解蘭婷站起來跟所有人一一打了招呼,然後跟着謝西陽出門。
到了外面,解蘭婷依然是僵硬着臉的,直到謝西陽伸手在她臉上拍了拍:“辛苦你了,這麼悶也坐了這麼久。”
她馬上松下勁來,笑笑:“沒事。不悶。不辛苦。”
他看着她,微微嘆氣:“我就是怕你跟着我來,就會覺得無趣。我們家,一直就是這個樣子。所以我不願意待在這裡。”
她心疼地點頭:“我知道。”
他笑了一下,平靜地說:“這樣的局面,也不是沒有原因。我不是父親和母親的孩子。我的母親是另一隻妖。只是她生完我,正值虛弱的時候被另一隻妖誤殺了。我父親很傷心,但是無力迴天,只留了我回來。我們妖也是有家庭觀念的,我母親,就是你們說的傳統意義上的情婦。所以我在這個家裡,纔會有這樣的地位。除了父親,誰對我都是表面基本尊重,但是內心完全瞧不起我。我也是除了父親,誰都不願意搭理。我帶你回來見家人,其實真正的意義就只是見我父親。”
這個,她剛纔意識到了。他對所有人都面無表情,只對他父親笑了一下。而他父親估計是沒見過他笑,那個時候纔會有那個驚訝的神情;估計也是猜到是她的傑作,所以纔有了那個帶着點讚許的眼神。
而他不是這個母親生的,她剛纔也是好奇過的。她注意到,雖然都一樣好看,一樣長得魅惑人心,可是謝西陽那張臉,到底還是顯得段位更高。而且,跟他們還是不相像。他大概是像他自己母親的。
解蘭婷沒有說話,因爲謝西陽在繼續:“就是因爲他們都瞧不起我,所以我纔在一百歲的時候搬出去。那個時候我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不像他們,仗着自己是正室的子女,所以一種優越感讓他們沒有那麼努力地修煉,把平時的時間分給了玩樂。我不像等到我已經有所成績的時候被他們破壞,所以一個人住是最好的選擇。事實證明我的決定是正確的。在我自己的家,我過得很好。除了偶爾回來看父親或者父親來看我以外,我的生活每天都是修煉。我也會到外面的世界去,接觸人。他們是不可能出去的,他們就一直生活在這裡,生活在妖與妖的世界裡。他們一直都覺得,人是不可接近的。愚蠢的想法。”
解蘭婷頭一回在謝西陽臉上看到嘲諷的表情。
“我願意相信我的母親是比他們的母親強的。至少我花了比他們少這麼多的時間達到現在這個樣子。這是我一直沒有被他們公然挑釁的原因。我母親已經死了,但是我比他們總有優勢。而且我還遇到了你,這就是我有更有福氣的最大證明。”
她看着他,擡手撫上他的臉:“是我有福氣。西陽,你根本用不着跟他們比。他們永遠不會有你這麼好。”
他笑,握着她的手:“是,你說的對。”
她挪開腳,讓一隻小松鼠過去,然後看着他:“其實我剛纔聽到的時候就想問,西沉要跟冷歌結婚,那麼,冷歌是不是也是妖?”
他點點頭:“他們永遠都只生活在這裡,當然也是跟妖結婚。冷歌是隻不錯的貓妖,雖然遠不如我,但是她有完全的人形,這一點就足夠好了,不怪西沉母親會那麼想娶冷歌回來。”
解蘭婷不解:“她比西沉厲害,她怎麼會願意?”
她不是沒有看到西沉無法隱匿起來的尾巴和鬍鬚的。
謝西陽又一次嘲笑:“家族地位。我們這個家族,原本就是相當於貴族成員。妖和人不一樣,妖現在還是以等級制度爲首要判斷因素。雖然我們家已經不跟其他本家族的人聚居在一起,家裡的成員,雖然相比沒有那麼大的能力,但是他們最近還是開始努力起來了,當然,天分決定了一些必然結果,但是勤奮總會有效果。好的家世背景,加上顯示正在上升中的成員能力,擺在一般妖的面前,她們是會很願意的。”
解蘭婷恍然大悟,然後好笑地看着他:“這麼說來你還是隻貴族貓。怪不得那個時候我老是揣測你是有錢人家跑出來的。”
他跟着她笑,笑了一會兒停下來,眉毛微皺:“但是這個冷歌,我記得好像比較有自己的看法。她覺得自己道行高,就不太願意跟我們說親事。你也聽到西沉說的了,她家裡人很願意,她頗有微詞。我覺得,或許我父母會努把力,一定要把冷歌娶回家才甘心。”
解蘭婷愁眉:“哎呀,那我是一點道行都沒有啊。你父母會不會嫌棄我?”
謝西陽摟了她一把:“怎麼會。我父親很喜歡你,我看得出來。我母親,她從來不管我的事。至於別的,蘭婷,你是人,這就是最高的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