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蘭婷知道爲什麼謝西陽會說她受不了了。她剛在他背上趴穩, 他猛地震了一下,兩個人就都起身了。她只感覺整個人連着內臟一起在身體裡攪動,迎面而來的簡直就是暴風, 要不是她閉着嘴, 估計她的牙齒都要被吹掉了。唯一出於求生本能的就是她緊緊地摟着謝西陽的脖子, 不然她很難想象要是突然摔下來了會是怎麼個效果。
讓她鬆了一口氣的是, 謝西陽果然是很快就停下來了。他落地, 把她放下,她腳一着地,腿就是一軟, 如果不是謝西陽馬上扶住她,估計她就栽到地上去了。但是胃裡一陣一陣的翻涌感還是沒能忍住, 她低頭張嘴就吐出來, 直吐得她覺得腸子都要被她吐出來了, 才堪堪地停下來。
她鬱結。在飛機上吃的東西全吐光了。枉費謝西陽把飯變得那麼好吃。
吐完之後解蘭婷才稍微覺得好了一點,只是已經沒了力氣, 一屁股就在樹下坐下來,只恨不得躺下去。
謝西陽在她旁邊蹲下來,擡手擦擦她的臉:“對不起,應該慢一點的。”
他沒有帶着人這麼跑過,沒想過她會不會受得了, 只瞭解他自己的感覺, 也只是有點擔心她受不了, 但是看着她完全滿不在乎的時候, 他還真是以爲她能適應的。
解蘭婷擡起頭, 有氣無力地說:“你就是慢,只怕也慢不到哪裡去。我沒關係, 只是暈得厲害,休息一會兒,就會好了。我沒這麼折騰過,就是一時半會緩不過勁來。你別擔心,我沒事。”
他坐下來,抱着她:“嗯,我知道。你不要說話,休息一會兒,什麼時候舒服過來了,我們就到家裡去。我們不急。”
她擡頭看了看,發現已經身處森林深處。只是沒見着任何的房子。她想,他是料到她需要休息,所以在離家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停下來了。
解蘭婷坐了幾分鐘,扶着謝西陽的手臂站起來:“走吧。”
謝西陽有點擔心地看着她:“你好些了嗎?”
解蘭婷擺擺手:“完全好了。很好很好。也就暈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快走吧。一會兒就晚了。”
謝西陽看她的臉色好多了,沒再多想,帶着她往前走,七拐八拐,轉了好幾個彎,然後突然感覺像進入了一堵巨大的,無形的牆,她還沒來得及細問,眼前瞬間就豁然顯出一幢房子來。
“屏障術?”
她回頭,看着他促狹地笑。
他微微彎腰:“讓夫人見笑了。”
她本是調笑他的,結果反而被他給調笑起來。她沒再理他,自己往前走去。
她知道這是他自己的家。她知道他一定會先帶她到這裡來。
她走到門前,看着那幢房子。是兩層的,看上去很是古老的房子,有蓋着瓦的房頂,牆上有光滑的青磚,厚實的門,上着鎖,像是歐式建築和中式建築的結合體,同具有兩種特色,但又覺得不屬於任何一種風格。窗戶是老式的,木質雕花的,嵌在門的兩邊,樓上也有這樣的大窗,都被窗簾遮得嚴實,看不到裡面的景象。房子周圍沒有一般老房子所有的爬山虎,只是有一個小菜園,一個小花園,左右分列,菜和花都長得很好。解蘭婷不認識那菜也不認識那花,想着是不是這裡特有的品種。而除了這人爲的小園子,因爲本就是處於森林裡,所以周圍都是不密不稀的樹和其他的花花草草,色彩斑斕。這片地方的陽光顯得格外充足,從上邊遮着的樹木枝椏中傾瀉下來,覆在整幢房子上,讓原本會讓人覺得有點陰的房子看上去顯得很是暖。
住在這裡,還真是能讓人身心都變得寧靜。怪不得謝西陽現在一副沉靜的性格,如果叫她來住個幾百年,她估計她這樣浮躁的性格也會變得和謝西陽一樣。
解蘭婷回頭對謝西陽招手:“開門啊謝西陽。”
謝西陽擡起手揮了揮。
一聲“喀”在背後響起,解蘭婷轉過身,看見解開的門鎖,滿意地點點頭,推門進去。謝西陽緊跟在後面進來,再次揮揮手,窗簾就開了,光亮透了進來,整間原本暗暗的房子瞬間明亮起來。
解蘭婷有那麼一刻狠命地眨了眨眼睛。
這房子不管是從外面看還是從裡面看,都讓她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外面古老得緊,裡面卻有着現代風。除了那些大的傢俱還是明顯有些年份,很多小裝飾,比如放在旁邊架子上的,就有很多隻能在現在的店面裡才能買到的小東西。
解蘭婷一眼就喜歡上放在正中央的沙發。說是沙發她都不確定是不是正確。她只在很多老電影中看到過。菸灰色的外表,看上去就軟軟的,她馬上就過去,坐下來——果然很舒服。
解蘭婷頭靠在沙發上,招手叫謝西陽:“快過來坐,太舒服了。”
謝西陽微微地笑,過來在她旁邊坐下來,任她一下子橫躺在他腿上,看着她:“蘭婷,這是我的家,我知道沙發很舒服。”
解蘭婷閉着眼睛:“我這不是叫你來休息一下嗎——這沙發多少年了?”
謝西陽想了一下,像是在確定,然後說:“不長,才八十七年。”
解蘭婷無語了一下,然後坐起來:“八十多年,豈不是很容易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塌下來了。”
謝西陽擡手撫着她的頭髮:“不會的。這房子裡很多東西都有歷史,但是我都好好保護着,就像它們以前一樣。只是樣子看着很老,實際上很結實的。”
解蘭婷不懷好意地笑,一隻手不老實地摸上謝西陽的胸膛:“是嗎?就是坐在這裡亂動也不會塌?”
謝西陽笑:“不會。蘭婷,你很喜歡沙發?”
解蘭婷正色:“其實我更喜歡牀。”
謝西陽抿了抿嘴,眼神已經變了味:“蘭婷,其實你纔是妖精。”
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伸手去抱解蘭婷了。
因爲一直都處於迷濛狀態,所以解蘭婷直到完事之後才仔細看着這間臥室。謝西陽一直是一個人住,房間都只有一個,臥室,書房在樓上,所以兩個房間都很大很大。光看臥室她就知道了。房間很大,但是比較空,沒放什麼傢俱,裡面有一個單獨的衛生間,房間裡只有一個大大的衣櫃,窗邊放着一個長沙發和一個躺椅,牀邊有櫃子,一面大鏡子,地上鋪着厚厚的毛毯,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她看了一圈,然後回頭看着躺在身邊的謝西陽。他也正看着她,有點抱歉:“這房子很空,顯得很沒有人氣。”
她皺鼻子:“我這不是來了嗎。有你跟我,就已經很有人氣了。”
她翻起來,趴在他胸口:“就一個問題——這牀多少年了?”
他笑了一下:“兩百三十年。我一百歲的時候,就自己搬到這裡來了,這個牀,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一直在這。”
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沒有過度驚訝,只是張了張嘴,然後拿手指在他胸口畫圈圈:“好吧。還好你這裡不沾灰。你都不在家這麼久了,突然回來,家裡還是這麼幹淨。我還是覺得,妖精就是好。”
他笑,她就覺得她放在他胸口的手也跟着微微震了震。
她這時才突然想起什麼:“哎呀,我們不是要到你父母家去看看的嗎。”
他無辜地看着她:“是你一進來就勾引我。”
她糾結了一下,爬起來:“好吧,我這就停止勾引,咱們趕緊去。”
解蘭婷和謝西陽都洗了澡,然後才一起出去,又是七拐八拐,但是好像沒有先前去謝西陽家那麼複雜,只是走的時間久了點,然後到了他父母家。
那是一幢純粹古老的,沒有任何其他風格的老房子。只是比謝西陽自己的房子就大很多,謝西陽跟解蘭婷說過,家裡的孩子,只有他一個人是單獨搬出來的。這也是爲什麼到現在只有他最強的原因。所以其他孩子都是跟父母住的,大大的房子,周圍滿是爬山虎,覆蓋得密密麻麻,看得解蘭婷心裡有點緊張——她是聽說過,爬山虎招蛇的。不過一想,這裡住的都是妖,好幾百年的妖,對付一般的蛇,總不會沒有辦法的。
對這個房子解蘭婷就沒有什麼時間欣賞了,謝西陽也沒有給她機會欣賞,直接就拉着她進去了。
解蘭婷往門裡踏了一步,還沒開始有動作,就被突如其來的一張湊在她面前的惡狠狠的長着尖尖長長耳朵,黑黑的鼻頭,和細長的鬍鬚的臉給嚇到了。
“呀。”她叫了一聲,然後迅速地躥到謝西陽背後。謝西陽已經擡手把那張臉推開:“西竹,別鬧。”
解蘭婷此刻已經壓住驚了,看清楚了那張臉。雖然有人的特點,但是分明就是一張貓臉。仔細看下去,還有一條長長的花尾巴在背後擺動,手上也有密密的花毛。她眼神回到那張臉上,看着那大大的,黑眼珠佔了大部分眼眶部位的眼睛,精巧的鼻子,粉紅色的小嘴脣,確定了這是個女的。
她想,謝西陽叫她西竹,應該就是他的姐妹了。
西竹還是瞪着眼睛看着解蘭婷:“誰鬧了。”
她皺着鼻子嗅了兩下,繼續瞪眼睛:“她是人。西陽哥,你帶個人來幹什麼?”
好了,現在可以確定她是謝西陽的妹妹了。
謝西陽很是嚴肅地看着西竹:“不準用這種態度跟她說話,尊敬一點。她是我妻子。”
換做平時,解蘭婷是肯定要“呸”一句,說“誰是你妻子”的,只是現在,他在他妹妹面前這麼介紹她,她心裡只有安定和舒心。
她想跟西竹打個招呼,只是還沒有開口,就看着西竹沒了說話的慾望。
西竹的臉是真的沉下去了:“你讓一個人成了你的妻子?”
這是解蘭婷頭一次聽到別人反感說她是一個人。
謝西陽正色:“她是我妻子,因爲我就愛她,與她是人是鬼是妖無關。西竹,你現在尚且不能控制好你自己,更不能干涉我的事。讓開。”
西竹一直堵在門口,所以他們倆一直站在那裡沒有進門。
解蘭婷知道現在氣氛很僵持,她不希望本來是抱着好意來見家人的,結果搞得一開始就不愉快,所以她拉拉謝西陽的衣袖:“謝西陽,你別這麼兇。”
只是謝西陽還沒回應她的話,西竹就又開口了,而且是很嘲諷地看着謝西陽:“謝西陽?哥哥,你什麼時候還有這麼一個人的姓了?”
這回是解蘭婷聽得愣了一下,看着謝西陽。他沒有理西竹,而是看着她解釋:“是這樣,原本我們都是沒有姓的,只有名。我們這一代是西字輩。當時你問我姓什麼,我就只想跟你一個姓,爲了不讓你感覺不舒服,所以我才選了個同聲字。抱歉,跟你說了謊。”
她擺手:“這種事情沒關係,我不介意。”
西竹在一邊聽着,“嗤”了一聲。
謝西陽回頭看了依然擋在門口的西竹,終是沒了耐心,手揮了揮,西竹就意料不到地往旁邊猛退了幾部,一直撞上放在牆角的檯燈上才停下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謝西陽沒再看她,直接拉着張着嘴的解蘭婷進了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