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西陽的手鍊保護了她。
她幾乎都忘了她還有這麼一個吉祥物在身上。
他給她手鍊的時候告訴過她, 手鍊本身就能夠在她有危險的時候保護她。她戴了這麼久,一直平安無事,所以那條手鍊一直像一條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手鍊一樣, 她纔會漸漸地把它給遺忘了。如果不是她懶得摘下來, 而且答應過謝西陽絕對不取下, 說不定現在都已經被她弄得不見了。
她怎麼會想到有現在這種情況出現。她更加不會想到一條手鍊真的能起到這麼大的保護作用。
是西涼的道行低抵擋不住手鍊的力量也罷, 只要他現在住手了, 她就很感謝這手鍊了。
西涼被她嚇到了,暫時站在那裡沒動,她也沒有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依舊很警惕地看着人,心裡在默唸, 謝西陽, 你怎麼還不回來。
一分鐘後西涼總算鎮定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一下子傷痕就消失了,如果沒有剛纔的痛感, 他估計都會以爲剛纔她那一下子是幻覺。
他擡起頭,還是惡狠狠地看着解蘭婷:“你要是倚仗着那手鍊,我把你手砍掉就是。”
解蘭婷心裡猛地一驚。
她沒想到西涼會這麼心狠,就爲了一時的歡愉,讓她變成殘疾也無所謂。
西涼眼睛盯着解蘭婷, 腳下已經開始挪動, 小心地靠近, 像在找準機會砍她的手似的。她心裡發涼, 慢慢地往後退, 心裡在哀叫——如果她一直退到了牆角,豈不是要等着他過來砍下她的手在把她給強要了?
她從未覺得如此害怕。
這種害怕沒有持續多久。因爲就在她退了三步之後, 原本被西涼關緊的門一下子被大力地衝開,直直撞在牆上,如果不是因爲門很厚實,估計要碎裂成塊。
解蘭婷扭過頭,就看到謝西陽站在門口,怒火滔天,渾身都是一股濃重的妖氣。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成妖的謝西陽。一身黑衣依舊,但不是他的T恤長褲,而是有着繁複圖案的像古代服裝的長衣,長袖飄飄,清逸修長。尾巴擺動在身後,盤踞着大片地方,稍微動一下,站在房子裡的解蘭婷都能聽到呼呼的響聲。他光着腳,雖是人的腳,但腳上卻有着如同紋身一樣的詭異的黑色圖案,她看不清到底是什麼圖像。他手上沒有武器,但是緊攥着的拳頭都讓解蘭婷心裡發涼。他的樣貌最是不同,頭髮全都往後倒豎,尖扎扎的跟一根根的針似的,額頭光潔,眉毛上卻也是有着重複的詭異圖案,扭曲延伸到耳後,鼻子有點分裂成三角,像貓一樣,嘴脣沾了血似的暗紅發亮。他站在那裡,周圍就有一股龍捲風似的狂風環繞在他周圍,掀起的樹葉和灰塵在空中洋洋灑灑。
他整個人看着都比平時高大了一圈。
她原本以爲他成妖的時候會像只巨大無比的兇惡的貓。
她低低地叫了一聲:“西陽。”
這一聲把怒火燒得正旺的謝西陽喊回神,看了她一眼,那瞬間眼神就從怒氣轉化爲柔情,內疚,抱歉,心疼,幾重感情融合在裡面,看得解蘭婷一下子就忘了害怕,只癡癡地看着他。
她說過,她並不怕他。不管他是現在這個樣子,還是平時的普通男人,還是真的變成一隻巨大無比的兇惡的貓,他都是她愛着的那個謝西陽。
這一眼柔情沒有持續多久,謝西陽迅速地就把頭扭過去,盯着猶在愣神中的西涼。等到他反應過來想說什麼以求得解釋機會的時候,謝西陽已經過來,毫不客氣地用鋼筋似的手把他從地上抓起來,狠狠地一丟,撞在牆上滑下來,還沒等他痛呼出聲,又從牆角撿起他,用力一揮,直丟到門外,從臺階上滾下去,摔在一棵老樹前。他還不解氣,追下去,一腳猛踢在他身上。
解蘭婷嚇壞了,衝下去,直直地撲到謝西陽身上:“西陽,夠了,停手。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不要打了。”
他回頭看她一眼,整個瞳孔全是暗紅色。她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猛刺了一下,擡手攔住他的眼睛:“夠了,西陽,夠了。你安靜一下。”
他任她抱着,沒有動,片刻之後,她感覺到他身上的戾氣在慢慢地降下去。因爲她扣着的他的手,在慢慢地回溫,已經不像剛纔一樣涼得像塊冰。
直到這時,已經被摔得從嘴裡不停地吐血出來的西涼才哀叫起來。
是純粹的,貓叫聲。
解蘭婷心裡一驚,低頭看了一眼,發現剛纔還在□□着的西涼已經慢慢變成了一隻花貓。
她不敢想,在西涼完全沒有機會回手的時候,謝西陽到底是用了多大的狠勁把他給打成了這樣。
她從前就看到過被打成一隻貓的謝西陽。她知道那有多嚴重。
西涼沒有動手,也沒有防禦,只是謝西陽一個人的動作。他用了全力。他把所有的憤怒都積聚在自己的手腳之上了。
只是此時,她顧不上西涼。她只緊緊地抱着謝西陽,急切地想聽到他的心跳聲恢復到平日裡的頻率。
這個盛怒中的謝西陽,她看得到他心裡那股濃烈的情緒。她看着他成妖的樣子,全然忘了自己剛纔所受的罪,心裡剩下的,竟然只有心疼。
謝西陽一動不動了很久,最後才慢慢地擡起手抱住解蘭婷。
這動作雖輕,可是卻讓解蘭婷大大地放下心來。她知道他要恢復了。
如解蘭婷所願的,等到謝西陽家人趕來的時候,他已經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全身上下詭異的圖案已經消失,因爲體型恢復所以身上那件長衣也是寬鬆地披在身上,他只花了一秒的時間就換回了原來的T恤長褲。他仍是沒有鬆開她,仍是光着腳,一臉冷漠怨恨地看着躺在面前的西涼。此刻西涼已經竭盡自己的全力在保護自己修復自己,慢慢地有了人形,只是毫無力氣,軟趴趴地躺着,連動都無法動一下,全身的傷痕猶在,看得解蘭婷覺得觸目驚心。
謝西陽的父親首先做的並不是去看西涼如何,而是擔心地問解蘭婷:“解小姐,你還好嗎?”
解蘭婷還沒來得及回話,謝西陽就冷冰冰地說:“我檢查過了,沒有大礙。只是受了驚嚇,被掐出了一些淤青。如果她不好的話,他現在就不止是這個樣子。”
所有人都知道,這句話是對着那三兄妹和他們母親說的。他們母親一臉擔憂地在看西涼的傷勢,其餘兩個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着謝西陽和解蘭婷。
這個時候解蘭婷已經顧不上要維護他們的關係了。本就是西涼的錯,她當然會站在謝西陽這邊。所以她也毫不客氣地用很不友善的眼神盯着他們。
到底是西竹最先沉不住氣。她上前一步,惡狠狠地瞪着謝西陽:“他好歹也是你哥哥,你也捨得下這種狠手。”
謝西陽看都沒看她一眼:“如果他知道他是我哥哥,他就不會來傷害蘭婷。”
西竹被噎了一下,一時無話。西沉把她往後面拉了一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說話。
解蘭婷心裡頓時覺得這西竹果然是太年輕氣盛。明顯是西涼錯在先的事情,怎麼還會想要爲他抱不平。
他們母親一直沒有說話,倒是謝西陽父親同樣盛怒地剜了西涼一眼,然後鄭重地對謝西陽和解蘭婷頷首:“對不起,教子無方。”
解蘭婷尚且驚魂未定,只是搖搖頭,沒有說話。謝西陽也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父親:“我已經教訓過他,就沒有其他的了。父親,我們這就回去。以後,我還會來看您。”
他父親像是鬆了口氣,點點頭:“好。回去的路上小心。”
謝西陽點頭,然後轉身,走到西涼麪前。西涼被他母親扶着,看見謝西陽過來了,微微一抖,往後退了退。
謝西陽嘴角逸出一絲嘲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語氣裡滿是警告:“你仗着是我的家人,覺得我不會爲她與你反目,那麼你的想法就太簡單了。我從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有多顧念我們的感情。別妄想你們對我一半,我對你們就全然地好,那是白日做夢。若真要狠起來,我只會比你們更狠,狠到你們想象不到的地步。她是我的命,你覺得我會爲自己的命做到什麼程度,我就能夠做到什麼程度。你傷她,不如直接傷我來得直接。你不是不知道我比你們強多少。妖也有妖的尊嚴,不要想着用正常渠道以外任何的不爲人所齒的快捷辦法來讓自己變強。有多少弱妖,都沒有采取這種愚蠢的違反規則的方式。不要做敗類。”
他一字一句說得斬釘截鐵,雖是看着西涼,但是話卻同是對西竹說的。這三兄妹中他向來只看得起西沉,不會想那麼多的鬼主意,只是輕易不言語,但從來不仇視他,不在任何人一邊,不隨意判斷任何事。這樣的中立,反而讓他得到的最多。
果然,他的話一說完,除了西沉,另兩個都攥緊了拳頭。他們的母親並不輕易表示什麼,此刻也只是嚴厲地警告地瞪着他們,跟他父親一樣,道了歉,然後領着幾個子女轉身離開,一下子就消失在眼前。
謝西陽的父親還沒有離開,深深地看了謝西陽一眼,轉身對解蘭婷說:“今天的事是我們的錯。希望你不要記在心上,好好地跟西陽過下去。要知道,妖是很難找到一個心甘情願與之廝守的人的。你這樣只惦記着西陽,我看得出來,我很感謝你。我相信西陽也是一樣。剛纔你也聽到了,他在乎你,比在乎誰都多。請你記得,我總是支持你們的。如果你不介意,以後要是跟着西陽回來看看,我會很歡迎。”
解蘭婷此刻也回過神來了,對謝西陽父親點點頭,認真地說:“我記性不好,今天也沒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所以我想我不會一直記在心裡的,您放心。我以後肯定是會跟着西陽來看您的。我沒有父母親,您就已經是我父親了。”
他一直緊繃着的臉總歸是笑了一下:“謝謝。”
謝西陽沒有心思客套下去,只對他父親點點頭,道了別,然後揮揮手把房裡解蘭婷的行李弄出來,然後就攬着解蘭婷離開。這裡對她來說的確沒有什麼留下來的必要,所以她沒說什麼,只聽話地跟着他走。
解蘭婷再次經歷了一次胃裡的翻江倒海,約莫兩分鐘後重新回到了森林邊緣,又吐了一會兒,然後扶着謝西陽的手走出來,搭了車,在晚上九點左右到了市裡,在酒店住下了。
解蘭婷洗了澡,一邊擦着頭髮,一邊走出來,看見正坐在牀上皺眉沉思的謝西陽,坐到他旁邊去,任他回神拿過她手裡的毛巾給她擦頭髮。
她想,總不能保持安靜。
所以她說:“我們就這樣,連一個晚上都沒有住,吃了頓飯,就走了。”
謝西陽抿了抿嘴:“那裡沒有必要待下去。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不敢再讓你住在那裡。至少暫時不敢。即便我分分秒秒守着你,我也會不安。”
她想了一下,點點頭:“也是,深山老林的,晚上我也會怕的。”
謝西陽沉默了一下,放了手裡的毛巾,摟着她,在她耳邊說:“對不起。今天都是我的錯。我要是不把你一個人放在房子裡,你就不會受苦。”
她把手搭在他擱在她腰間的手上:“不是你的錯。你是沒想到西涼會這麼卑鄙而已。是你心底對他們的期盼太好。這不是你的錯。況且,要不是你給我的手鍊,我也沒法拖延那麼長的時間等你回來。我那時覺得,你一定會回來的,你肯定不會讓我受到一丁點傷害。你看,我想的沒錯。你總是會來的。我不怕。”
他把她抱得更緊了點,她感覺到他手有點微微的顫抖:“那,你怕不怕那個時候的我?我是說,成妖的我。”
她回身,擡起手捧着他的臉:“我就猜到你會問我這個了。我怕什麼呢。我愛你,哪裡來的理由怕你。那個時候的你還是很美男,真的。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了,就是變成怪獸了,我知道是你,我就不會怕。”
他深深地看着她,最後終是笑了笑。
她跟着他笑了一下,但是心裡還有疑問:“我原以爲你成妖時會變成很厲害的貓的。”
他搖搖頭:“不會的。不像你在電視裡看到的那樣。修行得越是厲害,成妖的時候就越會接近人形。只有那些弱妖,成妖的時候才越會像自己的原形。”
她恍然大悟:“是這樣呀。難怪你跟人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高大了很多——我果然是撿到寶了是不是,你看你這麼厲害。”
他笑,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她摟着他的脖子:“西涼他們不會記恨你,追過來吧?”
他嘴上又是一絲嘲諷:“不會。他們從沒有離開過那個林子,從沒接觸過人,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膽小無比,這一生都只怕會在那裡度過了。”
她點點頭:“所以還是你最有膽量。”
想了想,卻是生出對他們的同情來。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髮:“你,現在還怕不怕?”
她看着他擔憂的眼神,心裡一暖,搖搖頭:“他沒有對我怎麼樣。如我所說,沒有實質性的進展,衣服都沒有動我的,你就回來了。我沒有陰影的,你放心。所以官人,你現在要是想要的話,儘管開始吧。”
他被她逗得笑出聲來。
她沒有理會,倒是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很認真地說:“不過我頭髮還沒幹,不能睡覺呀。”
他還是笑:“這個沒有關係。”
他往她頭髮上摸了摸,瞬間她的頭髮就幹了。
她摸着頭髮驚訝:“哇,比電吹風有效率多了。”
他也跟着煞有介事地點頭:“嗯,還省電。”
她笑,往他身上趴:“那睡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