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心草, 人間難覓,一般生長在妖類聚居的叢林密佈的原始森林中,以林木根部與蘚類交匯處易尋。製藥之後人若服下, 可致其心智煩亂, 頭腦不明, 認識能力下降, 思考能力受阻。藥效可持續長久。
解蘭婷冷笑:“亂心草?真是笑話。原來你們還真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早在權偊倫坐下的時候就已經起了點戒心。如果說吃下蛋糕時她並沒有太大的警覺, 那麼在他開始“說教”的時候,她就不得不多想了。因爲頭腦越來越不清醒,耳邊一直環繞着他說的“他並不愛你, 而是感激你”,她才確定他一定在蛋糕裡放了什麼。一邊自責居然對他沒有防備, 一邊拼命使自己鎮定下來, 極力控制自己拿了那藥吃下去。
還好她發覺得快。
權偊倫也已經平靜下來, 挑了挑眉,拿着叉子在那蛋糕上戳了一下:“真是可惜。原來還以爲你挺好對付。”
解蘭婷冷笑一聲:“那證明你還是低估我了。”
他擡起頭, 看着她:“不奇怪。他能把你教成這樣,也是正常。我不過想你們之間誤會一下而已。”
誤會一下,而已?
解蘭婷已經不想對他做任何評價。
她的確是被謝西陽教得相比之前很有進步,只是她不中他的計,最大的原因不過是相信謝西陽。她相信他就是愛她的。如果只是感激她, 並不愛她, 那麼那種每次他看着她, 她都能感受到他無法控制地表現出濃情的感覺是不會出現的。謝西陽讓她覺得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會做出這種只爲感激而把自己一輩子搭進去送給別人的蠢事。
她的謝西陽就是愛她。除此之外, 別無其他的可能性。從他向她表明心跡開始, 到現在他們相愛相知,這一點, 她從沒有懷疑過。
解蘭婷厭惡地看着權偊倫:“我原來覺得,你看起來還不算是個讓人討厭的人,現在想來我還是錯了,把你想得太好。你,根本就不是好人。哦,錯了,你是妖,你不是人。跟西陽比起來,你根本什麼都不是。他比人都高尚,你比螻蟻還低下。”
她心裡的憤怒和不屑佔據了整個胸腔,搶過他手裡的叉子,往那個蛋糕上猛地一戳,然後起身就想走。
她不是沒有看到權偊倫那已經可怕得不行的臉色的。她說出這麼刺激他的話,還是趕緊走的好。
只是她沒有成功。權偊倫一把就扯住了她的手腕——真的是扯,幾乎把她的皮肉都扯下來,疼得她差點叫起來。
他惡狠狠地看着她:“原來你這麼厭惡我,還真是叫我見識了一把。你說的這些話,現在你是覺得很有發泄的快感,但是,你應該想得到後果。解蘭婷,就爲了你今天的這些話——原本我想再跟你們玩一把——你等着看你的謝西陽死吧。”
他面目猙獰,說出來的話狠厲決絕,讓解蘭婷心裡閃過一層又一層的恐懼。在他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她整個心都被揪起來了,只感覺一陣窒息的痛感。她用了力,他此刻也不想再拉緊她,所以她得以掙脫,抓着手裡的包就往外跑,一直到跑出一條街,沒有看到他的影子,她才停下來,重重地喘氣,眼裡的淚水也沒法控制住,徑自地流下來。
她又做錯了。她爲什麼要刺激他呢。這種對謝西陽不利的事情,她怎麼就老是做呢。
她停止不住地哭,直哭得自己一抽一抽的,想直起腰來擦眼淚的時候,突然就感覺到一隻溫暖的大手伸過來,捧起她的臉的同時把她整個人都托起來。
如同最初在電影院,她快要跌倒的時候一樣。
謝西陽心疼地看着哭得眼睛鼻子紅通通,眼裡的淚水怎麼也不幹,還一抽一抽的解蘭婷,擡手給她擦眼淚,把她的頭按在胸口:“怎麼哭成這樣,他不是沒對你做什麼嗎。”
是了,不管怎麼樣,他總能知道她此刻是怎麼了的。
她毫不客氣地把眼淚鼻涕擦在他身上:“他沒對我做什麼,但是,他會對你做什麼呀。”
他笑:“那你也用不着哭啊。又不是你的錯,他本來就一直想殺我,這個我又不是不知道。頂多來得快一點,我還很希望早點解決,省得他一直對我這麼窮追不捨,連帶着你也總是被騷擾。你要想想,他只要在這裡一天,我們倆就沒法安生。這麼一想,不就能釋懷了嗎。再說了,我比他強,現在他暫時不佔優勢,你還擔心什麼呢。”
解蘭婷擡起頭看着他,他一臉正經認真的表情突然就讓她安了心。
她慢慢地笑起來,看着他的眼睛:“藥全被我吃了。你要再給我做一點。”
他也只笑:“好。”
早就已經決定過,頂多陪着他一起死。既然有他在身邊,那還怕什麼呢。
阿特沒來上班。
解蘭婷來公司的時候就注意到這件事,誰也沒有說起,只有月月姐婀娜多姿地過來問了她阿特上哪兒了。
冷歌“辭職”之後,月月姐立刻就恢復了之前趾高氣昂高高在上的樣子。
解蘭婷很無奈地說她不知道。月月姐馬上就皺了眉:“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嗎?你都不知道?”
解蘭婷心裡本來就煩,擡起頭就說:“我是她好朋友,但不是她媽,我怎麼知道她上哪兒去了?我又沒在她身上安什麼GPS定位系統。”
這是她頭一次對月月姐說出這麼“大不敬”的話,着實讓月月姐很是驚訝了一把,瞪着眼睛看着她:“你是吃錯藥了這麼跟我說話?”
最近解蘭婷的生活就一直沒有那麼順心,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出現了,原本看着平靜的有着小幸福的單純的日子,慢慢地都被浮出來的醜惡給污染了,她的心情就連帶着變得煩躁起來,所以在面對月月姐的例行挑釁的時候,她控制不住地就想爆發了。
而現在,她已經開頭了。既然已經開始了,索性就接下去吧。
她豁出去了。
解蘭婷站起來,正對着月月姐:“我告訴你姓張的,我忍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我們,不是,我,背地裡就叫你月月姐?你知不知道小月月?不要猜了,就是說你像她呢,從長相到行爲,再到思想,沒有人比你更像小月月了。你很噁心你知不知道?從我進公司開始你就看我不順眼,老孃到底是哪裡惹你了你這麼找我茬?你被貓抓花的那次,我告訴你,就是我們家寶貝貓乾的,別看着我,我就是把我們家貓帶到公司來了,我就是挑釁你權威來了,你拿我怎麼着?再說了你有多大的權力啊,你還不就是成天想着到老大那兒告狀,損人利己?我天天都在腹誹你呢。就你這樣,你小心哪天哪個男人都不要你了!”
一口氣說完,解蘭婷頓時覺得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埋在她心裡多年的老怨氣現在終於當着當事人的面通通了,天知道這感覺多舒服。
所以說,常年腹誹是不利於身體的。
解蘭婷站在月月姐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沒辦法,今天一時之間興奮了,穿了一雙高跟出來,現在才體會到這感覺之爽。
月月姐張大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解蘭婷,愣了好一會兒纔開口:“你,你,你不想要你的工作了?!”
憋了這麼久才憋出這麼一句話,着實叫解蘭婷覺得這女人平日裡這麼張狂這麼不可一世,真的槓上了才知道原來戰鬥力這麼弱。搞得她頓時覺得成就感就低了一半。
她嫌惡地看着月月姐:“要要要,還要什麼呀要。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又要在老大面前參我一本?去去去,趕緊去。反正我也不想幹了。成天在這裡工作,成天見着你,我就煩得不得了。反正你除了去老大那兒告狀也搞不出別的名堂,我不在意。我們家老公有的是本事,我還得靠着這點工資過活啊?那也太笑話了。您慢慢去告狀,我先走了啊。”
說完解蘭婷就真的低頭收拾東西。她的東西很少,她不習慣把自己的東西都拿到公司來,總覺得這些私人物品要是擺在人前給人看見了,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所以沒兩下她就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裝在一個大紙箱子裡,再次瞟了還站在一邊沒有明白過來她這突然的轉變和反應的月月姐,趾高氣昂地走了。
這是解蘭婷有史以來離開公司最霸氣的一次。
因爲不是上下班高峰期,所以解蘭婷頭一次感受到了絲毫不擁擠的公車,坐下來,把紙箱子放在自己腿上,就開始看窗外的風景。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想。這份工作,以前的確是她賴以生存的唯一收入來源,可是每天來上班,除了有一個阿特在陪着她,其餘的,基本上就沒有能讓她順心的。工資低不是她最大的不滿,她沒有親人,開銷不大,不追求奢侈品名牌,所以能夠讓她正常地過活,有一點多餘的積蓄,就已經足夠。只是,如果一份工作,除了一個合得來的同事好友,工作重,沒有讓人繼續下去的動力,不是自己喜歡做的事,還老是被人莫名其妙地壓迫,那這份工作做起來,不管怎麼樣都是會讓人覺得不願意堅持。
解蘭婷對她的這份唯一的工作,就是這樣的感覺。
所以在半個小時後到家之後,解蘭婷對並不很驚訝的謝西陽,就是這麼解釋的。謝西陽沒說什麼,只點點頭。在她擔心真要辭職還沒有跟經理提前一個月打報告,到時候要扣掉很多錢的時候,謝西陽也直接說:“沒關係,我來處理。順便把你這個月的工資要回來。”
解蘭婷馬上就無語了。心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在想真的辭職了會不會不合適。
謝西陽很無所謂:“不喜歡,那就不要做。人做事情,本來就是要自己開心才行。你不是要拯救世界的英雄,把自己弄得那麼累,沒有好處。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只要那個決定對你自己無害。而且,我們不缺錢。”
這句話,聽着多霸氣啊。
解蘭婷擦了一下汗,很有骨氣地說:“我知道你有錢,但是我也不是吃軟飯的不是。本來就是我掙錢養家,你在家當賢內助的,這麼好的傳統怎麼能變呢。我很早以前就想過,如果我專業不是現在這個,如果我有足夠的能力,如果我有足夠的時間,我就要開一個小花店,專賣那些小衆花。現在呢,我也有去開一家小寵物店的想法。賣吃的,賣玩的,賣穿的,都可以。”
她在遐想,只是一邊的謝西陽沒有同樣沉浸在遐想中,而是皺着眉:“開個寵物商店?就像高亮那種的?”
解蘭婷愣了一下,從遐想中回過神來,扭頭看着謝西陽:“哎呀,原來你也會吃醋的啊。”
他頭微微一揚:“我不是吃醋,我是做好一切可能的準備。”
解蘭婷不屑:“切。”
謝西陽想了一下,說:“要是我的話,什麼時候安寧下來了,我就要開一家只爲貓服務的店。”
解蘭婷回頭看着他認真的,嚮往的表情。
在人間待了這麼久,他是真正想實現這麼簡單的願望的吧。只是現在他們的生活不純粹,不那麼安定,所以他沒有那個完全的心思來實現罷了。
沉默了一會兒,解蘭婷過去摟着他的脖子:“總會有那麼一家店給你開的。”
他看着她笑:“我知道。”
她也知道,不順心的事總會過去,顯得有些不安寧的日子也總會過去,最後他們總能平靜下來,謝西陽也總能得以開這麼一家店的。她可以當老闆娘,或者就在那家店的旁邊開一家花店,不管怎麼樣,到時候看心情,都好。
真正重要的,兩個人在一起,或者一個人,一隻妖在一起,就是好的。
解蘭婷頭一回這麼老老實實地摟着謝西陽坐着,坐了很久。她也不知道多久以後,突然就感覺到身邊的謝西陽一陣僵硬,嚇了她一跳,鬆開他,卻看到他格外嚴肅的臉,緊皺的眉頭。
她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只是也只能開口問他:“怎麼了?”
他扭過頭:“我好像聽到阿特的聲音。她很不好。在尖叫。”
解蘭婷馬上就坐了起來:“她怎麼了?”
她剛剛還在心裡想,她真的辭職了,阿特這個革命戰友會不會打死她,結果謝西陽這麼一說,她心裡馬上就緊張起來了。
阿特能有什麼事?
解蘭婷幾乎是跟着謝西陽馬上就直接衝過去的。因爲大白天街上有人,所以謝西陽纔沒有用什麼別的辦法,而是很正常地打了車,只是在車上的時候不停地叫司機快點,以至於司機頻頻抱怨:“再快就要飛起來了。”
謝西陽只抿着嘴:“如果你的車能飛,我不反對。”
換做平時解蘭婷是要對他說教的,可是現在,看着他的表情她也知道,阿特說不定是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所以她心裡只會比他更着急。
等到了阿特家,謝西陽就直接衝進去了,解蘭婷踉蹌了一下,穩住身子,也跟在他後面進去。
門沒鎖。他們直接就進去了。
解蘭婷心裡不安,可是不敢表現出來,只老老實實地跟在謝西陽後面,但是走到客廳的時候,她無法再平靜下去。
即便是不怎麼靈敏的嗅覺,她也清晰地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