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璟王府王府沉睡的蒼龍,沉靜卻肅穆,各個殿外都是五步一哨三步一崗,守衛很是森嚴。
這會兒,一個黑衣人藏在一茂盛的大樹之上,雙腿架在一個粗大的枝丫上,不時的晃一晃,黑暗之中,可以看見黑衣人如黑寶石閃亮的眸子。
黑衣人從子夜一直守到後半夜,都沒有找到機會混進殿,便早已經蹙起了眉頭。
抓耳撓腮半響,便伸手摘了一片樹葉,放在脣邊嗚嗚咽咽的吹了起來。
像是曲兒,卻斷斷續續不成調,更像是蟲鳥鳴啼的聲音。
因爲小九月一直反反覆覆的燒着,尹穆清擔心,便是偶爾休息一下,也只是淺眠,一點風吹草動便能驚醒。
聽到外面的聲音,尹穆清立即便睜開了眼睛,起身,胡亂的穿好衣服,便走了出去。
帶着幾分心急,匆匆出了院子。
站在院門口,瞧一眼那茂盛的大樹,還不曾開口,一邊的侍衛倒是開了口:“王妃,可是要屬下將夜蟲趕走?”
夏日,知了夏蟲猖狂,避免驚擾主子休息,自然會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趕走。
但是,偶爾一兩隻,並不奇怪,畢竟,璟王府這麼大,植被也多,天高地廣的,不可避免的有這些東西。
沒想到,王妃如此警醒,便是這麼點聲音,都無法安眠。
尹穆清點了點頭:“戳下來吧!”
侍衛有些不明白,只是,當一個黑衣人從樹上落下來的時候,他們的都驚了,沒想到,這樹上竟然有賊人。
唰的一聲,刀劍便亮開了。
“小姐小姐,是我!”黑衣人扒開面巾,露出了一張粉琢玉砌的娃娃臉,分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公子。
流飛聽尹穆清說要將他戳下來,嚇的連忙主動現身,有小姐在,也不怕璟王府的人會將他怎麼樣。
聽到少年的聲音,加之少年對尹穆清的稱呼,侍衛們都紛紛收了刀,讓尹穆清示下。
“都退下!”尹穆清擡了擡手,然後看了一眼流飛,開口道:“隨我進來罷!”
流飛一進屋,像個猴子一般,到處看看,這裡翻翻,嘴裡嘟囔道:“璟王府也不過如此,也不知小姐怎麼就能在這裡待下去!”
尹穆清跟在流飛身後,將他翻亂了的東西又重新歸位,非常的有耐心:“傷好了?要來見我,誰攔着你了?穿成這樣,若是被當成刺客誤殺了,也不嫌虧?”
說到此處,流飛轉身,將手裡的一琉璃花瓶扔給了尹穆清,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小姐知道爺在璟王府受苦,被人軟禁着,也不給爺說個情!”
說着,一張粉琢玉砌的娃娃臉已經鼓成了包子。
尹穆清卻不以爲意,伸手將那琉璃花瓶接住,隨手放在古玩架上,問道:“說罷,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燕飛有了行蹤?”
尹穆清自然是知道流飛在璟王府的,只是,沒有去看他罷了。
蕭璟斕本就不願意她和江湖之人走的太近,若是她還天天去看流飛,恐怕,某個小心眼的男人,不會留下流飛的性命。
流飛聽此,還是鼓着一張包子臉,然後從手裡拿出一封密函,遞給尹穆清:“這是她送過來的,爺看上面的泥印是紅色緊急,所以就沒有耽誤,摸黑過來。如今,想見一眼小姐,比登天還難。”
說着,便又是無比委屈的看了一眼尹穆清。
尹穆清拆開信函看了一眼,突然皺起了眉頭,忍不住嗔了一句:“這個傻丫頭!”
沒想到,這段時間,她竟然一個人查到了血玉引藥的下落,讓她今晚去接應。
這段時間,她知道蕭璟斕也在派人查血玉引藥的下落,但是她自己也閒不住,命陌上香坊的人四處打聽。
沒想到,消失了這段時間的燕飛,竟然先一步查到了引藥的下落,也不知是哪一個。
雪狼齒毒,只能找到雪狼,才能取到裡面的毒,雪狼是最高貴的狼族,據說這天下都找不出幾隻,而且,雪狼還居住在千年不化的雪山之中,那就只有去晉源一帶,所以,不可能是雪狼的下落。
風鈴角在樓雪胤身上,燕飛也不可能和樓雪胤作對。
那個同根血,更不可能,同根血,便是血緣至親不是嗎?要麼,是她的血,要麼是蕭璟斕的血,蕭璟斕身體裡面有萬蠱之毒,恐怕,也不能用,只能用她的,這都不是問題,只要孩子病能好,需要多少血,她都有。
所以,燕飛查到的,就只有深海魚脊,只是,不知道,這深海龍魚脊是什麼東西。
本來尹穆清這兩天就因爲九月的病而感到心憂,如今,有了一些消息,她自然是等不住,連夜便帶人出府。
燕飛密函上面約的地點是皇城下西林街邊。
西林街遠離夜市,到了晚上,很安靜,幾乎是人煙稀少。
尹穆清還沒到,便聽見前方有刀劍相撞的廝殺之聲,她一眼便認出,一羣黑衣人,圍着一女子,試圖取她的性命。
而,那個女子,正是燕飛。
尹穆清連忙派人上去營救。
那些人似乎是一些江湖之人,看見正統侍衛,竟無懼怕之心,手上圍攻的動作更緊了。
尹穆清遠遠看着,便覺驚心,以燕飛那三腳貓的功夫,哪裡能抵抗的了這麼多的人?
眼見一人的刀朝燕飛的身後襲去,尹穆清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抽出腰間的軟件,注入內力,飛射而去,直接將那襲擊燕飛的人穿了個透心涼。
尹穆清不喜歡殺人,但是並不代表不殺人。
燕飛護着手裡的一個袋子,見一人從自己的身後倒下,看了過去,卻見是尹穆清朝這裡飛身而來,她當即便喜上眉梢:“小姐!”
有侍衛的加入,不過一會兒,賊子便解決了個乾淨,燕飛臉上有一條血痕,身上也有不少傷痕,卻滿不在乎,提着手裡的袋子,向尹穆清邀功:“小姐,你瞧這是什麼?”
尹穆清看着燕飛滿臉是笑,沒心沒肺的樣子,便有幾分心疼和無奈:“傻丫頭!”
見那袋子還流着水,尹穆清有份詫異,打算接過來:“這是什麼?”
尹穆清的手還沒有伸過去,身後的慕謙早已將袋子接了過來,然後打開,見沒有危險,纔給尹穆清看:“王妃請過目,是一條魚!”
羊皮袋裡面赫然是一條金色魚尾,紅色魚脊酷似錦鯉的魚,只是身型過細,過長,不像正常的錦鯉。
流飛也看了一眼裡面的東西,有幾分失望:“這魚,不夠爺一個人吃!”
隨即,摸了摸頭,眼睛又閃過幾分亮光,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倒還真漂亮,比璟王府錦鯉池裡面的魚都好看。”
燕飛聽此,便有些不爽了,一腳踩在流飛腳上,恨恨道:“你臭小子懂什麼?只知道吃!”
說完,對尹穆清道:“小姐,你可別小看了這條魚,這可是傳說中的深海龍魚,只要抽了上面的脊,便可以給九爺入藥了!”
尹穆清看着靜靜的躺在水中魚,總覺得不對勁。
她知道血玉藥引的時候,燕飛已經失蹤,她怎麼就知道九月需要深海龍魚做藥引呢?
罷了罷了,這丫頭貪玩不假,卻並不代表她不關心九月。可能,也是在瘋玩的時候,聽誰說了血玉需要藥引之事,所以才知道的吧!
“若這真的是龍魚脊,那麼真是太好了!”尹穆清心裡是真的高興,不管這條看着不怎麼聰明長得還一點都不像龍的魚,是不是真的龍魚,燕飛的心,是好的!
說着,身後擦了擦燕飛臉上的血跡,嗔道:“我以爲,外面天高地闊的,不知道回家了呢,回去換身衣裳罷!”
“還是小姐好!”說罷,燕飛喜滋滋的跟在了尹穆清的身後。
待尹穆清走後,街邊一處閣樓上,一青衣公子漫步而出,看着尹穆清離開的方向,脣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主子,你說,璟王可會相信,那是深海龍魚脊?”身後,一男子躬身問道。
“誰都沒有見過那東西,又有誰可以斷定那不是?是不是,總是要試一試才知道,不是嗎?”
相不相信不重要,只需要將那丫頭找個理由送回去罷!因爲那孩子,蕭璟斕病急亂投醫,相信了那是深海龍魚脊最好。
鳳翎角是鳳翎的角,雪狼齒毒是雪狼齒毒,同根血是同根血,又有誰會知道,深海龍魚脊卻不是龍魚脊呢?
“主子心思縝密,屬下佩服!”
……
燕飛帶回來的魚,被養在了九月的牀前,偶爾吐幾個泡泡,很是好看。
傾恆站在牀前,仰頭看着那琉璃缸中,金燦燦,紅彤彤的錦鯉,轉身對蕭璟斕道:“這真的是深海龍魚?”
蕭璟斕嗤了一聲:“送上門的東西,會是好東西嗎?”
血玉已經是江湖之人爭奪的對象,還不說那些東西。
豈會是一個小丫頭就能輕易拿到的?
再者,他的人,都沒有半點龍魚脊的消息,那丫頭還能安然無恙的帶回府,天下都沒這麼好的事!
尹穆清擦了擦小九月的手,擡眸,對傾恆道:“阿恆可見過大海?”
傾恆搖了搖頭:“阿恆年紀小,還不曾遠遊,見識淺薄,尚未見過大海。”
雖然沒有見過,但是他還是在一些遊記話本上看過,海是多麼浩瀚無垠,波瀾壯闊的存在,心裡倒是有幾分嚮往。
“若深海龍魚脊是魚,那麼也該生活在深海之中。不說在深海生活的活物耐壓強,厭氧,在這玻璃缸中難以存活。就說這一缸寡淡的河水,也能要了它的命,如何還能安然無恙的吐着泡泡玩兒?”
傾恆一聽,倒是聽的一頭霧水,懵懵懂懂的睜着眼睛看着尹穆清,有幾分不解。
很少見這孩子這般呆萌的樣子,尹穆清心裡軟的不行,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適者生存,因爲環境的自然選擇,什麼樣兒的環境養什麼樣兒的生物,道理很多,卻不是一兩句話能說的清楚。
蕭璟斕聽尹穆清這麼說,倒是有幾分詫異,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她滿腹筆墨,想來也是博覽羣書,不像其他女子一般只學個詩書禮儀,女戒婦德,所以,知道這些,也不足爲奇。只是側眸對傾恆道:“阿恆去膳房看看海味是如何保存的,就知道母妃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傾恆一愣,隨即拱手稱是。
傾恆走了後,尹穆清纔看向蕭璟斕,道:“這事,你怎麼看?”
“不過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值得擔心什麼?倒是你那個丫頭,就該好好盤問一下,不說背主,就說擅離職守這麼些時日,就該拖出去杖斃了事!”
“蕭璟斕,本小姐身邊的人,你敢動他們一根汗毛試試?”尹穆清怒了!
蕭璟斕握住了尹穆清指着他的玉指,面色淡然,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繼續道:“阿清應該好好反省纔是,以你的識人的能力,能養一頭狼在身邊,又如何沒有再養幾隻畜生的可能?”
不過須臾,蕭璟斕便將墨氏帝王與畜生等同。
“封離是例外!”尹穆清有些羞赧,封離的隱瞞和背叛,是她心中的痛!蕭璟斕摸了摸尹穆清的手,沒有再說話,只是哼唧了一聲:“不過是一個背主的東西,值得你生氣?”
這麼說着,門口便有人傳話,說墨氏帝王拜訪。
墨臻這個時候來,尹穆清如何不知道他來做什麼?
但是她卻不想見他,起身,對蕭璟斕道:“你看着孩子,我去去就來!”
蕭璟斕的眉頭不悅的蹙起:“要去見他?不許去!”
“我去見墨郡瑤!”三天,堂堂墨氏公主,嬌生慣養,不知在烈日下暴曬三天,不吃不喝後,會成爲什麼樣。
蕭璟斕沒有攔,卻吩咐一羣人跟着。
君天睿養了幾天,可以攙扶着在房間裡面走動,身上都是傷,總是躺着,也不利於傷口長好。
君天睿經歷了那件事後,對別人都淡淡的,唯獨在尹穆清面前還能揚起一抹笑意。
便是在喝藥睡覺的時候,若是尹穆清不在,也張望着腦袋,巴巴的望着門口,等着尹穆清過來。
尹穆清一來,便見君天睿坐在榻上,下巴擱在手臂上,趴在茶几上看着門口,額上有一絲薄汗,很明顯是剛剛下牀走了一歇。
“皇姐!”自從知道尹穆清是他皇姐後,君天睿就改了口,如今見尹穆清過來,便揚起了一抹孩子氣的笑,連忙起身下榻。
尹穆清連忙伸手扶着,因爲肋骨斷過,剛接好,小傢伙走動一會兒,肺腑便有些刺痛難忍,走起路來,腳步也有些虛浮。
“小心些,莫摔了!”
尹穆清伸手將架子上的一白色披風拉了下來,披在君天睿身上,牽了他的手,溫聲道:“和姐姐去看看那壞人,看看欺負阿睿的人,會是什麼下場!”
感受到手心的柔軟無辜的手顫抖了一下,尹穆清正色道:“阿睿還怕麼?不過是一個快死掉的女人,根本不能動阿睿一根汗毛,阿睿是男子漢,難道還怕一個將死之人?”
君天睿不懂尹穆清的意思,但是,當他看見那個欺負他的壞人現在成什麼樣兒後,便有些驚異了。
只見那天豔麗張揚的女子,如今倒在地上,全身狼狽,血污一片,嘴脣乾裂,雙眸無神,面上全是因痛苦而猙獰的表情。
“水……”
“水……”
墨郡瑤雙手敷在身後,已經被解下來,嘴裡不斷的夢囈。
三天不喝水,不會死,但是卻飢渴難忍,幾乎能讓人抓狂。
君天睿看了,往尹穆清身後縮了縮,喃喃道:“姐姐,她……她說,她要喝水。”
尹穆清將一杯水遞給君天睿,道:“她要喝水,這裡有水。給她或者不給,都由阿睿做主,只不過,阿睿可要想好,是不是要給她。”
地上的墨郡瑤或許被這一句話刺激到,突然睜開了眸子,看着君天睿手裡的水,彷彿餓狼看見了羊羔,餓狼捕食一般,眸中全然都是飢渴,身體向前蠕動着,掙扎着,惡狠狠的道:“水,給我水……快……快給我水……”
君天睿嚇的後退了一步,碗裡的水灑出來了一些,落在地上,立馬被地面吸乾。
墨郡瑤卻掙扎着,看着那一兩滴水,眸子都紅了,埋着頭便去舔那抹溼濡。
可是,那點溼濡,哪裡能舒緩她這麼多天的乾涸?
仰着頭,不住的求饒:“水,給我水,求你,給我一口水,你要我做什麼都行,我不騙你……”
如今的她,哪裡還像前些時日,高高在上,囂張不可一世的模樣?
低賤,卑微,就爲了那麼一滴水,也能匍匐在地上,無半分骨氣。
君天睿看着這樣的墨郡瑤,開始被嚇了一跳,可是漸漸地,眸色變的深然起來。
那日,便是這人,不顧他的意願,將他的尊嚴踩在腳下,肆意凌辱。
如今,她卻就像一個乞丐一般,匍匐在他的腳下,爲了一杯水,求他!
君天睿精緻的眉頭鎖了起來,突然,伸手,將那滿滿的一杯水倒傾倒在地上,清涼乾淨的水瞬間便在墨郡瑤眼前傾落下來,在她的臉頰上流下,墨郡瑤張口去接,卻一滴都沒有接住,那杯水便沒了!
君天睿將杯子扔在地上,摔的粉碎,後退了幾步,一字一頓道:“阿睿求過你們的,阿睿也是求過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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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睿縮了縮脖子,鬥鬥手指,可憐兮兮的開口:“作者大大說,她想要票票,可以麼?”
靈殿敲了一下阿睿的腦門,大吼一聲:“必須可以,肯定可以呀,你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