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十日已過,除了每天聽侍衛做着一成不變的回報,傾爵更多的時候心灰意冷的倚靠在牀榻上,回憶着他的溫柔。接連幾日沒有用膳,她瘦了一圈,每日憂慮的盯着宮門口等待着慕連斯出現。
心疼她的悲傷,桑者命人準備了雪蓮人蔘露,親自餵食她吃下,揪着的心才稍稍寬慰了。連續的大雪氣溫急降,半夜她都會來寢宮看看,侍女是否盡責,她是否安然睡去。
喝下太醫配製的安神湯,腦子暈暈乎乎的正欲睡去,門口卻傳來叔炎求見。扶着發暈的腦袋吃力的坐起,桑者連忙墊高了枕頭讓她靠下,轉身等待叔炎的進入。她知道魚兒要上鉤了。
叔炎着一青色長衫緩緩走了進來,連日來寢食難安眼睛通紅,眼窩深陷,乾裂蒼白的嘴脣旁蓄起了鬍鬚,似乎蒼老了很多。恭敬的作揖之後一直不敢望着傾爵,內心做着激烈的鬥爭。每每閉眼都能想起那天自己將慕連斯蒙暈的場景,他那難以置信的眼神歷歷在目。是他的一時情迷錯亂讓自己的好友身陷危險,他豈能安好。
桑者走上前來,凝視了憔悴的叔炎一眼,開口說道:“炎帝,王服下安神湯已有睏意,您若無事稟告,就請退下吧。”
只見叔炎的眉頭緊緊皺起,像是在承受難以敘說的傷痛般。傾爵心頭一喜,他還是以前那個叔炎。
“炎帝……”
叔炎猛然擡頭望着傾爵,淚水潸然落下,顫抖着雙脣跪倒在了地上,痛苦的抱着腦袋哀嚎着。傾爵連忙掀開被子下牀,桑者小心的扶着她來到叔炎跟前。伸手攙扶起黯然傷神的叔炎,對着他釋然的一笑。叔炎一怔,注視着她臉上暖意的笑,許久止住了淚水,釋懷的笑着。
旁邊的桌前,桑者端來熱茶爲他們斟上,然後站在傾爵身邊托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本想勸她先上牀休息,她卻執意要與叔炎交談,因爲關係慕連斯的下落。
喝了口熱茶長長的舒了口氣,多日來心頭的陰霾消散開來。自嘲的笑着,望着她舒展的眉眼緩緩一笑,拿起茶杯再次喝了一口潤潤嗓子,稍許,淺笑着直視着傾爵的臉,吞吐了下到嘴邊的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爵,炎能這麼叫你嗎?”
傾爵和顏悅色的嗯了一聲,恍惚間感覺回到了十年前。那時的爵,那時的炎哥哥。
叔炎滿足的笑着,感慨萬千的擡頭望了眼四周,嘴角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緩緩的回頭正睛望着傾爵帶着暖笑的眸,豁然釋懷的笑了笑,開始自嘲起自己的卑劣。
“爵,炎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得到她點頭應允之後,叔炎撫摸了下鬍渣,意味深長的笑着:“其實爍並不在慕連斯的身上,對吧?”
詫異之色並未在眸中停留片刻,倒是讚賞的一笑。藥效發作瞌睡蟲瘋狂來襲,她只能硬撐着撫着自己的眉頭。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證實,叔炎爽朗了笑了聲,定睛望着她。
“爵也猜到了慕連斯失蹤與炎有關,只是不知該怎麼質問對吧?”
“因爲孤相信炎不會傷害慕連斯讓孤傷心,炎曾經答應了孤不會讓孤受傷。”
叔炎一怔,內頭涌上一股暖意。
“炎錯了,一時怨恨之心迷了方向,纔會對慕連斯下手。炎不指望爵
能原諒和寬宥,只願爵不要記恨炎。”
她的嘴角笑靨如花,讓他想起當年。人生若只如初見,愛與恨都不會計較。
“爵已經猜到慕連斯在誰的手中,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傾爵一挑柳眉,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叔炎悠然自得的喝了口茶,可惜已經涼透。桑者急忙奉上一壺熱茶,期待他繼續說下去。本想賣賣關子,見着傾爵疲憊不堪的神情心中更加不忍和心痛,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桑早派人調查過了,只是不敢確定。炎不知他們爲何這般恨慕連斯,但唯一能確定的是慕連斯還活着。在沒有得到爍之前,他至少還有一口氣。”
兩股期待的目光中,叔炎反倒有點不自然:“後日就是他的六十三生辰,最重要的是他入朝四十年。爵可借那天下旨爲他祝壽,那樣就可以理所應當的進入。”
叔炎的話讓她們豁然開朗,陰霾多日的心也終於得見一絲曙光。這時,叔炎卻跪倒在了地上,虔誠的磕了個頭,落寞的說道:“炎有罪,罪在妒忌和欺瞞。王若降罪,炎領罰。”
牽住他的手將他拉起,看着他自我責備的神情,伸手撫摸了下他的臉頰。叔炎恍然低頭望着傾爵,她的笑那麼熟悉。閃着淚光顫抖着右手撫摸了下她的腦袋,嘴角顫顫巍巍的揚起,露出個淺淺的笑意。
炎哥哥,爵不怪你……
爵,炎哥哥依然愛着你……
王有令,戰神曲濟乃有功之臣,壽誕之日應舉國同慶。當日孤會親自前往爲之慶祝,望曲濟福壽安康。
自頒佈聖旨的那日起,曲濟隱約聞見空氣中有種不祥的氣味,正欲將慕連斯轉移到另一個去處時,傾爵的親兵已經包圍住了曲府。表面上說是爲了生辰當天傾爵降臨以免有閒雜人等魚目混珠,實際上衆人心知肚明。
傾爵此計一出,曲濟哭笑不得。一方面高興她還記得自己的生辰,願意普天同慶,享受王侯皇家待遇。一方面他嗅到叔炎已經倒戈,否則即使傾爵真的懷疑自己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動作。
曲亦聽說了此事急急忙忙往東清門趕去,卻被久候多時的桑者給攔截住了。桑者對着他莞爾一笑,身後跟着一隊侍衛。泄氣的望望桑者再看看東清門,見着對方伸手示意自己跟隨,只有無奈隨行。
垂頭喪氣的只知低頭跟隨,感覺桑者停住了腳步,擡頭一看已到御書房門前。敞開的大門似幽靜恐怖的深淵,他的雙腿一麻就再也動不了了。此時御書房內傳來傾爵召見的聲音,被身後的侍衛推了一下後,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傾爵正臥於炕上看書,擡眸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桑者淺笑退出,御書房的門牢牢關上。聽着這哄的一聲悶響,歷經幾百年滄桑的大門死死的被關上了。不知是心中有鬼還是覺得御書房陰森的很,總感覺暗處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不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窘迫的擠出一絲笑意作揖,卑躬屈膝的站在一邊。傾爵若有似無掠過自己身上的眸,帶着深不可測的笑意,讓他渾身發冷。死寂在四周的空氣中傳播着,耳畔邊響起的只是嗡嗡的聲響,他的手心早已是汗。
傾爵咳嗽了幾聲,迴盪開來的聲響嚇得曲亦鬢角冷汗連連。驚恐的瞪着雙眼偷偷望了她一下,屏
住呼吸愣是不敢鬆開。放下手中的書籍拿過果盆裡的蘋果咬了口,清脆的嘎嘣聲又驚出了曲亦一身汗。
實在忍受不了心理上的折磨,曲亦跪倒在地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打算傾爵無論怎麼逼問,他都死活不承認就是。
見他已經嚇得不清,傾爵內心竊笑了幾聲,清了清嗓子說道:“亦爲何跪着,孤此時找亦前來只是爲了明日戰神大壽之事。”
曲亦不敢掉以輕心,依舊跪在地上。
“王,不知您有何事吩咐?”
“時光荏苒,亦與孤認識也十年有餘了吧?”
曲亦怔怔的擡頭望着傾爵,許久之後點點頭。
“亦進宮也兩月有餘了吧?”
她的眸如此溫和,曲亦漸漸放下了內心的警惕,淺笑着應了一聲。
“來陪孤聊一會兒。”
曲亦心頭一喜,樂滋滋的走到炕的另一邊坐下。心情愉悅的爲傾爵削起了蘋果,像個害羞的小媳婦一般偷偷的望着。心想莫非傾爵已經走出了慕連斯的哀傷,藉着爲曲濟辦壽宴之名然後宣佈將與自己大婚。
愛情總讓人衝昏頭腦,此時的曲亦就是最好的證明。心猿意馬的浮想翩翩,想着自己終於等到了夢想成真。傾爵一臉黑線的看着他嘴角莫名其妙的揚起,然後抽動抽動,竟有種想狂扁他的衝動。
“亦還記得與孤的初識嗎?”
“當然記得。”曲亦高了一個語調,甜蜜的沉浸在了回憶當中。“那年王八歲,家父帶着亦進宮爲先皇賀壽。也是那一日,亦見到了王——”
“也是那日起亦開始對孤心生愛意?”
曲亦憨憨的笑着點頭,雖彆扭傾爵的話過於裸露裸,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亦想知道孤對亦的感受嗎?”
曲亦忙不迭點點頭,癡迷的望着她笑靨如花的嘴角。
“亦是戰神的獨子,而戰神與父皇亦師亦友,在孤的眼中你們和一般的臣子不同。情愛本是雙方自由自願,但孤對亦只是朋友兄長之情,並無其它。後宮男寵三千,亦又何必躋身其中,將軍之職不是樂哉?”
從大喜到大悲,曲亦難以抑制心中的悲憤之情,猛然站起直視着傾爵,眼中閃爍着淚光。
“王,難道您對亦就是這般?”
傾爵緩慢且堅定的點點頭,也許慕連斯不會經此磨難,她這段時間都在自我反省是否自己不懂情愛,纔會讓叔炎墮入黑暗仇恨的深淵。若是她早點說穿,事情是不是會明朗。
再三緊鎖眉頭,壓制住內心翻涌的悲哀和傷痛,注視着傾爵的臉懇切的說道:“難道少了個慕連斯,王還是不願意接受亦?”
“亦難道還不懂?”輕聲嘆了口氣,不忍去看他眸中的痛。“孤愛與不愛,與斯都無關。孤只想讓亦知道,適當時的放手對自己纔是最好的。”
曲亦慘淡的一笑,只感覺天旋地轉天地已經崩塌。作揖之後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御書房,眼中的淚水集聚,最終化作一道有沒的弧線迸出眼眶。
傾爵不知自己這麼做是否會讓慕連斯身處險境,只是她覺得自己該讓曲亦清醒了,何必沉浸在那是十幾年前的夢境中。
的確,曲亦清醒了,他殺機四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