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海滔天,黑雲翻滾,如同巨大的水浪一般,層層疊疊,又如潮漲潮落,時進時退,不斷翻涌。
陳恆爲了謹慎起見,並沒有直接進入其中,而是與張若寒一起來到了最近的一座小山頭,登高望遠,向着黑霧深處眺望。
黑霧濃厚,從外面很難看得見內裡的情形,但因其不斷翻滾,偶爾露出了一小片空隙,陳恆二人透過這些空隙,稍稍瞭解情況。
“咦?那是什麼?”
突然間,張若寒指着其中露出來的一小片黑點,驚咦出聲。
陳恆微微嘆息,道:“這些黑霧,有着極強的靈力腐蝕作用,那些都是被腐蝕的生靈,有人類,有牲畜。”
早在一開始,陳恆便是發現了這一點,他沒有說的是,那些人類與牲畜被腐蝕之後,死狀悽慘無比,面目全非,一些腐蝕得比較快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寒骨,而且骨頭已經從白色變成了青紫色。
張若寒實力較低,自然無法如陳恆那般看得清晰,但其實心中多少有些猜測,此時經陳恆證實,稍顯稚嫩的小臉上頓時刷的一下變得蒼白,小小的身軀也是氣憤得顫抖起來。
“這到底是誰與我張家過不去?竟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張若寒驟然面對這種情況,若非定力足夠,怕是要被氣得昏厥過去了。
饒是如此,他依舊感覺到一陣陣心寒,要不是陳恆就在身旁,他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情況。
張若寒抓着陳恆臂膀,略有些噎泣着道:“陳大哥,你幫幫我好不好?”
他很清楚,以他的能力,就算進入其中,怕是與那些屍體沒什麼兩樣,根本不可能對整個局面產生多大影響,唯有陳恆,他堅信後者能夠做到。
“別說這裡是你家,就算不是,我也不會坐視的!”
陳恆並沒有遲疑,昂着頭看向黑霧盡頭,森然道:“修行人就能視蒼生爲芻狗、作螻蟻嗎?有修爲在身,就能把其它生靈任意擺佈,隨意踐踏嗎?”
陳恆這兩天經歷了許多事,不管是來張家界之後,亦或是之前在破廟所遇,心中一種莫名的情緒愈來愈烈。他並非把自己當成救世主,只是,如此世道,即便以他如今的實力,想要存活下去都很難。
此時心中的感覺受到眼前所見激盪,不知不覺便將是吐露出了心聲。
在他說出上面這些話時,身旁的張若寒眼神突然出現了片刻迷茫,陳恆在他眼裡,形象愈發的高大起來。
就在這時,突然間風起雲涌,狂風呼嘯,雷鳴陣陣,似是與陳恆的心境遙相呼應。
轟隆隆!
驚雷炸響,於他們頭頂層層翻涌,不多時,一陣陣細雨打落下來,逐漸變得急驟。
風捲殘雲,雨打山林,陳恆在驚雷下站得筆直,任憑風雨打在身上,一種無形的氣息瞬間擴散開來。
對面不遠處的天空,黑霧洶涌,淒厲地嚎叫聲更加清晰,似是化爲一張張猙獰的面孔,張牙舞爪地向着陳恆挑釁而來。
陳恆臉上無悲無喜,只是站在那兒,卻給人一種與天比高的氣概。
“他……少爺他……竟然那麼快就確立了道心!”
心血石內,靈田樹旁,豬大壯眼神同樣閃過片刻迷茫,幽幽地感嘆道。
只是,它的眼睛卻是片刻不離靈樹上的果子,口中“滴嗒滴嗒”不斷有口水落下,看起來極爲猥瑣。
靈樹上,果子大部分已經半青半紅,甚至有些已經完全轉紅,過不了多時,便能夠完全成熟。
雖然心血石內不可能出現竊取靈果的小偷,但豬大壯卻是時常守候一旁,看似守護,實則垂涎欲滴,說不準在什麼時候就要伸出自己的鹹豬手。
只是讓它鬱悶的是,猴哥雖然也有打盹的時候,但靈果依舊不是它能夠染指的。
因爲這些果樹上,還有着另外一個守護者,那便是草還丹小機靈。
此刻,似乎是見到豬大壯又動了這些靈果的念頭,小機靈惡狠狠地向着它比手劃腳,作出威脅之狀。只是它小臉稚嫩,怎麼看都無法給人有威脅的感覺。
豬大壯更是撇着嘴不屑道:“老實點兒,要不然一巴掌把你拍扁,老豬纔是這裡的主人!”
它的話音剛落,忽然間“哎喲”一聲跳了起來,前蹄捂着頭頂,那個位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起了一個大包。
在豬大壯背後的空間,隱隱浮現出一道棍影,雖未有聲響,卻是駭得豬大壯不敢再言,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見到這一幕,小機靈突然拍手大笑,半躺在樹幹上直打滾。
豬大壯雖然對着它怒目而視,但小機靈毫無畏懼,依舊無聲大笑着。
沒有傳來笑聲,但卻充滿了嘲諷的味道,豬大壯心中憤慨,卻又無法對其動手,只能鬱悶地蹲在角落,嘴裡碎碎念着,也不知在嘟囔什麼。
張家界,黑霧翻滾間,暴風雨依舊不停,不斷打落,卻是無法將之驅除,甚至反被黑霧所吞噬。
黑雲翻滾,如同實質一般,令人望而生怯。
張家界外,黑雲觸及不到之處的小山頭,陳恆與之遙相對立,眼神深遠,似能看到最深處。
張若寒就那麼一直靜靜地站在身旁,抿緊嘴脣,並未曾打擾。
良久之後,陳恆忽然吐出一口氣,轉過臉來。
他身上原本那種迫人的氣勢已經完全收斂,臉上換上了熟悉的微笑,也讓張若寒微微鬆了口氣。
“據典籍記載,這種黑霧,應該是魔道的補天法陣,取的是‘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之意。實際上卻是掠奪靈力護體。”
張若寒知道陳恆在東靈峰翻閱過許多典籍,他這麼說肯定就沒錯的,於是問道:“這陣法要怎麼破除?”
陳恆搖了搖頭,道:“想破除陣法需從根源着手,現在我們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只能到裡面察探了。不過進入其中,這黑霧會讓人持續消耗,那些生靈便是因此而失去生機。我們身爲修煉者,體內靈力充足,在枯竭前倒是不懼。”
雖然這麼說,但陳恆還是讓張若寒先打坐,調整好狀態,並分了幾顆聚氣丹給他,而後才攜同他一起,向着張家界走去。
至於金馬,則是被留在了之前的那個小鎮之中。
“補天法陣生成的黑霧,以阻隔爲主,外圍最濃,我們只要深入其中,後面的路倒是好走一些。”
路上,陳恆將自己所瞭解到的關於補天法陣的資料與張若寒說了一遍,只是雲霧厚實,方向難辨,還需要張若寒帶路才行。
在張若寒的指引下,倆人終於踏入了黑霧之中。
雲霧翻滾,身入其中之後,張若寒才察覺到了陳恆所說的那種持續消耗。
在這種地方,他們不僅無法從空氣中吸取到靈氣補充己身,而且那些黑霧也是無時無刻地在消耗他們本身靈力。
張若寒修爲不高,體內靈力消耗的速度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這般情況持續下去,他根本就撐不了多久。
至於陳恆,本身已經達到了成罡境前期,靈力自然不是張若寒可以相比的,而且他修煉了青木長生訣,這種功法在攻擊方面有所不足,但論及綿綿不絕的後續力,卻是鮮少有其它功法可以相比的。
張若寒走得極爲艱難,時不時就要吞服一顆聚氣丹,反觀陳恆,卻是沒有任何吃力的感覺。
二人走入黑霧中,一路上見到許多屍體,張家下人,張家外圍弟子,各種牲畜靈寵,諸般慘狀,早已死絕。
黑霧不斷地吞噬着這些屍體,即便已經斷了生機,肉體依舊能夠成爲養份,恐怕要不了幾天,這些屍體將會完全消散,屍骨無存。
陳恆二人早已經不是剛出道的初哥了,面對這種可怖景象,自然不會再有不適,只是看到的越多,心中的憤怒便越盛。
特別是張若寒,死去的人,可都是他們張家的啊!即便張家家大業大,有不少都是張若寒未曾見過的,但也免不了讓他有一種抓狂的感覺。
只是如今的他卻是沒有太多的傷感時間,靈力在不斷消耗,已經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很快就將支撐不住了。
但即便如此,他那小臉上依舊充滿倔強,咬着牙堅持着,並未露出過一絲懼意。
可以看出,哪怕死在這裡,張若寒也不會回頭,更不會妥協。
陳恆眼中露出一絲讚許之意,有他在這裡,自然不會讓張若寒受到傷害。這種極限的考驗,不僅考驗着靈力,對於心境的考驗同樣不弱。
又走了一段路之後,陳恆見張若寒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終究還是出手了。
他以青木長生訣護體,又擁有呼吸自在法伴身,所付出的消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更何況,即便靈力耗盡,他還能以天地秘法從豬大壯身上抽出。
此時見張若寒支撐不住,便將青木長生訣的靈力護體擴張,連同張若寒一起囊括其中。
“你稍稍回覆一下,後面恐怕會有惡戰等着我們。”
張若寒自然不會怪陳恆現在才幫他,因爲他很清楚,只有靠自己不斷努力,才能夠有所成長。
所以聽了陳恆的話之後,他二話不說,便是吞下最後一顆聚氣丹,暗暗回覆靈力。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張若寒才重新恢復到完全狀態。
二重新上路,過不多時,眼前的霧氣轉淡,終於是走出了法陣的外圍。
然而,張若寒不但沒有鬆口氣的感覺,反而面色陰沉,忍不住悲憤道:
“爲什麼一個活人都沒有?這裡已經是我們張家的核心區域了,難不成所有人都死盡斷絕了麼?”
陳恆心頭同樣有些沉重,不過卻是道:“只要還有一息尚存,補天法陣就不會消失,魔影也不會散去,他們肯定還在什麼地方。”
聽陳恆這麼一說,張若寒頓時若有所覺,擡頭道:“我知道一個地方,向來非家主不能進,他們很可能在那裡!”
“那就過去看看吧!”陳恆點頭,讓張若寒前方帶路,二人向着他所說的那個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