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笑容、是冰凍後的正常肌肉反應麼?”
趙麒麟其實早把她反應盡收眼底,本是想嚇唬嚇唬她,可看她忽然說出答案,蹙眉又作罷,“嗯,這笑容跟死因有關,只有凍死的人,纔會有這樣的微笑,不過,我還有點其他的給你看,你來靠近點看——這是死者的左右心房。”趙麒麟說話間,左右手各拿着血淋淋的半顆心,扭頭先看了左邊再去看右邊,分別又說道,“看到了麼,左心室的血液鮮紅色、右心室的血液則是暗紅;這在老版本的法醫學教科書中,是凍死的人最明顯特徵。”
說完了,他把心放下,那血淋淋的手還滴着腐爛的液體血液混合物,又去撥弄一堆爛肉,看起來是肺,但是已經腐爛了,“這是兇手給我們的嘲諷,拿出來起碼有八天。不過,剛纔說的是老教科書,現代更科學的依據認爲凍死的機制比較複雜,沒什麼準確定性,除了你說的微笑表情,還有心室纖顫還有肺部,這些你可能聽不懂。”
他這次說的,陳暖陽該懂得,都懂了,後頭不懂得也的確不懂,不過,陳暖陽算是很信任他了,“不懂和不重要的你可以不說,實不相瞞,我到現在還沒接觸過一個被凍死的死者兇殺案,所以你儘可能多說些,我沒有那麼愚笨,學得很快,並且、我記得住。”
陳暖陽這直截了當地說辭叫趙麒麟一愣,居然開始莫名的喜歡起這個女人來,因爲她的直白,雖然表姐說了,這個女人特能裝,可他怎麼覺得,陳暖陽一點也不裝?反而直白的可以!懂就是不懂,不懂也不會裝,最後還直接坦白自己第一次遇到,她是不是忘了剛纔他還跟她使壞,可是他這麼想的時候,陳暖陽走過來,聲音沉了些:“好了,你快說吧,我等着呢!”
陳暖陽現在處於分秒必爭的狀態,她說完,趙麒麟忽然拿過工具,走去死者的頭部,並且清空自己腦袋裡的思緒,然後讓大批大批的知識又涌入腦海:“好,那我就講的詳細些。關於凍死,頭顱是最能判斷……我去揭頭骨給你看!你有不懂得隨時提問。”
他說完後,一邊拿工具開頭顱,一邊說陳暖陽能聽懂的——
“凍死是指人體長時間處於寒冷環境中,由於保暖不足,散熱量遠超了產熱量、超過人體體溫調節的生理限度,最終導致物質代謝和生理功能發生障礙,引起死亡。 ”
他說的很緩慢,陳暖陽能明白,可也還有不懂也是最關鍵的——
“到底多少度會導致死亡?要在一個地方凍死人不被發現……”
趙麒麟從方纔回答她的時候就未停止手下的解剖頭骨動作,那一面嘴上對她講述着凍死的起因經過結果,一面心裡再給出新的結論的樣子簡直帥爆,絕對是
心口不一,一心二用的絕佳法醫,瞧,邊說還邊提問,打斷陳暖陽吶——
“先不說多少度,說到凍死,陳隊長現在是不是在想本地的冰庫?”
還真讓他說對了,一說凍死,陳暖陽立刻就想着本地的冰庫了,她也算是個一心二用的主兒,不過她心口如一,對趙麒麟道:“是啊!所以才這麼問你,本地的冰庫並不多,五名屍體不是小數目,我可以去找看看。”
“錯了。”趙麒麟這麼說道已經撬開了死者的頭蓋骨並站直身子看向陳暖陽,把位置讓開,陳暖陽見狀走過去,絲毫不介意他指錯,反對趙麒麟道:“你說對的給我聽。”
趙麒麟低頭瞧她,又一次感覺到除了表姐之外,世界上還有別的女人也挺可愛,剛纔還滿橫吶,現在又這麼的乖,這女人到底有多少面?等等……他都在想什麼!
趙麒麟迅速低頭,深吸口氣被臭味嗆到,咳嗽了幾聲才說了一句“好”,然後那目光放遠的盯着桌上那一堆爛肉、脾臟器官,嘴裡則繼續說着凍死的話——
“其實說到凍死,除了法醫,大多數人想的都和你一樣,覺得‘寒冷的地方纔會凍死人’,事實不然,事實上,人之所以會凍死,跟所處區域的氣溫沒有直接關係,最主要原因是出在自身體溫,一個人直腸的溫度要是過低,就會引起各種不適,這是非常危險的。比如說……”
他說的時候,又走開了,好像忘了自己要說頭顱的事兒,他現在不知道爲什麼,接近陳暖陽就有點亂,自己又回到了這邊兒的爛肉堆,放下手中的脾臟,又擺弄起還帶着冰渣的腸子,靠近了再嗅了一嗅,又用刀子切開一段又一段,仔細觀察着腸子裡的東西,並且把那些褐色分泌物拿到顯微鏡下看——
“當人失足落水時,即使水中溫度不低,可這種情況下卻會讓人體漸漸失溫,造成體溫急速下降,等到直腸溫度降到三十五度以下後,人就會失去調節體溫的能力,接下來就會四肢無力、虛脫,意識昏迷,進而出現幻覺,而如果情況繼續惡化,直腸溫度掉到三十度以下,人就會失去意識、脈搏紊亂、血壓急速下降,直至死亡。”
陳暖陽這期間盯着他,看他走馬觀花又明察秋毫似得樣子,腦袋裡如同上了發條一樣,一刻不停的跟着他轉,一邊兒吸收着新知識,而他說道這裡,陳暖陽終於懂了,“那這些受害者呢?你的意思是,她們也泡在冷水裡?”
她已經懂了,試圖再分析些有用的破案線索,然而她還沒想出來,那邊兒顯微鏡前的男人緩緩地站直了身子,雋黑的瞳仁兒看向她,看透了她的心思:“你別急。”
趙麒麟走去看電腦,又看電腦上的東西,手上還有粘液,但鼠標上也套着一次性隔膜,這搜出來了東西,指着讓陳暖陽過去看——
“我記得歷史上有過一次最大規模的凍死人事件,是一八一二年十月,莫斯科有一場大寒流,那次寒流造成了拿破崙軍隊約十八萬人集體凍死……找到了。”
他說着,陳暖陽只看了一眼就急了,“我不想聽這個,你快說這五名……”
她哪有功夫聽這些閒雜的東西!這趙麒麟怎麼忽然就開小差!
趙麒麟被打斷話語之後,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賤了把搜的,別人不大感興趣,他急着說什麼?於是他從電腦前起來,走開後,又去說死者,眼底又再綻放出熟悉的冷光、亮光,胸有成竹的列舉出他所有的收穫——
“嗯,說屍體,屍體我已經介紹完了,沒什麼可挖掘,下結論之前,我們得先從死者的體表變化開始,不然……你又聽不懂了。”
趙麒麟說道這裡,不管陳暖陽,自顧把兩張牀拼在一起,於是左邊還“完整”的屍體就跟右邊腹內臟器空空的爛肉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趙麒麟開始將兩具屍體開始對比——
“一般而言,凍死之人的外露肢體部分由於立毛肌收縮會呈雞皮狀,乳頭明顯縮小,更甚若肢體未被衣服遮蓋部分會有輕度、中度凍傷,呈紫紅色或青紫色腫脹,與衣服遮蓋部分有明顯界限,其間可見水皰形成,但是這些,兩具屍體上都沒有,好在,我們剛纔看了頭顱……好吧,你沒看,但是頭顱的驗證結果是凍死。”
他終於想起來了,自己沒有說頭顱的事兒,還是補充了一下:“受害者如果是凍死,腦及腦膜會充血水腫,這是因爲顱內容物凍結,容積膨脹,可發生顱骨骨縫裂開,當屍體解凍後同樣可發生顱骨骨縫裂開,剛纔的裂開你如果沒看到,可以回去看。”
他說的時候,陳暖陽腦海裡劃過方纔看到的開顱一幕,立刻點頭道:“我看到了,是有這個現象,可咱們不是早就知道她是凍死,這能證明什麼?”
趙麒麟真的很有耐心,別人打斷他的話他早就生氣了,他脾氣雖然不是怪,但是也夠霸道了,對陳暖陽這雙無辜的大眼睛卻脾氣詭異的好着,“證明什麼,你很快就知道。”
說的是這樣的,但是心裡,趙麒麟在想的是,對於非專業人員,他們要答案就夠了,他其實說不說,都可以,可是他忍不住的想對她說多點、再多點——
“你還記得你把手放入第一具屍體中的感覺嗎?”
趙麒麟這時候像是個老師,而陳暖陽像個學生,皺眉而不解的看他,趙麒麟也不吝嗇的指着那具屍體道:“剛纔你應該感覺到了,屍體內部的現象很有意思,有硬梆梆的、也有腐爛的,其實這不僅是兇手在對我們炫耀他的成果,還有其他的……”
趙麒麟的話讓陳暖陽腦海裡隱隱的串出一條線,但還不清晰,直到趙麒麟把所有的話說完:“顱腦凍死的話,腦及腦膜會充血水腫,這是因爲顱內容物凍結,容積膨脹,可發生顱骨骨縫裂開,當屍體解凍後同樣可發生顱骨骨縫裂開,到底裂開沒有,你剛纔看到了。”
陳暖陽腦海裡劃過方纔看到的開顱一幕,立刻點頭道:“是有這個現象,可咱們不是早就知道她是凍死,這能證明什麼?”
趙麒麟對着陳暖陽這雙無辜的大眼睛,心情詭異的明朗,做法醫這麼幾年,壓抑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明朗,可說道案件,又低沉下來——
“他在證明,他的技術有多變態、多高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