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長逸離開後,賢王緩緩開口:“我們離開墨都之前,玉騫真人曾來信說明瓊鸞峰近日的情況。不久前,瓊鸞派的掌門仙逝,處理完掌門的喪葬事宜後,派中的長老有的閉關,有的雲遊,如今掌門之位未定,派中大小事務皆由仲長逸代爲處理。”
一聽賢王這樣說,具王立刻急了,問到:“大哥,這玉騫真人送的圖,寄的信,爲何只有你一人拿到,我們兄弟幾個怎麼什麼都不知道!”祀王也跟着問:“是啊大哥,爲何這瓊鸞峰上的事,我們絲毫不知,你卻知道的甚多!
賢王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說:“我並非刻意向你們隱瞞,只是,我這個做哥哥的,總希望弟弟們可以順順利利,所以,很多事,我能自己承擔的,絕對不會讓你們困擾。”
具王顯然不滿意,提高聲音抱怨道:“你自小便佔盡父皇寵愛,有什麼好的東西,父皇總是最先給你。你總想着獨佔,根本不曾掛念我們弟兄幾個,在你眼裡,想來從來就沒有我們着幾個弟弟!”
在具王說出這番話時,我清楚地看到了賢王眼中閃過的沉痛。的確,生在皇家便註定了與常人不同,兄弟間的感情,時刻都在遭受着懷疑,質問,甚至利用。他們是親兄弟,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對手,這是怎樣複雜的一種感情。
我忽然有些同情這些表面風光的可憐皇子,我雖然自小也過得不快樂,但我卻沒有這樣關係尷尬的兄弟姐妹,我只有我自己。很多時候,越是複雜的感情,越是讓人無法面對。
場面漸漸有些緊張起來,我雖然着急,但這終歸是皇家自己的家務事,我不便出言。具王和祀王的情緒都有些激動,賢王又不爲自己辯解,我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聿王開口了:“大哥是長兄,按我朝曆法,長子本就擁有不同於其他子女的地位,所以,即便是大哥多得一些,於法於禮也都沒有錯。更何況,這些年來,大哥得了父皇的賞賜,有哪次沒有惦記着分給我們兄弟一份。今天的事本就是小事,我們兄弟之間應該和睦友愛,而不是相互猜忌,若連這些都做不到,又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是父皇的兒子。”
聿王說完後,具王和祀王都閉上了嘴,賢王望向聿王,眼中閃爍着熱烈的兄弟之情。我不禁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賢王,你太重感情,竟因此而失去了冷靜和細心。
剛纔聿王說的一番話,看似一心向着賢王,向着他們兄弟幾人的感情,但實則,那一字字,一句句,都在一針見血地指出他們兄弟間利益的不均衡。而那些對賢王的感謝之辭,更是在挑起這些驕傲皇子對於賢王那些“施捨”的怨恨。賢王沒有發現,具王和祀王雖然都不再說話,但他們的手,卻是在緊緊地握着拳。
這便是賢王最大的弱點了,他太重情義,以爲其他幾兄弟會和他一樣重視兄弟之情,但他自小便獨佔了皇帝的寵愛,怎麼會了解到那些不被父親喜愛的弟弟們的心聲。他以爲自己努力地爲弟弟們着想,時刻想着把自己的好處分給他們,卻從未想過,那些他最善意的疼愛,在他的弟弟們眼中,只是施捨和炫耀,他的每一次示好,只會換來弟弟們更深的嫉妒和怨恨。
作爲一個旁觀者,我很明白這是根本無法改變的事實,但賢王卻想不明白。若他有一日真的想明白了,只會更加的痛苦,因爲,會是那種他最無法承受的,來自於他親弟弟們的傷害,讓他真正認識到這個事實。
我從心裡爲賢王感到難過。
停止爭吵後,場面有些尷尬,睿王率先離隊爲自己找住處,餘下的人也漸漸各自散了。
派中弟子遷走後留下了許多空院落,我們每人選了一間院落住下,尚有空房。
我選了處極小的院子,只有三間臥房,一間伙房,和一個小小的後院,我與小遙各住一間房,餘下的一間我計劃着做書房。最讓我歡喜的是,院中的玉蘭開得很美,還有一棵同落春園中一樣的大榕樹,我暗暗盤算着若能也在這榕樹上架一隻鞦韆,想必是十分圓滿的。
這處獨峰佔地很廣,幾處院落離得也較遠,所以,除非刻意相約,倒也不會同其他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大致收拾好房間,我便支小遙四處打探,看看其餘人都住在什麼位置。
我在伙房燒了一壺水,小遙很快便回來了。接過我手中的壺,小遙一邊往盆中倒水,一邊說:“小姐,咱這處院子偏得緊,幾位爺都住在靠北的位置,李小姐和夏小姐的院子也離那裡不遠,住在南邊的只有咱們和聿王爺。”
要的就是離他們遠些,我心道,鎮日活在別人眼皮子底下,說什麼做什麼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豈不是坐等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上。
聿王想必和我存了一樣的心思。說起來,剛纔聿王的一番話說得着實有技巧,這一路上就數他和睿王的話最少,沒想到他卻是一柄深深隱藏在劍鞘裡的利劍。
雖然我對賢王有些知己之情,但這卻不能影響我對聿王的欣賞。的確,作爲親兄弟,如此蓄意的挑撥是十分卑劣的,但是,他們是皇子,註定要相互算計,賢王期望的兄弟情義是無法存活在皇室中的。渺小如我都算計着如何好好活下去,聿王爲自己的未來算計又有什麼錯呢。
或許,比起太重感情的賢王,永遠風輕雲淡的聿王才使我更好的選擇。
“小遙,你可想學些什麼?”我不想繼續衡量利弊,索性拉着小遙說話。小遙想了想道:“能識些字便是好的。”我想了一下,對她說:“那好,從今以後,每日用過早膳你便在書房臨字,等我下了早課回來再教你新字,長此下去,別說識字,便是文采也能好過其他丫頭,到時就算做個正室,也定是威風八面的。”
聞言,小遙羞紅了臉,小聲說:“小姐盡打趣小遙,什麼正室什麼威風八面的,小遙只要一輩子留在小姐身邊。不過,小姐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呢?小遙從未聽你說起過。”
這小妮子倒學會以退爲進了,我玩心大起,拈了塊帕子作嬌羞狀,裝出一副羞澀小姐的樣子,捏着嗓子對小遙說:“本小姐生性愚頑,想是沒有哪家的公子能瞧上眼了,縱然桃花氾濫被哪個瞧上了,本小姐善妒善專,與側室也無法太平相處,到時家中不合,怕是得被人趕回孃家去呢。”說完,還應景地假裝抽泣了兩聲。
小遙正要回嘴,忽聽身後有人道:“方纔在下敲了數下門,見久久無人應聲,便私自做主進來。在下想邀尹小姐同去千粟館用晚膳,不知尹小姐可是準備好了,如有唐突之處,還望小姐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