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赫連宥說的的確是真話,但更多的是暗示。 他在暗示你不斷的懷疑自己,懷疑別人,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繼而破綻百出。
你的破綻就是容成聿的破綻,試想,不知所措的情況下你會怎麼做?沒錯,想盡一切辦法告知容成聿或者師兄。然後呢?看到你慌張的訴說,容成聿和師兄會做何感想?
他們會擔心,關心則亂,緊接着便是露出破綻,讓赫連宥有機可乘!
我微微一笑,赫連宥,我倒要讓你瞧瞧,你的計策是不是真的能無往不利!
正如瑞公公所說,赫連宥的勤政殿離這浮湘園很近,接下來的幾日,赫連宥經常從園外路過,順便進來小坐,通常他來的時候,我都正好在奏琴,他也不打擾,就着杯茶能聽個把時辰,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一轉眼半月過去了,一日我一曲奏罷,正要起身,他突然一反常態的開口:“郡主離開大炎也有些時日了,想必已是十分想念聿王爺,孤可以命人代爲傳信。郡主放心,孤絕不會私閱。”
我在心裡輕笑,終於還是說出來了。他在等我把他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容成聿,最好我能再添油加醋一番,讓容成聿覺得我的處境如何岌岌可危,繼而自亂陣腳。
雖然我知道他的打算,卻不能直接拒絕,因爲這樣做太反常,會讓他生疑。
傾身一福,我道:“容月謝陛下好意,既然如此,容月就不客氣了,今晚容月修書一封,還請陛下明日命人來取。”
赫連宥客套了幾句。目的達成,自然起身離去了。
是夜,我挑燈坐在案前。面前裁得四四方方的紙被紙鎮穩穩壓在桌上,從開着的窗裡溜進來的風吹得紙頁輕輕翻着角。打發走了幾個丫頭,我持筆出神。
這信究竟該怎麼寫?分寸的拿捏實在需要字斟句酌。
考量良久。我擡筆寫下:聿,見字如晤。一別數日。不知君可安好,妾自無恙,望君好自珍重,勿念。
寥寥數字,我看着便覺得心酸,但又很清楚只能如此,一個字也不能多加。
如果赫連宥真如他自己所說。不會私閱,那麼,看到這封信後,容成聿一定不會輕舉妄動,他一向謹慎,雖然尚無法知道赫連宥帶我回朔莫的原因,卻一定不會自亂陣腳。而我,也的確想用這隻字片語讓他安心。
但是,不能排除赫連宥會私閱這封信的可能,所以信中的話一定要合乎情理。在赫連宥看來。我和容成聿自是情誼甚篤,如果我寫給容成聿的信太過生疏,赫連宥一看便知我看出了他的用心,所以。我必須寫得像真的一樣,讓他放心的同時,不得不失望。
當然了,看到這封信如此的平淡無味,赫連宥很有可能會將這封對他來說沒有什麼用處的信毀了,這我也並不在意,左右我從未想過能和容成聿聯繫,即便這封信無法寄出,我也不會失望。
第二天,赫連宥果然親自來取信,接下信後,我看到他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信封,顯然是在猜測信的長短。我像模像樣的又謝了他一回,恭敬地送着他出了園子。
赫連宥帶走信後,這件事便石沉大海,似乎被所有人忘記了,而赫連宥也像是忘了我的存在一樣,接下來的十幾日都沒有再來過浮湘園。
毫無徵兆的,一日,當我坐在浮湘園的石凳上望着荷葉出神時,赫連宥又出現了。
“看來郡主在朔莫住的還算習慣,孤也不算是照顧不周了。”他突然出現在身後,嚇了我一跳,慌忙站起身向他行了禮,我故作鎮定道:“陛下對容月的確十分照顧,容月無以爲謝。”
赫連宥挑了挑眉,笑着坐下:“郡主謙虛了,怎麼會是無以爲謝呢?眼下,就有一個讓郡主表達謝意的機會,只是不知郡主是否願意了。”
“陛下只管吩咐就是”,我略一頷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我在他的地界上,自然不能忤逆他的意思,至於他怎麼說,只不過是客套罷了,我不能當真。
“既然如此,孤就直說了。昨日孤的隨侍摔斷了腿,回去將養着了,如今孤身邊沒個得力的人,覺得很是不便。素聞容月郡主心思細膩,天資聰慧,想必很擅長照顧人,這樣吧,在孤的那名隨侍恢復之前,就勞郡主多多費心,在孤身邊代爲打點了。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讓我給他當丫鬟使喚!他打的竟是這個主意!看來他的確看了我寫給容成聿的信,瞧出我對容成聿粉飾太平,他的計劃很有可能受阻,赫連宥生氣了,所以想出這個陰損的招數來整我!
該怎麼辦?用什麼理由才能拒絕?身體不適?說不通,那麼多雙眼睛一直盯着我,怎麼前幾天我還好好的,一聽要我去幹活我就病了?不行。男女有別?也說不通,他提的要求雖然不合理,卻也不算特別過分,不過是端茶倒水鋪紙研磨之類的活計,沒什麼好避嫌的。
想來想去,我竟然絲毫沒有辦法拒絕。
無奈之下,我只得點頭:“既然如此,陛下若是不嫌容月粗笨愚鈍,容月便代行隨侍之事。”
赫連宥滿意地笑道:“容月郡主果然和善溫慧,這樣吧,白日裡你就隨着孤行走,每日酉時正你便回浮湘園歇息,如此,應當不算勞累了。”
我點頭:“但憑陛下吩咐。”
“今日便算了,就從明日開始吧!孤還有事,先回去了。”赫連宥離開後,我靜靜坐回石凳,滿腹怒火卻無從發泄,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這還只是個開始,在以後的時間裡,還不知赫連宥還會想出多少辦法來,讓我不好過。
用過晚膳後,瑞公公帶了兩個小太監來宣旨,說的不是別的,正是赫連宥又賞了我些金玉之器。這算什麼?恩威並施?
宣過旨後,瑞公公正要離開,我忙上前笑着道:“公公留步”,說完給身邊的蘭漱使了個眼色,她立刻會意,支開了兩個小太監。
遞了塊銀錠給瑞公公,我道:“容月留公公說話,其實是有事相求。”瑞公公笑咪咪地收下銀子:“郡主這說的是哪裡話!郡主您有事只管吩咐便是了,哪有什麼求不求的!”
我笑着點頭:“公公,想必你也知道了,皇上讓容月這些日子替那名受傷的隨侍在皇上服侍,容月想着,放眼整個後/宮,只怕沒有人比公公你更瞭解皇上的作息了,若是能得公公的幾句指點,容月就不怕做錯事衝撞皇上了。”
瑞公公了然一笑:“原來是這樣。不是奴才自誇,郡主您這事兒可真是問對人了,奴才伺候了朔莫兩任皇帝,對怎麼伺候主子,還是有些瞭解的。其實啊,咱們皇上不是個難伺候的人,只要在有些事情上多留留心,就一定不會出錯了。”
瑞公公一口氣跟我說了許多照顧赫連宥日常起居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他喜歡喝什麼茶,幾成熱的茶,每天幾點起幾點睡,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每天固定會做的幾件事,等等。
聽完瑞公公的交代,我深感伺候主子是件如此勞心勞力的事,既要顧着他的喜好,又要在他開口之前把他想要的都準備好。
突然覺得未來一片慘淡。
第二日我起得很早,洗漱之後,我對着鏡子一再猶豫,終於決定除去所有髮飾,只淡而無味地綰了個簡單的髮髻。
聽瑞公公說,赫連宥每日卯時初便起了,梳洗之後,卯時正開始和朝臣議政,一直到午時初左右才能結束。所以我這個臨時的隨侍必須在卯時初之前等候在赫連宥的房門外。
如果只是這樣也便算了,最讓我無力的是,赫連宥身爲皇帝,自然不可能夜夜獨守空房,所以,他每晚都會在嬪妃的宮苑裡留宿,而這便意味着,我必須留心敬事房的記錄,知道皇帝前一夜是宿在那個嬪妃那裡了,第二日好早早趕到門口候着。
昨日皇帝留宿在楚美人的攬芳園裡,所以,在離卯時還有一刻的時候,我便站在攬芳園楚美人臥房的門外,等候赫連宥。
瑞公公說的沒錯,赫連宥是個極其守時的人,卯時剛一過,只聽門吱呀響了一聲,赫連宥衣冠整齊地從房中出來。楚美人依依不捨地一直送到了門外,我正好瞧見了她的模樣。
因忙着伺候赫連宥更衣洗漱,她自己還穿着單薄的衣裳,看得出,楚美人是個極其妖嬈的女子,不但身材凹凸有致,一雙柔荑更是漂亮纖長,加上十指精心塗過的蔻丹,十分的勾人。
看到我在門外,赫連宥似乎並不意外,但這位楚美人顯然不明白我爲何會在這裡。之前她並未見過我,加上我今日着裝打扮十分簡單素樸,她便以爲我是個宮女,瞥了我一眼問:“你是哪個宮苑的?這麼一大早來攬芳園做什麼?”
話說得倒沒什麼不對的地方,只是語氣和眼神都極其惡劣,明顯是在恃寵而驕。
重華歸314_重華歸全文免費閱讀_第三一四章 書信更新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