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衆摑掌,這是我不能容忍的屈辱。我開始拼命掙扎,如今我失去的東西已經太多了,我不能連着最後的尊嚴也失去!
因爲我的突然掙扎,兩個嬤嬤沒有留神,讓我得以脫身。我站起身拼命往前跑,卻被從身後抓住,狠狠摔在地上。聽見容成安若的獰笑聲響在身後,我突然覺得很絕望。
“好熱鬧,如此大的響動,孤在勤政殿都能聽到。”我趴在地上勉強擡起頭,只能看見赫連宥黑色的靴子。
“沒想到母后也在這裡”,赫連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諧謔。容成安若干笑了一下:“宥,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好好養身子麼,雖說現在天氣熱起來了,但萬一着了風可怎麼是好。”
我在心裡冷笑,容成安若,你真無恥。
赫連宥沒有接話,徑直走到我前方,語氣不怒自威:“你們在做什麼!”押住我的兩個嬤嬤頓時慌了神,口齒不清地想要解釋,卻被赫連宥喝斷:“還不滾開!”
二人嚇得連忙鬆手,我想要爬起來,卻發現剛纔摔倒時傷到了膝蓋,根本用不上力氣。
一隻手伸到我面前,我擡頭看了看,赫連宥望着我,眼神很溫和。
我搖了搖頭。
費力地掙扎着爬起來,我站在那裡有些搖晃,赫連宥冷聲對一旁早就嚇傻眼了的綠俏道:“還不扶郡主坐下!你這奴才是怎麼當的,你家主子受罪,你傻站着!”
其實我根本就不怪綠俏她們,對她們而言,我不過是個別國的郡主,如今在朔莫爲質,前途未卜,任人魚肉。她們完全沒有必要爲了我得罪當朝太后。
“母后應該不會不知道,容月郡主是孤的貴客,那麼,母后這是在做什麼?”
赫連宥的語氣未變,但其中的冷意連我也能感覺得到。
容成安若尷尬地退了半步,慌張地道:“是、是尹月她出言不遜,頂撞哀家,哀家一時氣不過,才……才……”
“出言不遜?頂撞?孤倒是好奇了,向來溫文有禮的容月郡主怎麼會突然‘頂撞’母后?還是說,出言不遜的,另有其人?”赫連宥淡淡道,語氣裡卻滿是危險的味道。
容成安若聽後更緊張了,訥訥說不出話來,赫連宥冷哼一聲,道:“差不多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母后若是沒有其他事,便回去用飯吧,免得吃了涼掉的飯菜……傷了身。”
容成安若瑟縮了一下:“哀家先回去了”,不顧自己一朝太后的身份,倉皇離去。
真是可笑,所謂的太后,不過是擺設罷了。沒有頭腦,閱歷不足,嫁到朔莫多年亦沒能爲自己經營一條人脈,活該被赫連宥棄之如敝屐。
容成安若離開後,赫連宥環視一週,身邊的綠俏等人很識趣地全都退了下去。院子裡只剩我們二人。
他一步一步走近,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終於,在我面前停下。不知爲何,我轉開臉去。
臉上有溫柔的觸感,我轉回臉,看到赫連宥正在用貼身的絹子擦拭我的臉。
“像只花貓”,他說。
不知怎麼,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臉,我的眼淚突然大滴地落下,正砸在他的手背上。
像是被我的眼淚燙到,赫連宥的手僵了一下,緊接着,他伸出一直負在身後的另一隻手,靠過來。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麼,連忙站起身想躲開,卻忘記了自己膝上的傷,脫力跌倒在地。
赫連宥看了看落空的手,又看着跌倒在地的我,神情莫測:“寧可摔在地上,也不願意孤碰你?呵,也對,這不就是你尹月會做的事麼。孤怎麼忘了。”
說完,赫連宥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我看到他的右手,攥緊了那隻沾了我淚水的絹子。
我勉強扶着石凳重新站起來,蘭漱見赫連宥走了,忙趕來扶我。進屋後,蘭漱沉聲道:“郡主,奴婢對不起您。”我搖搖頭:“我理解你們,真的。你們不必自責。”
在場的蘭漱,綠俏還有鸝音聽了,皆是一臉沉重。蘭漱抿了抿嘴,回身端來一盤藥酒。“郡主,膝上怕是擦傷了,塗些藥酒能好的快些,不然會留疤的。”
我點點頭。
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脫下褻褲後發現,傷口還是出乎意料的嚴重,看來倒地的時候剛好硌在了碎石頭上,傷得挺深。幾個丫頭都不由自主的嘶了一聲。
其實我雖然覺得疼,但並不覺得那麼可怕,這些日子幫赫連宥擦拭傷口和換藥,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牽出個笑臉,我安慰幾個丫頭:“怎麼都苦着張臉?快擦藥啊,難不成還要我自己親自動手?”
綠俏和鸝音聽後,突然小聲哭了起來,蘭漱緊抿着嘴脣不做聲,開始爲我清理傷口。
我終於能理解一點赫連宥當時的感受了,這藥酒擦在傷口上,真是疼得讓我想咬死自己。真不知道赫連宥當時是怎麼做到一邊忍痛,一邊衝我笑的。
像是經歷了一場酷刑,我脫力地躺在牀上,膝間的痛猶在。打發幾個丫頭出去,我長出一口氣……呼,可算是結束了。真疼。
養傷的這些日子,萱妃經常來看我,還會帶上她親自熬的湯。用她的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得好好將養。我很喜歡萱妃,喜歡她的簡單。有那樣一個琰貴妃在,她還始終聖寵不倦,可見她這溫和善良的性子,也是極討赫連宥喜歡的。
說起琰貴妃,她也來看過我幾次,每次還帶了不少補品,但我總覺得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讓我不寒而慄。也對,畢竟我不聲不響地跟着赫連宥出了一次宮,不管究竟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在她眼裡,我都是和她搶丈夫的人,她恨我,也很正常。
想想,連容成安若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太后都會嫉恨,她琰貴妃爲什麼不可以。
傷了膝蓋後,我變得有些不敢走路,擦藥時的痛苦讓我實在印象深刻,以至於我接下來的很多天都要依賴別人攙扶,堅決不肯自己行走。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我以爲赫連宥終於放過我,不會讓我再隨行伺候的時候,瑞公公突然造訪,說赫連宥在勤政殿書房等我。
我仍是不願自己行走,所以瑞公公命人擡了小轎來,然後由綠俏鸝音攙着我進書房。
進屋的時候,赫連宥正在低頭看奏摺,聽到我進來,他擡頭瞥了一眼,沒有說話,指了指凳子。兩個丫頭攙着我坐下後便退了出去。
“還是站不起來?”視線沒有離開手上的奏摺,赫連宥問我。
“嗯”,我不知道說什麼,只輕輕應了一聲。
“找太醫給你瞧瞧,看是不是傷到了筋骨”,赫連宥說着,合上奏摺,站起身來。
“陛下喚尹月來,不知……”“怎麼,郡主忘了自己的承諾?”赫連宥輕笑,“那個奴才的腿還沒有養好,只怕郡主還要再代爲侍奉些時日。”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這未免也太過份了吧!“容月自己尚是帶病之身,只怕也無法照顧陛下週全。”
“那郡主就先坐着將養,孤不急,只要你每日來便可,哪怕……是讓人攙着,讓人用轎子擡。”
他簡直是不可理喻!
我不想理他,赫連宥向來言出必行,他決定的事也從沒有改過,我不想浪費脣舌。
赫連宥知道我放棄了,輕笑一聲,隨手從桌上拿起個物件,我擡眼一看,嚇了一跳!
是一把形狀別緻的彎刀!
等等,我怎麼覺得這刀如此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陛下手裡拿的,是……”我試探道。赫連宥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手裡的彎刀,笑道:“郡主怎麼突然對兵器感興趣了?這是琰兒家中近衛的專用兵器,孤覺得很別緻,便讓他們打造了一隻送來。工部的大臣手腳慢,這麼多天了,才做好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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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琰貴妃母家近衛專用的兵器?”我重複道。
“怎麼,郡主可是想到了什麼?”赫連宥有些警覺。
我搖搖頭。“沒事,就是覺得這彎刀實在別緻,叫人過目難忘。”
這彎刀,是我從大炎來朔莫的路上遇刺時,刺客所用的兵器。如果說這是琰貴妃母家獨有的……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從我還沒來到朔莫前起,琰貴妃就想要我的命。
難怪當時護送我的使臣看到武器後表情都很複雜。原來他們已經知道刺客究竟是誰派出的了,而看樣子,他們似乎並沒有將此事報告赫連宥。可能,他們本身也不滿我的存在,認爲赫連宥把我帶回朔莫,不過是貪戀美色。
也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明知赫連宥有所打算,但他們本身其實和琰貴妃的母家有所沾染,所以即便看到了,也裝作沒有看到。
不管究竟是什麼原因,可以肯定的是,琰貴妃恨我入骨。即便我其實什麼都沒有做。
想想她竟然爲了奪寵屢屢使出各種手段打壓萱妃,她想殺我又有什麼奇怪。防患於未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