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遞到我面前。
我掃了一眼那紙包,冷聲問:“什麼東西?”
夏瑾把紙包放在鼻端,**的嗅了嗅,笑:“自然是今時今日,姐姐你最需要的東西。”
我冷笑:“你會這麼好心?深夜到訪,迷暈所有宮人,自然是別有圖謀,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裝模作樣,要做什麼,儘管說出來便是!”
夏瑾端着下巴,點點頭:“姐姐說的在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如今的形勢想必你也很清楚,皇上對你早已厭倦,像你這般朝三暮四的女人,皇上怎麼會長留你在宮裡?如今你爹已經死了,待你生下孩子,接下來要受苦的只怕就是你了。”
“其實你比誰都明白,皇上留你不過是因爲那孩子,試問,若你沒有那孩子,皇上又怎會看你在眼裡?而你……只怕也不想留在宮裡了吧。你爹給你娶了那麼多個後孃,你心裡一定非常憎恨男人三妻四妾,讓你眼睜睜看着皇上一個一個娶女人進宮,只怕比殺了你還要讓你痛苦吧?
如果有機會,你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離開皇宮的,對不對?”
夏瑾所言雖然有許多誇大其辭的成分,但她說的也的確沒錯。我沉默了,此時我有一種被看盡所有心思的窘迫之感。
“姐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皇上有了其他的孩子,你的孩子在皇上眼裡,是不是還那麼重要?”夏瑾步步緊逼,句句指向我心裡最擔憂的地方。我完全無回擊之力。
“作爲一個母親,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終生活在爭鬥之中,得不到父親的關心,只能成爲兄弟間帝位爭奪的犧牲品?”夏瑾湊到我耳邊,每一字都像刀一樣鋒利。
“尹月,你要明白,懷有身孕的你無法離開皇宮,生下孩子後的你更無法離開皇宮,你只能守着這小小的一塊天地,寂寞孤苦地過一輩子!好好想想吧,你,真的能忍受麼?”
我咬緊下脣,一個字也說不出。
夏瑾俯下/身,把藥包放在我面前,用魅惑的聲音輕輕道:“無論如何,你的孩子註定是不幸的,無論如何,你都無法給他好的生活,既然如此,你何必非要自私地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孩子以後會恨你,恨你把他生下,卻沒有能力讓他幸福?
而且,如果沒有了這個孩子,你就自由了,沒有拖累,你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當時你不是能自己從朔莫的皇宮裡逃出來麼?那麼,從這裡逃脫,對你來說,也不是那麼難吧。”
像蛇吐着信子一樣,夏瑾的聲音嘶嘶地在我耳邊響起。
“來吧,做決斷吧,你對皇上那麼失望,你對未來那麼絕望,那就索性毀了這一切吧。”她的聲音是那樣的誘惑,讓我幾乎無力思考。
看着她手裡的藥包,我怔怔地,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伸出手去……
顫抖地握住藥包,我渾身都在忍不住顫慄着,夏瑾拍拍我的肩:“姐姐,何去何從你且自己考量吧,妹妹先回去了。對了,別怪妹妹沒提醒你,若你真的下了狠心,只怕你和皇上僅有的那點情分,也就此斷了。你要知道,皇上有多愛這個孩子,就會有多恨你。你自己決定吧。”
說完,夏瑾笑着離開了,帶着成功者的驕傲。
我怔怔看着手心裡的藥包,連指尖都在顫抖。一個聲音不斷在耳邊迴響:毀了這一切吧,既然沒有愛了,恨又有何妨?是他逼我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不能讓他一輩子痛苦,如果不能讓他過上安泰的生活,我就不應該殘忍的把他帶到這個世上來。我要離開這裡……我要自由,我再也不要被鎖在一方小小的院牆裡,再也不要像個囚犯一樣,被束縛着。
跌跌撞撞地撲到桌邊,拿過水杯,抑制不住渾身的顫抖,我費力地打開紙包,將裡面白色的粉末倒進杯中。因爲過度的顫慄,有許多藥粉灑在了桌上。
端起杯子的一刻,我猶豫了。
這個孩子,他在我的身體裡住了這麼久,他的血脈和我相連,我的每一絲感受他同樣在感受着。是我給了他生命,如今我又要親手扼殺他的生命……我……實在不忍心。
不,我要留下他,我要好好護着他,爲了他我可以犧牲一切!我知道我無法給他最好的生活,但我會爲他做一切我所能做的事。我愛我的孩子,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生下他!
決心已定,我剛把杯子放下,突然腹中傳來一陣劇痛,我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正疼得縮成一團,突然聽見房門被粗暴推開的聲音。容成聿快步走過來,扶住我問:“怎麼回事?”
我疼得根本說不出話,勉強擡起頭,發現他身後站着一臉無辜的夏瑾。
“咦?這是什麼?”夏瑾指着桌上散落的藥末,一張殘留着藥粉的紙,以及裝了半杯水的杯子。
容成聿掃了一眼桌上,眼神突然變得冷厲:“怎麼回事!”這話卻是對着另一人說的。一個宮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唯唯諾諾道:“回、回皇上,奴婢發現、發現娘娘這些日子經常服用一種白色的粉末,心裡覺得奇怪。那藥粉不是王御醫開的,奴婢不放心,於是、於是私下稟報了皇后娘娘,讓、讓皇后定奪。皇后娘娘囑咐奴婢細心觀察,再發現娘娘服藥,就及時通知她,所、所以……”
不是這樣的!我想要反駁,卻疼得根本無法出聲。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皇上!”是小遙的聲音。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小遙衝過來扶着我,見我疼得面色慘白,慌得聲音都在抖。畫竹畫柳兩個丫頭也蹲下身來,滿臉急色。
“你們在做什麼?怎麼現在纔來?”容成聿冷聲訓斥。
“是奴婢睡得太沉,皇上恕罪。畫竹畫柳忙跪下認錯,她們哪裡知道自己是被夏瑾下了**。
我疼得一陣呻吟,小遙突然驚叫:“血!”容成聿眉頭緊鎖:“傳御醫!”我只覺得身下一片溼熱,接着便疼得昏了過去。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正被厚厚的被子裹着,額頭上綁着一塊巾子,已經被汗浸溼了。
迷濛退去,疼痛立刻襲來,忍過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我覺得似乎缺了些什麼,一擡手,發現自己隆起的肚子……不見了……
孩子呢!
一陣驚惶,我在牀上用力掙扎,驚動了帷帳外的人。帷帳被挑開,容成聿冷着一張臉走過來,那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冷漠。夏瑾就站在他身邊,表情像我初次見她時那樣無辜單純。
“毒婦!”容成聿冷冷看着我,曾經說過愛我的那張嘴,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如同一把尖刀,直直插在我心上。
“這是你自己的孩子,你如何狠得下心!虎毒尚不食子,你怎麼能做的出來?你難道不覺得殘忍麼?”容成聿一點一點向我走近,我恐懼得想要後退,卻根本無法挪動分毫。
“我沒有!”我沒有害死我的孩子!我拼命搖頭,忍着渾身的疼痛,抓住容成聿的袖子,求他聽我解釋。
他卻一把揮開我的手,扼住了我的頸子:“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是如此狠毒的一個人。你說的話,從現在開始,我一個字也不信!你沒有?事實俱在你還想抵賴?如果不是你自己要服藥,害你的人會大張旗鼓地把東西留在桌上讓你發現?這一切都是我親眼看到的,你還能如何狡辯?”
我無力的搖頭。他被騙了,根本不是這樣,我想起來了,那個向他揭發我服藥的宮女,就是我懷孕後不久新入毓淑宮的人,我一向由幾個丫頭貼身服侍,她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唯一一次是在昨天,她爲我房裡添了一次水,只有那一次!
她根本就是夏瑾安插在毓淑宮裡的奸細!容成聿,你連這一點都看不清嗎?你到底是被憤怒矇住了雙眼,還是你根本就不願意弄清緣由?
容成聿扼住我頸子的手一點一點收攏,我慢慢感覺到窒息,開始拼命掙扎。“怎麼,覺得難受了?我的孩子呢,他在被你親手毒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難受?好好感受一下吧,感受一下我有多恨你!”
他的手毫不猶豫的收緊着,我幾乎無法呼吸,因爲小產,渾身根本沒有力氣,拼盡全力抓住他的手腕,卻什麼都做不了。
我以爲我會被他嚯嚯勒死,但他卻鬆了手。
“打入冷宮,孤不想再看見這個毒婦。”轉過身去,容成聿冷冷道。
“不可啊皇上!”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我側過臉,看見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看起來似乎是王居璟的父親,老王御醫。
“娘娘剛剛小產,身體虛弱,不能受風,冷宮地氣溼冷,娘娘若是搬過去,對身體極爲有害啊!望皇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