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止郡王要走,尹老頭臉色立刻變了,顧不得喝了一半的酒,忙道:“郡王爺,怎麼這麼早就要走啊是不是老夫哪裡招待不週了?還是菜色不討你喜歡了?”
止郡王笑着搖搖頭到:“尹相說的哪裡話,今日本王一時起意便匆匆來訪,相爺能如此好酒好菜的招待於本王已屬難得了,本王只覺得一頓飯吃得盡興的很,哪會有一絲的不滿意。只不過,這天色確實是有些晚了,本王的妹妹……相爺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讓她知道本王回府太晚,那本王就真的有的受了所以,尹相就放本王一馬吧咱們來日方長嘛”
尹老頭挑不出理來,只得點頭道:“既然如此,老夫若是強留便有些太不講道理了……也罷也罷,就如郡王爺所言,咱們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止郡王笑着站起身來,道:“如此,本王就先行回去了”,說着,向尹相拱了拱手,作勢要走。尹老頭忙道:“郡王爺別急,讓老夫送你一程”。止郡王客套着:“不必不必,本王自己回去便好,尹相早些歇着吧”
尹老頭如何能依,堅持要親自把止郡王送出門,止郡王只好點點頭道:“那就有勞尹相了,尹相請”“郡王爺請”我默默跟在二人身後,對他們無聊的官場客套視而不見,繞過屏風的狹窄處時,我才發現,王居璟一直站在離我很近的地方,不禁心裡升起一絲違和之感來。大概是想起了今日,我剛得知只有止郡王一人來了的時候,心裡冒出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真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再看看王居璟“陌生”的臉,這種愧疚之感更強了。
對於王居璟來說,我實在是個陌生人,爲了幫我這個陌生人,他不僅要大老遠的親自到尹府裡來,還要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險。說實話,一開始我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沒有想到對於王居璟來說,這樣貿然幫我給別人驗屍需要冒多大的風險,所以,我也就根本沒有想到該用什麼樣的方法來幫王居璟遮掩。
從什麼時候起,我變成了這樣自私自利,爲了自己完全不顧及別人的人了?是不是在我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很多次這樣完全無視別人的感受,自顧自的我行我素了?一這麼想,我不禁冷汗直冒,對於站在離我不遠處的王居璟,我更是覺得又愧疚又有幾分……畏懼了。
就這麼胡思亂想着,很快,尹老頭已經把止郡王送到了門口。“好了,相爺送到這裡便好,留步吧,本王謝過相爺今日的招待,改日,本王一定邀相爺過府一敘”止郡王向尹老頭又是抱拳一禮,尹老頭也回了一禮道:“好說好說,今日郡王爺能拔冗前來,已是給了老夫很大的面子了,郡王爺無須多禮,以郡王爺同老夫的交情,別說是一頓飯,就是其他什麼,老夫也是會痛痛快快點頭答應的。”
“尹相真是爽快那本王就先行告辭了,相爺再會,容月郡主,在下告辭了”,“且慢,郡王爺,不如老夫派家丁駕車送郡王爺回府吧”止郡王擺擺手道:“不必了相爺,今日本王酒足飯飽,若是在坐着車晃回去,只怕今晚非得積食不可。本王打算就這麼一路走回府去,正好可以消消食,相爺總不能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本王吧”
尹老頭面有赧然,訕笑了一下道:“那老夫就不堅持了,郡王爺一路上小心些,天色黑了,切要仔細腳下。月兒,還不送送郡王爺?”
我在心裡剜了尹老頭一眼,默默福了福身,柔聲說了句:“容月恭送郡王爺”,然後便轉開了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垂手站在止郡王身後的王居璟。
但願此後再也不會有什麼同此人見面的機會了,不然,一想起一心只顧自己的我,我真是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正在我走神之際,止郡王已經帶着王居璟走遠了。“月兒,咱們回去吧”尹老頭的聲音拉回了我的心思,我乖順地點了點頭,隨着尹老頭向府內走去。
到了花園附近,我停下步子,對尹老頭柔聲道:“父親,天色已晚,如果父親沒有什麼其他吩咐的話,那月兒就先回落春園歇息了”。尹老頭點點頭,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來,只是道:“好,那月兒你小心些,爲父也回去歇着了。”
我微笑着點頭道:“是,父親”,然後望着尹老頭挺着肚子,慢悠悠的晃遠了,才帶着碧洗轉身朝蘆園走去。
一路上我都沒有出聲,碧洗也乖乖跟在我身後默默不語。離開了人多的地方,繞進一條僻靜的小徑,我走進暗處,確定了四下無人,才小聲問道:“碧洗,王公子那裡……進展如何?”
碧洗遲疑了一下,才壓低了聲音答道:“回郡主,經……王公子查驗,婉寧的確並非自縊而死,而是被人用繩子勒死後,才掛到房樑上的。”果然婉寧一死,除了環玉,不會再有其他人能證明小遙落水之事,是尹老頭一手策劃的了。
肯定了自己所有的猜測,我現在需要好好想想,究竟該怎樣結束這件事,到底我怎麼做,才能既立了威,又不至於比的尹老頭狗急跳牆,對我下狠手……
我想到了嗯,就這麼辦尹老頭,這次我不會直接和你硬碰硬,但我一定要讓你知道,我既有能力識破你的算計,也有能力在不跟你翻臉的情況下,讓你知道我厲害。
打定了主意,我柔聲問碧洗:“王公子說婉寧是被人勒死,可留下了證據?”碧洗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瓶子遞給我道:“這是王公子囑咐奴婢交給郡主的,他說,郡主會用到它的。郡主若是想證明婉寧的死並非自縊,只要將此藥水滴在屍身頸部,屆時屍身的致命傷就會變得明顯。按照常理,如果是勒死懸屍,那麼懸掛屍體時死者已死亡,血液流動就會停止,那麼懸吊部位的痕跡就會較淺,淤血較少。而自縊致死的,由於血液曾大量受阻,所以勒痕有較重較重的青紫色,並且屍體全身會有青紫色。”
碧洗說得一臉認真,我卻是着實有些吃驚。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碧洗已經將王居璟的驗屍結果記得這樣透徹瞭如果沒有她,我真是沒有把握誰能如此詳細地記下這麼至關重要的驗屍結果。
“碧洗,辛苦你了”,我由衷地說了一句。碧洗對我的反應覺得很突然,楞了一下才道:“郡主不必客氣,這是奴婢的本分。”我輕輕拍了拍碧洗的肩,也對,碧洗她需要的不是我的誇獎,而是我承諾給她的事。
我暗暗笑自己自作多情,轉開話題道:“碧洗,現在柴房那裡……”碧洗了然的點點頭道:“郡主放心,方纔奴婢和王公子過去的時候,彩蝶先支開了看守的家丁,待到王公子驗過屍離開後,彩蝶纔有召回那些家丁的,這會兒……彩蝶恐怕還在柴房外守着呢……”
我一聽這話,心下一陣發酸,彩蝶一個姑娘家,大半夜的還要守着個屍體,實在是……我想了想,轉身對碧洗到:“碧洗,辛苦你了,現在你去柴房陪着彩蝶吧,你們兩個人都在,也好互相照應一下。夜裡如果困了,就輪流睡一下吧。此時事結束後,我會讓你們好好休息一下的。”
碧洗點了點頭道:“奴婢明白了,那郡主早些回去歇息吧,都忙了一天了,郡主臉色很不好。”我搖搖頭:“不行,今晚我就留在蘆園了,一則小遙需要人照顧,我擔心別人照顧不周全,二則,蘆園離柴房近些,你們那邊若是出了什麼事,我也能快些趕到。”
“可是……”碧洗還要再說,我擺擺手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爲我好,可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別說我不能睡,就是我真的去睡了,又如何能睡得着呢,還不如做些該做的事。好了,不多說了,你先去伙房找點吃的給彩蝶帶過去,你們倆都多吃點。我去蘆園了,若是出了什麼事,一定要立刻告訴我,不管多晚。”
碧洗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那……郡主您保重好身子,奴婢先過去了……”我點點頭,目送着碧洗走遠了,才轉身朝蘆園走去。
進了蘆園,院子裡比白天熱鬧了許多,忙活了一天的丫鬟們這會兒都在院子裡閒聊着。見我進來,丫鬟們紛紛站起身來,嘩啦啦的跪了一地。那麼多個丫鬟一起出聲,我想讓她們免禮的聲音完全被壓住了。等她們拜完了,我清了清嗓子道:“行了,你們該休息就休息,不必管我,夜裡我就在小遙那屋,不用人伺候了。”
滿園的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也對,在她們看來,堂堂郡主,放着漂亮閨房不住,跑來跟個下人擠,實在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