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了搖頭,師兄語氣平淡:“巧合罷了。血流沙行事跋扈,進入大炎後在江湖內恣意生事,引得了桑庾前來岐川,而岐川乃三國交界之地,位置重要,我覺得岐川形勢蹊蹺,有必要親自查探岐川的情況,正巧桑庾和我書信聯繫,於是便決定和桑庾一同來岐川,查出個究竟。對了,方纔你說容成聿走了,是去了哪裡?”我暗暗在心裡計較了一番,覺得將事實說給師兄聽也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於是道:“師兄……容成聿的父親,派他去了前線,此時他已經在趕赴永邑的路上了,明日,我們一行也要火速返回墨都去了……師兄……我真的很擔心他……”
一想起奔赴戰場的容成聿,我便忍不住眼圈一紅,眼淚在眼眶裡滴溜溜的轉。見我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師兄伸出手來,揉了揉我的發頂,聲音是鮮少的溫柔:“容成聿的智謀和武功都算得上出類拔萃了,肖小之輩如何能輕易傷他,何況,他本就是重信重責之人,既然選擇了你,他便定是深知對你的責任,所以,就算是爲了你,他也一定不會允許自己出一點差錯的。你且放寬心,乖乖回墨都去吧。”
聽着師兄的勸慰,我險些脫口而出,求他派兵支援容成聿,但最終還是理智控制了我。其實我很明白,如果我真的求了師兄,便是踐踏了容成聿的驕傲。他是永遠雲淡風輕,運籌帷幄的聿王爺,是我深愛的人,他的驕傲就是我的驕傲。而且,我相信,他一定會如約凱旋。
強忍着把眼淚收了回去,我擡起頭,可憐兮兮的看着師兄,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說”,師兄說着,又揉了揉我的發頂。“師兄,以後……我還可以叫你師兄麼?從前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當你是瓊鸞峰上護着我寵着我師兄,可現在……我已經知道你是堂堂一國太子,以後更是要君臨皓雪……我……是不是不能再叫你師兄了……”說着說着,我自己都覺得無限淒涼,說不下去了。
“傻姑娘!”一貫嚴肅的師兄突然一反常態地輕輕颳了刮我的鼻尖,嘴角噙了絲笑,道:“忘性真是越來越大了!不記得在丕羊山上我同你說過什麼了?無論如何,你永遠是我的師妹。即便天下之人皆負於你,我也永遠護着你。記牢了?”
目光灼灼地看着師兄,我用力點了點頭,道:“嗯!記牢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哪怕師兄忘了,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想起來的!你師妹我這輩子就纏上你了,以後,你可別後悔帶了我這個拖油瓶!”
“怎麼會呢”,師兄輕輕撩了撩我垂下的一縷亂髮,“如果可以的話……”“什麼?”我問。“沒什麼,想問的都問完了,你是不是也該回去歇息了?明日怕是一早便要趕路了,當心身體。”
我想了想,乾脆的點了點頭,“師兄……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顧自己”,不知爲何,話一出口,我竟有種告別的感覺,似乎此一別後,便是再也見不到面了。舌尖無端地苦澀起來。
聞言,師兄深深望着我,似是要看進我的眼底,又似是要將我看進他的心裡,輕輕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不減。我嘿嘿一笑,狠了狠心,轉了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回身對師兄道:“對了師兄,桑庾那小子,有貓膩!他身上的傷挺重的,我剛給他上了一回藥,明兒恐怕就得你幫他了,這小子嘴硬,你不去找他,他定是不會來求你的。你別忘了按住他給他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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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了,我正要走,卻聽見師兄瞬間冷下來的聲音:“你說……你剛給他身上……上了藥?你難道不知男女授受不親……”知道師兄又要訓我,爲免耳朵生繭,不理會他說了些什麼,我眼疾手快地閃到了門外,溜了。
站在門外,我長長出了一口氣,像是泄盡了所有力氣一般,覺得有些疲倦。回房的路上,我心中五味雜陳,有對容成聿的記掛,有對離別的感傷,但想到自己擁有他們二人,又覺得自己算得上是出離幸運了。
罷了,且行且珍吧。
在牀上躺了沒一會兒,窗外的天便隱隱亮了起來。將房中屬於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我推開窗,站在窗口望着街景出神。此時天剛矇矇亮起,街道上空無一人,風吹着地上的枯葉,發出颯颯的聲響,爲這蕭瑟的冬日平添了一份淒涼。
許是因爲就要離開這裡了,我突然覺得有些慌亂,這時,深藏在心底的一種感受才被我發現——雖然我一直很擔心會在岐川丟了性命,但其實,從出發,一路上,一直到現在,沒有皇宮,沒有貴胄,沒有尹老頭,我的心裡,是連自己都沒有發覺的輕鬆。在這突然意識到自己要回到籠中的時候,我才分外理解,自己對自由的渴望。
望了望灰濛濛的天空,濃重的雲層像是覆進了我的心裡,壓得我難以喘息……
“叩叩……月姑娘,醒了嗎?”是止郡王的聲音。我將窗戶重新關好,快步過去開了門,卻發現衆人皆在門外。向一旁退了一步,將衆人讓進房中,我明知故問:“可是出了什麼事?”
止郡王點了點頭,遞給我兩張信紙,雖然我早已知曉信上的內容,卻還是裝模作樣地接下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在我看信時,止郡王解釋道,早上他去容成聿房間看他是否回來時,這兩封信都放在容成聿的桌上,看樣子,他是得了皇上的旨意便即刻離開了岐川。
我做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將兩封信重新摺好,遞還給止郡王。“既然皇上已經下令,我們今日便動身回去吧,不知月姑娘你還有沒有旁的事情?”將信收起來,止郡王有禮地問。
想了想,我道:“還是先去一次府衙吧,把孩子帶回去,免得……他們二人擔心。”止郡王點點頭:“月姑娘說的有理,那大家便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吧,我們去過府衙之後,直接出城。”
這時,一直在旁不語的師兄道:“岐川諸事已經查明,我和桑庾也該回去了……”不等師兄說完,一旁的桑榆便插嘴道:“不如我們先和美人兒師妹她們一起把孩子送回府衙,等到了城外,咱們再各奔東西,你說怎麼樣,美人兒師妹?”
我看了看止郡王,見他面含笑意,而我自己心中又對師兄十分不捨,於是,頷了頷首道:“耽誤師兄了……”桑庾哈哈一下,道:“好啦好啦,都回房收拾自己的行囊吧,一會兒後院見!”說完,便動作可疑地出了門去。
呵,看樣子這回真是傷得挺重的。
經桑庾這麼一吆喝,衆人皆是轉過身去,準備回房,於是,一陣短暫的喧囂之後,房中只剩下了師兄一人。
“師兄,坐吧”,我說着,欲請他坐下喝杯茶,卻發現茶壺中一片冰涼。正要下樓去拿些熱水來,師兄卻拉住了我的手腕:“不必了,坐下同我說說話便好。”
我從善如流地轉過身來坐下,一手支頤,笑盈盈的望着師兄道:“師兄想說什麼?”師兄像是怔了一下,將眼神從我臉上轉開了去,悶聲道:“像你這把粗心大意,自然是要交代你日後小心些,將自己照顧得好一點……還有……保護好自己。”頓了頓,他接着道:“現下你和容成聿已經……我只能希望他將你護好,莫要傷了你。你且記着,若有一日,他有負於你,師兄一定讓他有所交代。”
後幾個字,師兄說得一字一頓,看師兄說得如此認真嚴肅,我忍不住爲容成聿擔憂了一番,呵呵,看來,下次見到容成聿的時候,我可以大搖大擺的告訴他,“我有師兄撐腰,敢欺負我,你就死定了!”想象着聽到這番話時,容成聿會是什麼表情,我忍不住牽動嘴角,微微笑了起來。
“不管發生何事,師兄這裡,永遠有你的一塊安身立命之處。若是……就來皓雪找我……”師兄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我沒聽清,又問了一次,師兄卻不肯再重複了,只微微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欲走。
“師兄……”望着他的背影,我忍不住道:“我捨不得你……自上次分別之後,我們是隔了多久才見了這一面……這次分別之後,我們又要多久才能再見……我想像從前一樣,每日都能見到你,還能跟你學功夫……雖然我真的有點朽木不可雕……”
“那就跟我回皓雪去吧!”師兄幾乎是立刻便回道。我愣了愣,絲毫沒有料到師兄會說出這樣一句來。見我一臉驚訝,師兄彎了彎嘴角道:“我說笑的。我先回去拿些東西,後院見。”說完便快步離開了我的房間。
不知爲何,我覺得方纔師兄的笑……更像是苦笑。